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樂從天下樓出來時天色已晚,月光暗淡。沒有路燈,夜路很是艱難。秦曉樂到現在還像是做夢一樣,本以為艱難萬分的談判竟是輕描淡寫就成功了,手裡拿著楊老板的親筆信,他到現在依舊是一陣不可思議。
“那個……秦先生,很感謝您剛才幫我說話,先前多有怠慢得罪了。今後您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吩咐。”童菲同樣跟著秦曉樂一起出了天下樓,她的任務就是代表楊老板拜訪秦勇昊,合作的誠意可以算是十足。
“言重了。這麽晚了還要辛苦童姑娘和在下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秦曉樂忙開口道,如今兩家聯盟,童菲更是自己和楊無諱的直接聯系人,拉近關系總是不會錯的。
楊無諱答應得很痛快,痛快到有些不可思議。許多秦曉樂沒有提的要求反而自己說了出來。有了天下樓的支持,秦家父子在北府崛起有了希望。
當然,受益之人絕不只秦曉樂一人。本來只是商場領班的童菲也因禍得福,不但升級成了特別執事不需要再拋頭露面,還被楊無諱勾銷了欠下的晶石,換而言之,現在童菲成了真正的自由人,只要當好聯絡員,賺來的錢都是自己的了。
“哎,總算找到了!你們等一下!”魏西手裡的大鐵棒把地面敲得哐哐作響,三步並作兩步跑向了剛要離去的秦曉樂。
“小兄弟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嗎。”秦曉樂轉過身來才發現了這個裝扮奇特的少年郎,完全不認識此人,心裡有些好奇地開口詢問道。
“對對對。你那將銅珠軟化的手法好厲害,能教教我嗎?”魏西閱歷尚淺,連最簡單的客套話都不會說就直奔主題,換個脾氣差的估計罵上句轉身就走了。
可是秦曉樂不同,他從來不會是普通人。楊無諱的資源豐富,對秦家的資助更是充足無比,但弊端也同樣顯著,合作雙方的實際差距實在太大了,若不盡早組建起自己的核心力量,被楊無諱吞並只是早晚而已。
既然要找值得信賴之人,眼前這怪人何嘗不能一試?秦曉樂經過那一次次的碰壁,對熟人和陌生人越來越不明晰,知人知面不知心,兩者似乎本就沒什麽差別。
“哦?你也是異能者?”秦曉樂興趣更大了,手邊正缺人手,若是能得到一個異能者的幫助無疑是件大好事兒。
也難怪秦曉樂會這麽想,知道他能把銅珠軟化的只有當時三樓的在場之人,除去楊無諱的手下不論,能上三樓的各個都是異能之人。只可惜秦曉樂沒有看見,魏西可不只是從三樓追來的。
“異能者?我不是啊。”少年郎很是老實,一聲麻布衣在北風中也不覺寒冷,戴著個粗麻繩咧著嘴憨笑道。
“這位是四樓的貴賓,也是楊老板親自招待的客人。”童菲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少年郎,實在是他們幾人太古怪了,走在人群裡想看不見太難了。湊到秦曉樂身邊低聲開口道。
“既然你不是異能者......恐怕學不會這本事了。不知道小兄弟為何想學?”秦曉樂留了個心眼。楊無諱的貴客來找自己難道真是打探自己異能這麽簡單?身處上層,每一個舉動都是頗有玄機,即便是眼前這位看著呆板木訥的少年郎。秦曉樂謹慎地試探道。
“哎,是這樣的。我就喜歡做學古怪玩意兒,有些材料煆燒加工很麻煩,所以才開看看您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魏西雖然木訥不諳世事,但也不是全然一竅不通,說完像是想到什麽一般放下了背後的箱子,
箱子轟隆一陣轉動、肢解、重建,一個兩米高的亭子拔地而起,正好可以容納三人進入。 “這就是我的試煉作品,你們進來看看!”魏西臉上滿滿的自豪,拿著大鐵棒就往亭子裡走。只聽見大鐵棒在亭子地板上敲了幾下,一時間桌椅楹聯又從亭子暗處出現,桌子上還有一副棋盤,黑子白字纏鬥得正激,每一顆竟都是拿放自如。
“隨便坐別客氣,不會壞掉的。”魏西很是自豪,坐在裡頭笑著朝秦曉樂招招手,似是一點都沒察覺兩人的驚駭。
“這......你......自己造......的?”秦曉樂隻感覺自己下巴脫臼,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要是有人告訴他,眼前的亭子能裝進一個小背包裡頭,他一定二話不說反手就一巴掌過去,當老子傻是不是?
可這一幕真真切切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秦曉樂整個人都傻了。
“做的不好,要是有你那麽厲害的本事還能更精致呢。”魏西一直對秦曉樂的能力念念不忘,笑呵呵地回答著。“你們看你個鳥籠,我師父說了,什麽時候裡面能裝進活的小鳥,什麽時候我就出師了。”
“活物?!怎麽可能?”這下連童菲都驚出了聲來,連連打了自己好幾下,還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是呀,我也不行呢。不過要是你願意幫我,假的小鳥應該沒什麽問題了。”魏西的話一直圍繞著他的傑作,秦曉樂想旁敲側擊卻一點兒機會都沒有。這下他漸漸相信下來,這樣的癡人或許真就是為了更好的作品而已。
“小兄弟,我對你這......奇跡也很有興趣,只不過今晚還不行,我有重要的事在身。你告訴我你的地址,等安頓下來我去找你。”秦曉樂對魏西的第一印象很好,雖然心思單純,但心靈手巧。建立勢力不全是打打殺殺的悍將,建設、內政、司法、管理......哪一類人才少得了了,更別說他的身份想來還很好,多一個這樣的朋友絕不是壞事。
“我住在......我忘記名字了......”魏西很激動,秦曉樂願意幫他就等於有太多曾經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他又能嘗試更多天馬行空的設想,這一個大喜過望之下,竟是忘記了客棧的名字。這可把少年郎給急壞了,生怕錯過了這個機會。
“要不然還是這兒吧?明後天的光景我再來找你。這位童小姐也是天下樓的,我一定會來的。”秦曉樂看著這木訥的少年郎,那焦急和窘迫絕不是偽裝出來的,心裡的親切更是多了一分。
一個見過太多牛鬼蛇神的大少爺,鉛華洗盡反倒是更樂於遇上淳樸的面龐,秦曉樂如此,遠在南都的方遠也是如此。起落間,才能看清人世的本相。
“好好好!我明天后天都在這兒等你!你一定要來找我。”魏西連秦曉樂的名字都沒問就相信了他,江湖經驗淺薄得嚇人,也難怪他們四個少男少女要結伴而行,若是就這樣出了北府城,估計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呢。
別過了少年郎,秦曉樂帶著童菲一路趕去老師家。這位老師是秦曉樂的啟蒙者,也算是秦曉樂十數年的教諭,和秦家父子交情甚好,卻牽扯極少,倒也能在風波之中安然自處。
秦曉樂按照父親留下的地址尋找,很快找到了一棟有些久遠的居民樓,沒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老師的家裡。
師生二人久別重逢甚是歡喜,尤其是經此大難,相見著實不易。老師如今也是妻離子散,一個人鰥居在三十平的小房子裡頭,家裡的陳涉極其簡單,除了床和櫃子只剩下一張桌子,連個就坐的沙發都擺不下。
“鄙陋勿怪,鄙陋勿怪啊。小樂帶姑娘一起來啦,你們坐,我去弄兩個菜好好吃一頓。”老師看出了父子兩有話要談,他早就沒有了以前的風光,在教育部的小小職位也早就沒了,北府的大事兒已不是一個老頭子能摻和的了。笑著說完便走進了廚房,把最後一點米面統統下了鍋。
“你......住這兒?”童菲打量著四周下意識地問道。
女人從小是少東家,深居簡出卻也是出入深宅大院,尤其是出國深造的那些年, 別墅住得一個人害怕。即便身逢末世,家道中落,卻也僥幸異能覺醒,雖說是欠了楊老板大筆晶石抵債,但天下樓的員工福利比一般小富小貴好了不知多少。童菲現在住的宿舍也是大了好幾倍,水、電、暖、氣一應俱全,決計不會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這是我老師的家,我和父親還沒找到住的地方。”秦曉樂隨口說道,他早就沒了原本的那點兒嬌貴。
對於普通大少爺來說,一下子從錦衣玉食變成了粗茶淡飯必然萬般不適應,但他不一樣,他是從大少爺一下成了全城通緝的凶徒。什麽粗茶淡飯,沒遇見胖子前什麽番薯葉、南瓜藤都得拿來吃,為了躲避追捕逃進糞坑、屍堆、泥沼都是平常事兒。面對生死,哪還有什麽習不習慣。
有一句話很適用於秦曉樂。一切沒能將你擊垮的磨難,最終都將成就你。秦曉樂走到今天,光華褪去,心裡的堅守卻更加明晰,苦樂因緣,誰又能道得明白。
秦曉樂介紹了身邊的女人,和父親簡單說了下事情的經過,三人坐在狹小的房間交談了起來。越是交談,秦勇昊的情緒越是激動,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不懂事的的兒子竟然已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手裡拿著楊無諱的手信反覆查看,中年人有些激動地難以自已。
楊無諱啊,那可是天下樓的楊大老板!當初大首長和他合作也沒有這麽優厚的條件過,兒子真的是長大了。
就在這漫漫黑夜,一盞燭燈之下,三人似乎都從光影中看見了自己未來的路。
有的時候,一盞燈,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