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的提議不錯,只是在下做不了主。還請你們在此稍事休息,我這就去請示東家。”童菲站起身來,朝著竹竿和何凱點頭表示歉意便快步離去。
陳瑾的提議一出口就聽得童菲一陣心動,此刻急急忙忙出去便是想極力促成此事。
童菲心裡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她這天一閣究竟算什麽?只是秦家父子和楊老板的利益樞紐。說得更加透徹些,古時候兩國簽定同盟協約卻又互相不放心對方時怎麽辦?嫁女兒。聯姻說到底就是送給對方個人質,好讓大家都心安。
她童菲就是楊無諱嫁出去的女兒,天一閣正是兩家合作的保證。秦家父子和楊老板若一直相安無事那是最好,可萬一……最終天一閣只會成為爭鬥的犧牲品。
童菲不想被犧牲,也不願祖輩傳下來的基業被犧牲,最好的辦法就是壯大自己的力量。就算比不過兩家,至少也能有說話的位置,不至於被輕易舍棄。也有部分這方面的考慮,童菲才對朱小少爺徹底改觀,這孩子代表的朱家日後未必不能站在自己這邊。
陳瑾此刻的建議正是壯大天一閣的另一條路。通過和無數商家產生利益紐帶綁在一起,既能漸漸離開天下樓操控,又能發展起自己的網絡。童菲很希望秦曉樂能答應下來,因為如果報告楊無諱,只怕此事又會被天下樓控制,而同樣根基尚淺的秦家父子就好應付得多。
沒一會功夫,竹竿還沒和何凱說上幾句,會客廳的房門再次被推了開來。童菲帶這位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是你!你是這兒的老板?”剛看清來人的模樣,陳瑾便一把跳了起來,一陣哈哈大笑。老話怎麽說來著,真是無巧不成書!
“你是......”秦曉樂一進來就看見狂笑不已的竹竿,仔細認了認還真有些眼熟,就是怎麽都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以前流連風月的秦家大少,後來四處流亡的逃犯秦曉樂,再到如今一方勢力的秦老板,秦曉樂見過的人太多了,費盡心思還是回憶不起個究竟來。
“地下城,避難所!胖子,我。你再好好看看!”竹竿心裡簡直笑開了花。早知道這兒的老板是熟人,還費勁幹什麽,直接上門要人就完了。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哦!我想起來了!對對對,就是您,當初還幫我父親擋住了兩個外......”秦曉樂幾乎脫口而出。陳亦鋒實在是太難忘了,那段時間就是個轉折點,從衰敗走向輝煌的轉折。那時候的每一件事,秦曉樂都歷歷在目,到了今天還是像夢幻一般難以置信。陳瑾這麽一提,秦曉樂馬上想到了,他不就是當初站在胖子那邊幫著殺外星人的高手麽。
“大恩不言謝,家父承蒙相助才活得性命。恩公您有什麽差遣但說無妨,只要......”秦曉樂確實被陳瑾幫過,他本就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再加上胖子的恩情已經大到換不了,此刻見著胖子的朋友更加禮待起來。
“千萬別叫恩公。要按你這麽論,我們所有人見到小胖子都得喊恩公了,我可不樂意。你叫我竹竿就行,或者和胖子一樣喊瑾哥兒。這位是何凱,何小子是胖子的同學和好兄弟。”竹竿連忙擺擺手,心情好話也多了不少。又借機把何凱推了出去,有了陳亦鋒這一層關系,想讓秦曉樂不幫忙都難了。
“我叫秦曉樂,算是這家店三分之一個東家。瑾哥兒,何大哥咱們坐下說話吧。”路上秦曉樂已經把合作聽了個大概,本來就是答不答應都行的事兒,
此刻更是沒有了推脫的理由。甚至連談都不願意再談,三人直接聊起了以前有意思的經歷來。 有時候男人談事情的方式就是這樣,只要對了胃口和路數,什麽利益啊付出啊都算個屁。看得一旁的童菲瞪大了眼,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是成了。又不敢輕易打擾,又不敢擅自離去,隻得靜靜站在一旁聽著三個男人的驚險經歷。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入了迷,原來城外的世界更是不加掩飾的殘酷,血淋淋的故事讓女人深深沉迷,無法自拔。
童菲自己都還沒發覺,越是聽著秦曉樂的故事,男人在自己的眼中越是高大英武起來。尤其是獨自一人留在城中,試圖救出數位老家主那段,聽得童菲甚至冒出不少小星星來。
“喂!小圓球!你又在偷用我灶台!”小胖墩兒一縮脖子,趕緊把煮好的餛飩端了碗過去,臉上委屈巴拉地望著大師傅,一句話都不說。
“你快點兒啊,童掌櫃萬一進來我可幫不了你。”大師傅是為老師傅了,當初就是童老爺子的弟子,從童菲很小的時候起就一直在天一閣掌杓。
老底子的東西都有著傳統的味道,天一閣是老底子傳下來,外邊商業社會的分紅、股份、跳槽似乎都和這個小小的店鋪無關。老爺子收弟子很嚴,可一旦真的看上了便是傾囊相授。弟子們學本事也全看個人,有些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有些偷奸耍滑和尚撞鍾。可無論是哪一種,拜了師就注定成為天一閣的人,走到哪兒都離不脫這塊招牌。
老規矩看著不近人情,卻偏處處都是情。弟子們不離開不是因為招牌,不是因為待遇,更不是舍不得童老爺子的本事,而是這一畝三分地裡吵吵鬧鬧的情誼。如師如徒,如父如子,一家人的感情,如何吵得散。
當初的弟子,如今這位大師傅也是個老派的人。手藝至上,卻不會虧待手下的人,像袁靖濤這樣本事滔天,天資不凡的後輩怎麽會不喜歡?更別說這小圓球一點兒傲氣都沒有,反倒是個處處被人拿捏的小慫貨了。才兩天功夫,大師傅就把袁靖濤當做了弟子,當做了自己人,童掌櫃不在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憑小家夥折騰。
“是是是,大師傅你歇會兒。我馬上給你把灶台擦乾淨!”袁靖濤滿臉討好著。他何嘗不是個更加老派傳統的人?
珍肴殿千年前便存在,隱於山野間,遠沒有外邊開放,宗親之禮看得更重。小胖墩兒就是被師父從小打到大的,廚房的規矩自然一清二楚。任何手藝都是一樣,沒有了恭敬的謙卑心,一輩子別想有所成就。雖然他比這兒的廚師厲害不少,卻也從不自鳴得意。
袁靖濤很是高興,今天一上午都沒撞見掌櫃姐姐,難得沒有挨訓受罰。早上遲到的事兒算是過去了,端著煮好的餛飩屁顛屁顛跑了出去。他可是說好了給聞爺爺帶吃的,雖然早飯遲了,嘗嘗味還是可以的。
只是沒想到這一出去,立馬就碰上了事兒。
“小胖墩你站那兒別動!”一個女人的聲音嚇得袁靖濤一哆嗦,手裡的碗甚至都不敢松開打碎了,咬著牙哆哆嗦嗦站在原地,頭都不敢回。童菲太恐怖了!
“手裡拿的是什麽?”童菲一步一步走到了袁靖濤的身前,伸手正了正大腦袋上的小圓帽,語氣隨意地問道。
“餛......餛飩......”袁靖濤不敢亂動,甚至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珍肴殿裡邊女人本來就不多,想童菲一樣又精明又凶的更少了。小胖墩兒看見掌櫃姐姐就是一陣發怵,升不起一絲反抗的勇氣來。
“自己做的?有這麽多碗,給我嘗嘗行嗎。”童菲繞著小胖墩兒,饒有興趣地開口道。要說這麽些人裡面誰最有意思,必然是這個看著乖巧卻到處惹事兒的禍患,女人都甚至收拾他有些習以為常了。
“嗯好......啊!不是!不是我做的!”袁靖濤一出口就中了圈套,苦著臉眼淚汪汪的,死命發誓自己沒有做過菜。
“嗯。好吃。”童菲嘗了一隻便停不住嘴。以前也不是沒吃過好東西,大多都是吃一口嘗嘗味道就是了。可小胖墩兒做的菜就是就這樣的魔力,讓人欲罷不能沒法停下。
其實食物的本質就是充饑,若是一味強調口味而忽略了本質,料理便失去了靈魂。世界上味道好的東西很多, 可真正能稱得上偉大料理的卻極其有限。不是有句很中二的話是這麽說來著麽,料理就應該讓人產生幸福的感覺。什麽是幸福?吃著放不下筷子,就是滿滿的幸福。
“這裡還有,掌櫃姐姐您再吃些。”小胖墩兒確實是個乖巧的人,搗亂其實大多是因為外面世界和宗門不同,他做事又不太過腦子,總是惹出些啼笑皆非的岔子來。除了性子活絡脫線之外,袁靖濤並不是個駕馭不住的野小孩。
“早上幾點回來的?”童菲一陣好笑,這小胖墩兒大多時候還是非常可愛的,就是太鬧騰。板著個臉放下碗,一本正經開口詢問著。
“十......九點半!”袁靖濤一想壞了,莫不是被發現遲到了一小會兒。趕緊謊報了個時間,往前提了半小時。
“去鮮肉林買雉雞了吧?”童菲還是雲淡風輕,臉上甚至帶著不太明顯的笑意。看傻傻的小笨蛋撒拙劣的謊,倒還真是件有意思的事兒。
“對!那雉雞可好了!掌櫃姐姐晚上我做給你嘗......誒呦!”小胖墩兒心眼少,脫口而出才發覺問題,這不等於承認遲到了麽。剛要改口耳朵就被揪了起來,嘴裡頭哇哇喊著疼。
就這樣,在聞老先生和夥計們人手一碗餛飩的眾目睽睽之下,小胖墩兒被一路揪著耳朵上了二樓,哭喊聲直到進了會客廳才算是消停下來。
天一閣又恢復了本來的平靜。
很多時候,誰也說不好,身邊有一個這般鬧騰的活寶到底是好是壞。總是大家夥兒心情都好了許多,又是一個沒有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