“既然如此，那請兩位隨我去會客廳談吧。”童菲點點頭開口道。天一閣重開伊始，不少小商家都盯上了這個好機會。這些日子童菲已經接待了好幾撥談合作的人了。

　　童菲是學成歸來的，也行自然不止光是一家百年老字號這麽簡單。童家世代都是是手藝人，一身本事全在灶台前，除了天一閣沒其他野心，可童菲不同，西方歸來的雙料碩士甚至資本運作的重要性。餐飲做大，連鎖上市，進軍酒店、服務、娛樂甚至地產，女人的舞台遠遠不是這麽一家小店能限制的。

　　如今只是踏出第一步，資金、人脈、勢力都沒有，自然更是注重自己能拿下的合作。這些天童菲事無巨細親力親為，再小的合作都是認真對待，此刻聽到何凱這番話也不奇怪了。向兩人客氣了會兒，便領著向樓上走去。

　　“你先等等。”陳瑾癱在朱小少爺那張桌上懶得動彈，女人剛轉身便叫住了她，也不知道這個站都懶得站的家夥究竟如何練就一身本事。“我勸你還是等夥計回來再帶我們去吧。跑上跑下麻煩。”

　　“就是！就會小看人！”朱小少爺憤憤然應和了句。小少爺雖然有些小孩子脾氣，做事也乖張霸道，可到底不是蠻不講理的人。要不是童菲一直沒給他好臉色過，他也不會常常找女人麻煩。至少被竹竿叫了一路的臭小子、小混球，也沒見小少爺真的發飆不是。

　　童菲無限鄙夷地望了朱小少爺一眼。他的名聲早就在圈子裡傳開了，不學無術、愚鈍跋扈已經成了如影隨形的標簽，這樣的人，如何讓雙料碩士看得起?不知道他們在搞些什麽名堂，童菲還是耐下心來沒有說話。這一大早可真夠不順的。

　　“掌櫃！掌櫃！你快來看看，不得了了！”被喊去搬禮物的夥計幾乎是爬進來的，跌跌撞撞，一進來就抱著收銀台死死不撒手。看起來被這份大禮嚇得夠嗆。

　　“什麽事慌慌張張，你們可是幹了好幾年的老人，現在像什麽樣子！”童菲臉色一黑，感覺面上有些過不去。自己店裡帶出了的應該各個都是精英，此刻在小屁孩面前卻成了這幅德行。女人有她自己的驕傲。

　　“怪......物！好多......”夥計已經三十好幾了，平時兼著跑堂和雜工，搬搬抬抬也沒少和外邊的人打交道。此刻卻被嚇破了膽，這下子童菲才開始鄭重起來，皺著眉頭看著滿臉傲然的朱小少爺。

　　“請問您就是天一閣的掌櫃嗎?”經理一看交接的人被嚇跑遲遲沒有動靜，這邊進來瞧瞧。一看竹竿瞧瞧打出的手勢便心下了然，上前拱拱手沉聲道。

　　“我就是，您是......”童菲一看又來了個人，心裡不由煩躁了起來。她可真想去見識見識，朱小少爺這禮物究竟是什麽名堂。

　　“我是來送貨的，您隨我去簽收交接可好?”經理也是人精，故意先不說自己的身份，等這位掌櫃被變異體震懾住再提，他肉鋪的分量會變得更重些。

　　“好。兩位稍坐。”童菲二話不說，一個夥計都沒帶邁步向外走去。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再苦在恐懼還不是挨過來了，她不信還有什麽能嚇到自己。

　　“請。”經理朝竹竿一群人拱拱手，臉上滿滿都是笑意。這可是人家送給自己的機會，要是再把握不住真就是活該沒錢賺了。

　　童菲一馬當先，看見了滿滿當當一車隊的東西有些遲疑。特別是最前邊的大鐵車，足足用了十六個人推拉過來。隻猶豫了一秒，女人大步流星上前，

沒給搬抬夥計阻止的機會，揚起手來就把黑布拉了下來。　　“嘶......”童菲隻覺得心裡一緊，不覺到吸口涼氣。獠牙，碩大的獠牙，還冒著隱隱血光。

　　雖然韓鏡顏離開了，可藥粉還沒完全失去效用，食鐵金豬已經醒來卻還是動彈不得，想嘶吼都辦不到。一雙黑漆漆的巨眼死死盯著女人，鼻孔裡猛出了幾下長氣。

　　童菲見過變異體。不但在天下樓見過，就連天一閣都見過不少。可是她見得不是被肢解過後的骨血，就是用來烹調的肉塊，一個戰鬥力為零的異能者，怎麽可能有機會出城見識怪物。

　　女人其實已經算幸運的了。哪怕沒落了也是沒落在北府，至少不像其他小鎮村莊的可憐人，連個庇護之地都找不到。經歷過大起大落，她以為自己的內心最夠強大，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恐懼。這是多麽無知可笑的想法，人面對浩瀚時是多麽卑微，多麽微不足道。強大向來需要參照，從來沒有足夠這麽一說。

　　“這......”童菲喉嚨很痛，痛得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迎面而來的熱氣有些刺痛，不光是臉上，還有雙腿，還有心裡。女人已經有些站不穩了。

　　“童掌櫃果然是女中豪傑啊！尋常大漢都不敢在食鐵金豬面前站立，今日真叫人大開眼界！”經理看出了女人的恐懼，高聲誇讚道，這才把童菲往後邊扶了扶。

　　倒不是經理比童菲厲害多少，只是見慣了鬧騰的變異體，此刻和乖寶寶一樣不動的食鐵金豬還有啥可怕的。經理也沒有輕視童菲的意思，自己初見食鐵金豬的時候比她還不如，直接坐倒在地嚇尿了褲子。

　　“這是......”感覺到手臂上的力道，女人總算是活了過來，目光離開了變異體，心有余悸地問道。

　　“這是朱小少爺送貴寶號的賀禮，中級一品變異體，食鐵金豬。”經理說完喊了聲，其余九個籠子用用被扯下了布片，一隻隻形態各異的變異體們齊齊出現在眾人面前。此刻天一閣門口鬧哄哄的，人群早已是四處驚叫，除了大膽好奇的還敢湊過來，大多都四處亂竄躲得老遠去了。

　　“那......那些......”童菲又一次呆住了，連連咽了好幾次口水才勉強發出聲音來。

　　“那些是何凱先生送貴寶號的賀禮。這些活物都是我們鮮肉林的上等貨，保證童掌櫃滿意。”經理不動聲色得提起了肉鋪來。實力已經展示過了，剩下的合作只能委托陳瑾幫忙，此刻不能急功近利，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他明白。

　　“好......好......”童菲已經陷入了呆滯之中，甚至不知道該拿這些重禮如何是好。女人擅長的不再這方面，變異體也只是聽說過而已。活物如何安置飼養，如何宰殺，如何處理她一概不知。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只會說好。

　　“童掌櫃需要我們搬進去嗎?大家夥太重，人手不夠可不好應付。”經理現在就是拚命找借口留下，巴不得童菲不知所措，趁機馬上建議到。

　　“那就有勞各位了，只是這......”女人不再看恐怖的怪物，心裡總算是稍稍鎮定了些，除了心跳很是很快之外，不至於說不出話來。她在擔心怪物危險。

　　“說起來貴寶號真是人才濟濟，有位十四五歲的冷淡姑娘，年紀輕輕卻本事驚人。全托小女俠的福，製服了變異體，要不然我們這些大老爺們也沒這麽輕松就能弄來。”經理像是沒聽見童菲的話，自顧自笑呵呵道，一邊揮手帶著車隊往後門送去。

　　童菲一路扶著牆走回大廳，打一句話就是找人去請韓鏡顏盯著。前些天聽說女孩只會飼養還有些看不起，此刻卻已經變成了滿滿的敬畏。飼養雞鴨是一回事兒，飼養變異體就已經不是事兒這麽簡單了。女孩才多大，怎麽就能厲害如斯呢?童菲心裡發慌的同時更是慶幸，甚至有些期待終日昏昏的尹修來。

　　“哼，老女人就是老女人，早知道你腿腳不方便就送你拐杖好了。”朱小少爺太解氣了，這一個多月來他再怎麽欺負童菲，女人還是不卑不亢橫眉冷對的，哪裡有過這般窘態。心情一好，嘴賤的毛病又犯了。

　　“朱公子。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前番狗眼看人低多有得罪，在這向您賠個不是。望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一個婦道人家計較。也感謝朱老板的大禮，還請幫忙問候，改日定當登門道謝。咱們兩家都是為這北府城調製美食的，本就該多多走動，互相關照不是。”朱小少爺怎麽都想不到，心比天高的女人竟然扶著桌子走到自己面前鞠了一躬，說出一番令他呆滯當場的話來。

　　童菲對變異體的觸動很大。不光是出於怪物的震懾，更是對自己的反思。出國深造，品學兼優， 小小年紀就拿到雙料碩士，不知不覺，童菲變得狂傲了起來。說是有野心不假，可目中無人的毛病也開始出現。

　　朱小少爺不知道，她自己卻清楚。為什麽圈子裡都在把兩位少東家拿來比較?難道這些人真這麽閑，天天說也不會厭煩?小少爺腦子鈍不知道，其實無非就是炒作的噱頭。童菲要開始借機打壓天方樓的勢頭，就從朱老板不成器的兒子開始。

　　商業競爭什麽手段都不算卑鄙，只要不違法亂紀，用些迂回的路數又有什麽?至少童菲一直是這麽想的，即便後來被小少爺一直欺負也沒有改變過想法。

　　只是這一次，童菲的想法變了。賀禮確實是朱老板的吩咐，九成九看在楊無諱的面子上。可朱老板會送這麽一隻名貴的變異體來?這變異體究竟價值幾何童菲不知道，但她絕對值不起這個價！

　　或許是朱小少爺腦子笨，或許是他天真，為了賭口氣，又或許......童菲也不知是怎麽了，有一種絕後余生幡然悔悟的錯覺，說到底還是自己耍手段利用了小少爺，傷害了他的小小自尊，看見門外的中級變異體的那一刻，女人沒辦法在兀自嘴硬。即便是商業手段，從來也沒有傷害了人不需要付出代價，從來沒有。

　　“我，我......哦......我要吃北府烤鴨！”朱小少爺腦子確實慢了點，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我了半天憋不出句話來，通紅了臉最後大叫了起來。

　　矛盾這東西，有時候出現就很幼稚古怪，化解時也是莫名其妙。人生不就是如此才別有一番風味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