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伍嵐部全面反攻上西京淪陷區。
十七日晚,羅鳴部所屬三千混合聯隊攻佔市中心。
十八日,寧水遙部往西南行軍,一路勢如破竹,三天內收復兩大區。
二十日,伍嵐整合陸續返回的各個小隊,親自領軍南下,五千人大隊歷時五日攻至城南。
同一天,何凱、高顯的兩個千人混編營佔領東南要衝,至此上西京各大區全部被軍隊佔領。
歷時半個月的清剿和掃蕩,五月初上西京蟲群完全消滅,至此,上西京重新回歸人類勢力范圍。伍嵐的隊伍也越打越打,不少小勢力頭目被這場勝利驚難自勝,舉部盡數投靠伍嵐,加上幸存者中的參軍人數,伍嵐所屬一下子擴張至兩萬五千人。
這要是別的隊伍一定混亂至崩潰,三千人的各項準備無論如何容納不下兩萬五千戰士,但這支隊伍不一樣,他們的準備太充分了。
生存物資有,避難所開放不但救濟了一千兩百萬幸存者,更是讓周圍小城的逃難者紛紛湧來,兩萬士兵比起先前待遇絲毫不差。戰略物資也有,除了避難所的常規武器配給之外,從蘭斯那裡弄來的一大批助戰儀總算有了用武之地。不光是這些,甚至管理隻讀都是寧水遙試驗後現成的,無非是骨乾成員通通連升三級罷了。
三千人的時候還可算是加強團,老五當個團長也說得過去,可現在已經兩萬五千人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隊伍是不是就十萬人。喊師長、軍長都不合適,索性大家都長官長官的叫著,畢竟這也不是講究名頭的時代了。
從青芽新兵團的小小教官走到今天,站在了上西京的權力之巔,只有老五和眼鏡知道酒精經歷了多少苦難。當初的話一點點實現,他們確實帶著更多人活下來,以後因為戰亂而死的人會越來越少,至少伍嵐堅定的這樣認為。
按照當初的約定,由湯老先生總管上西京的內政。老先生有三個兒子,都是科研人員,但想在這個世道立足光會研究是不夠的,財政局、建設局、人事局,幾乎上西京的全力要處都被湯家掌控。剩下的能源局、商貿局、戶籍所、警備局等實權單位都被各大家族瓜分,老五手上也就宣傳局、文化局、環境局這樣邊邊角角的部分。
伍嵐的視野不在區區上西京一處,自然不會計較這點得失。隊伍穩定下來後他的第一個命令就是針對這些部門,所有中級以上幹部必須在市政部門工作學習三個月,何凱、孟嬌嬌這樣的實際高層也不能例外。寧水遙一來有經驗,二來負責工作太多這才逃過一劫,否則光是些雞零狗碎的事情就能逼得女孩早生華發。
上西京剛剛收復,百廢待興,光是如何去重新安置人口就讓領導班子手忙腳亂。食物、用度、工作、能源、安全、保障……每一樣都不是一道政令能解決的,整個五月伍嵐都沒有休息的機會。
劉無藏相比之下就舒服太多了,趁著兵荒馬亂一具買下了上西京好幾處大產業,城中心的開法項目有一半是他手下的子公司出資投資的。商業行為就是這樣,只要局面穩定,第一時間找到切口的必然是商人。
當然,這些事情都不需要劉無藏吩咐,以王喜的精明一早就辦了妥當。劉無藏如今正大街小巷找遺失的古董,同時也在找又一次離家出走的小呂航。
呂航醒過來時蘇無念已經離開了,小家夥根本不聽道理,也不管他蛤蟆叔變成怪物會殺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哭著鬧著要蛤蟆叔。劉無藏也沒孩子,怎麽對付這小東西實在沒經驗,好在幸存者裡有太多當過媽的,劉無藏天真的以為請上十個八個照顧小呂航就行了。
能在大災變活下來的孩子哪個是簡單的,更何況小呂航還是躲過了上西京蟲災的,如何生存下去他比劉無藏更加明白。雖然依舊吵鬧,可小呂航暗中觀察清楚了情況,知道這些阿姨嬸嬸不會打自己以後膽子更大了,三天兩頭躥進劉無藏書房,大聲嚷嚷交出凶手,有一回還差點打碎寶貝花瓶,那時候起劉無藏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
劉無藏也試著和小家夥好好相處,編了一大堆杜東流的英雄事跡講給小呂航聽,小家夥果然不吵鬧了,對他那位蛤蟆叔越發崇拜。只是第二天又是變回原樣,想法設法打探蘇無念下落,天天叫囂著要報仇。
孩子無法無天還得了?劉無藏礙於身份不好說什麽,可王喜卻不能容忍野孩子隨便放肆。一次呂航吵鬧後王喜把他抓起來關黑屋,一整天沒讓他吃飯。等劉無藏察覺太安靜已經過了一整天,劈頭蓋臉大罵王喜一頓,慌慌張張把孩子抱出來,那痛恨和絕望的眼神看得劉無藏生疼。
那天過後,小呂航不在吵鬧了,或者說不再開口說話。劉無藏送的飯也不吃,每天從後院狗洞裡鑽出去,跑到大街上和野孩子一樣乞討,有時候看見年長、惡臭的乞丐還會無端流淚,跟在他們身後喊著蛤蟆叔別走……
劉無藏發現了好幾回,每次把呂航帶回來他都不說話,不論院子裡的人做什麽他都受著,可性子卻比所有人都要倔強。
劉無藏知道這孩子對自己死心了,安排手下暗中保護小呂航,劉無藏能做好整個上西京的局卻沒法然一個孩子回心轉意。貔貅衛大統領離開前去看了呂航,還是帶了些孩子喜歡的零食,留給他一件保命的助戰儀,說了幾句自己好好的,差點把小男孩又給說哭了。
是啊,他只能自己好好的了。已經都走了,還能怎麽辦呢?
最後還能稍稍照顧小呂航的黑臉叔叔終於也走了,小呂航變得更加孤僻古怪,從白天見不到人成了好幾天不回家,要不是劉無藏派去的人一直跟著,只怕每天都淨忙活尋找這個不相乾的野孩子了。
大家都辛苦,王喜是,那些保姆阿姨是,劉無藏也是。非親非故為了個天天搗亂的野孩子,實在身心俱疲,沒有真正的關心只能讓彼此都累,小呂航也厭惡這些冰冷的陌生人。
終於有一天中午,熟練的小家夥收拾好幾乎沒有的行禮,在市中心繞了好幾個圈子消失在街上,就和他以前做的一樣。跟著的護衛也沒當回事,一個孩子而已,跑跑停停還真能憑空消失不成?
結果他猜對了,小呂航徹底從上西京消失,再也沒有人看見過。
劉無藏的屬下忙開了,從南到北裡裡外外找了個遍。大多都不是出於擔心孩子怎麽樣,這些護衛都在咒罵,該死的小鬼為什麽不直接去死,他們的時間都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舉動中。他們在咒罵呂航不知感恩,明明能過得衣食無憂為什麽還不安生,作來作去受苦的還是他們。
在他們甚至王喜眼中,小呂航的行為確實就是作,沒事找事。因為他們沒有過這個九歲孩子的經歷,沒有過和蛤蟆叔朝夕相處的感覺,更沒有過哪怕蛤蟆叔變成怪物都不會傷害自己的信賴。這些人有的是什麽?是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是一個個任君挑選的國色天香,是金燦燦黃澄澄的錢財,感情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或許一早就被他們棄之如敝履。
小呂航不管,他忘不掉蛤蟆叔,即便只有短短一個來月。他要為蛤蟆叔報仇,蘇無念、伍嵐、花染玉這三個讓他疼得無法呼吸的名字。
小呂航失蹤已經一周了,劉無藏的手下漸漸開始恢復往日的生活,尋找野孩子的事情就像小插曲一樣從他們生命中劃過。只有劉無藏還依舊出門四處走走,希望在哪個角落看見躲起來等他找到的呂航,這是這個期望終究也落空了。
五月中旬離開的人似乎特別多,其中一位是伍嵐無論如何都不願放走的。
“你真的要走嗎?現在……”老五不光自己前來,幾乎把能叫的人都叫上了,不算狹窄的房間裡擠滿了,幾乎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羅鳴、何凱、孟嬌嬌、高顯、劉源、寧水遙……全是陳瑾最熟悉的人。
“你別和我說現在忙,再忙也是你的事,老子可懶得幫你。”陳瑾已經收拾好了行禮,就一個小小雙肩包,和隊伍大半年走下來陳瑾所要的一直不多。
“瑾哥兒你別走吧,你的眼睛……”何凱心急,挽留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孟嬌嬌想攔都沒攔住,一個勁抽自己男人的胳膊,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
“我眼睛怎麽了,就是瞎了也輕松虐你。鬥地主欠我的錢都記著帳呢,這下好了,一個斷手一個瞎子,你小子這都贏不了說出去夠丟人了。”竹竿全然不在意,攬住何凱肩膀哈哈大笑,拍了三下,所有的情意全在裡頭。隊伍裡他最舍不得的就是何凱,這個不太機靈的榆木腦袋,還好運氣不錯,找了個聰明的好女人。
“瑾哥兒……”何凱被沙子眯了眼,閉著眼好一會兒才憋著氣開口。
“行了,老子去找哥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伍嵐你好好操練這小子,廢話還是太多!”竹竿不想聽太多,也不敢聽太多,背上背包就要出門。拐杖是他自己砍出來了,早晚得習慣用不是麽。
“陳瑾!你還記得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嗎?”竹竿走到門口沒人敢攔,再不舍也沒人敢觸碰那個驕傲到骨子裡的靈魂。
“伍嵐你的命是我的,早晚有一天我回來拿的。走了!”既然留不住就不要送別,沒有分開的場景才會像未曾分開一樣。日子還得照常過,離開三兩個人對於上西京又算什麽呢?大都市從來無情,就像那天道一樣,生滅皆是自然,不舍盡是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