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隊伍怎麽樣，也不知道地下城那場大戰最後結果如何。只是現在他也顧不上擔心旁人，眼前的麻煩足以讓他頭疼。

　　自從遇上半變異的章魚那天起，叢林裡頭時不時有古怪玩意兒往外冒。最開始還是難得一見，後來漸漸變得越來越多，甚至成群結隊。饒是老五本事驚人都有些吃力起來，光是每天阻擋變異體入侵就費心費力，更別提尋找出路了。

　　整片熱帶雨林已經沒有一處安全地，不管伍嵐去哪都要面對無數明裡暗裡的攻擊，自己一個人倒還好說，帶著個受傷未愈還非要小奶貓的小七，老五可沒有把握。思量之下，最重還是決定留在部落，依托至少稍稍熟悉的地行來阻擋變異體的攻勢。

　　和伍嵐疲於應付不同，小七這幾天過得特別滋潤，滋潤到連運功療傷的時間都沒有。整天享受著原始部族的崇敬，被一群野孩子圍著，連飯都有人喂到嘴邊，小七對突如其來的享受毫無抵抗，除了幫老五加油懶得動彈分毫。

　　這不，伍嵐又是一天疲憊歸來，拖著一長串獵殺的黑豹變異體回來，剛進村就看見了趴在草堆上逗弄小奶貓的赤發女人。

　　“怎麽樣，今晚做什麽好吃的呀?”小七一看見老五回來，哇哇喊了幾句，一大群男男女女立刻衝了過去搶奪起老五的獵物來。伍嵐一下子被女人逗樂了，昨天他隨口說了句不出力沒飯吃，沒想到這女人一直在心裡惦記著，一回來就耍起小心思來。

　　“不擔心麽?怪物變多了。”老五一屁股坐在草堆上，買了把臉上的汗水長出了口氣，這林子實在太熱了，即便脫去冬裝稍微動一動就是滿身臭汗。

　　伍嵐愛乾淨，雖然沒有潔癖也總是盡可能保持潔淨，白天外出狩獵，每晚都沒落下洗衣、洗澡。雖然此時身上血跡斑斑，卻聞不出多少異味來。和這樣時刻自律的人呆一起，無論做什麽都會是享受。

　　“不是有你在嘛，大英雄。”小七眨眨眼，斜著腦袋靠近老五俏皮道。

　　不得不說，小七真的很聰明，學習能力更是強得驚人。和老五剛認識的時候，很多地球的詞匯都是似懂非懂，連榴蓮、香蕉這樣的水果都完全不認識。可就這麽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不但把漢語學了個大概，連帶著還教會了原始人不少發音。看她整天對著小奶貓神神叨叨的樣子，老五一直懷疑女人是不是也想教會小貓開口說話。

　　“今天的豹子已經快中級了。不好對付。”伍嵐不是習慣給人壓力的人，只是小七實在是太放松了些。好像從那一晚稍稍凝重之後，再沒有什麽能讓她放在心上的事情。伍嵐厲害不假，可畢竟勢單力薄，滿林子的變異體他是決計敵不過的。

　　“你受傷了?”小七這才乖乖坐好打量了老五一番，這才看見內側袖口的血跡，連忙抓起胳膊查看起來。

　　“皮外傷。後面可就不好說了。”伍嵐被抓著手臂，默默看著這個空無一物卻欣欣向榮的原始部族。自己到底是要離開的，等他走了以後，只靠石矛石斧，這些未開化原始人只怕是毫無生存的可能。

　　“所以咱們要離開了嗎?”小七沒試過自己包扎傷口，有微型機器人的好處就是隨身攜帶一個萬能管家，突然來到一個什麽都沒有的新生之地，小七竟也對纏布條起了興趣，很快老五本來沒多嚴重的右手胳膊被包成了木乃伊，就連手指頭都被通通抱在了一起。

　　小七看著後備迷彩服只剩下最後一點碎布條，拍拍手很是滿意。

　　“南邊我去過，山上的懸崖過不去。江裡怪物多，要出去只能走西邊。”伍嵐有心無力。如果不是自己已經救下了小七，此刻抽身離去太蠢，帶上女人逃出去的可能性已經小了一些，對部落的原始人當真是有心無力。

　　“那明天就走吧。”小七摸著懷裡的小奶貓開口說道。有的日子不屬於她，虛幻的開心了幾天小七很是滿足，可這畢竟不是真真切切的人生。她得回到主人身邊，回到那個昏暗無光的房間。

　　“你的傷好了嗎?”伍嵐沒注意到小七的變化，歇息了會兒便要站起來去做飯。自從女人吃過章魚火鍋之後就非要老五天天下廚，就和過不去新奇勁的孩子一樣。

　　“還沒有呀，明天背我哦！”小七斜著腦袋莞爾一笑，夕陽映在深紅的秀發上格外柔情。

　　老五處理了下弄回來的豹肉，身邊七八個壯碩土著笨拙地打著下手。這些野人雖然沒能幫著太多，可都是認真聽從老五的吩咐，一絲不苟地做著手裡的事兒。這些天捕獵用的陷阱就有不少出自他們的手中。

　　“熬湯不能用大火旺火，少加些木頭。”老五每說一句，一旁抱著貓的貴婦小七就得翻譯一句。這工作倒也清閑，兩手一攤動動嘴就有飯吃。

　　“為什麽火要小呀，我都餓了。”小七看著半天煮不熟的肉湯眼淚汪汪，連心愛的榴蓮都沒了吃的心思。香味四溢卻沒能進肚子，實在是太折磨了。

　　“火旺會破壞肉質鮮美，更會快速蒸發水分，起不到熬製的初衷。慢工出細活，餓了先吃魚吧。”部落別的不多，魚可以說是遍地都是。尤其是那些原始人身上的魚皮偽裝，就算出去回不來，一時半會兒也餓不死。

　　“那還是等你吧......”小七癟癟嘴，烤魚都吃膩了，也就小蠢貓願意天天吃。

　　林子的夜晚很靜謐，特別是大多野獸失蹤以後。太陽落下山頭，夜幕重回天地，除了星星似的一點還亮著光，整片林子被黑暗所籠罩。每一個夜晚，都不是那麽容易的，尤其是對原始人來說。

　　“你先睡吧。我守著。”伺候完小七吃飽喝足，老五從河邊打了水洗去一身的疲憊。把洗完的衣服掛在篝火邊烘烤，換上已經被撕得破破爛爛的布條，伍嵐還得警戒夜間的怪物。

　　實在沒有辦法，整個村子能對付變異體的只有老五一人，雖然已經在村落外邊布置警戒和機關，可誰知道天上、地下、水裡會不會出來。老五有些困倦，卻不得不強打精神盯著。

　　這些天，他都是這麽過來的，一個人肩負起了數十人的安全。

　　天空沒有月光。

　　“吃太飽了睡不著，陪我聊聊天好嗎?”部落裡的人習慣和太陽一起作息，雖然已經獲得火種卻還沒有改變過來。剛吃完飯，家家戶戶都蓋上木頭板，只剩下來個外來者還未睡去。

　　“好。”伍嵐添了點乾草在火裡。這種叫不出名的草有股特別的清香，聞了能舒緩疲勞、放松神經，也算是給變相讓伍嵐休息了片刻。

　　“在軍隊裡不好嗎?為什麽要跑出來。”小七稍微知道些老五的來歷，本來這麽個小小人類並不能引起她的關注，此時兩人困在一起便閑聊起來。

　　“好。可是不夠好。”伍嵐忽然回想起了最開始的時候，整個部隊發生災變，到處都是喪屍撕咬，他和羅鳴就是用著刀槍帶著學員們衝出來。當初什麽都不懂，看見喪屍直哆嗦的青芽團成員，如今已經是個個獨當一面的能手了。

　　高顯、何凱都是那時候就跟著自己的，還有太多太多沒能走下去的......

　　“我要守住每一個人，軍隊守不住。”

　　“每一個人?”小七一愣突然有些想笑，怎麽這個沉穩的家夥也會這般天真?“我看他們你就守不住。”

　　老五搖搖頭，畢竟小七不是羅鳴，自己的話女人未必能聽得明白，想了想重新解釋起來。

　　“我說的守住不是保命，生老病死無可抵抗，就算太平年間也時有死於非命之人。守住的不是命，是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小七癡癡得望著老五，這幾個字當初主人也說過。

　　“外......歹徒作惡，禍患四起，無與倫比的力量摧殘著人類社會。喪屍和變異體都是可怕的東西，尋常人哪有消滅的本事?可就算不能，也不能坐以待斃、引頸待戮。”伍嵐算是顧及小七的顏面，沒有直接說外星人。

　　“離開軍隊拉出這支隊伍，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女人孩子，不管老人殘障，不管羸弱肥碩，每一個人只要有決心都能戰勝喪屍，戰勝命運。”

　　“真的能嗎?”小七想著想著入了神，面對巨大阻礙，真的是決心就能跨過去的麽?

　　“或許能，或許不能，可這一步得走。這天下得有反抗的聲音。”老五韜光養晦數載，一切磨礪都讓他變得更加隱晦， 更加堅毅。他沒有忘記自己的雄心壯志，也沒有放棄過錦繡山河。

　　小七很厲害，連悲風都能打敗，除了胖子和心兒的組合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她的對手。可這麽一個厲害的角色，心裡依舊會有逾越不過的高山。小七也懼怕，實力越強恐懼越深，此時看著眼前孱弱的原始星球漢子，不自覺升起些崇拜和動容。

　　嘗試不是沒有代價的，失敗也不是沒有損失的。沒想清楚就亂衝亂撞的叫莽夫，想清楚了留在原地的是大多數人的選擇，保持現狀至少看起來不會太糟。可就是還有那麽一種人，看過也想過，停過也猶豫徘徊過，最後面對眼前滿是鮮血的柱子一頭撞過去。

　　這種人要的不是自己闖出去，他們早就已經把生死看淡。他要的是什麽?是證明給更多後來者看看，這柱子並非無可撼動，即便頭破血流只是換來微微一顫也足夠了。

　　一人不行便百人，百人不行便千萬人，什麽叫希望，看得見摸得著心裡念想，就是希望。人活著就得有希望。

　　“你去睡吧。”夜風無聲吹過，隱隱帶著些涼意。老五要盤算的事情太多了，把衣服換上便準備起身巡查一番。

　　“等等。”小七一把拉住了老五。伍嵐的手臂健壯有力，只是有些冰涼。

　　“你躺這兒來。今天我和小貓來。”頭一次，小七站出來分擔了起來。不等老五拒絕，女人便抱著小奶貓跑向叢林，似乎在這一瞬間，小七不再只是事不關己的旁觀著，她也成了林子裡實實在在的一個人。

　　天空沒有月光。地上有，便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