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班長從上午開始就心神不寧，時不時呆呆對著空無一人的食堂發呆，手裡的那點兒韭菜半天沒洗乾淨。

　　隊伍安頓下來，戰士們有了自己的新營地，磚牆泥頂，大家都不需要擠在帳篷裡將就。食堂也變得正式起來，兩萬五士兵加上軍屬，每天光是做飯就得四萬人份，這還不包括高層宴請的酒席。雖然他們炊事班很不正式，卻也因為缺少廚子而被保留了下來。

　　大食堂都是新同事，人多了閻班長卻更加寂寞，這日子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做什麽事渾身都提不起勁來。到底少了什麽呢?

　　心神不安的可不止他一個，關健比閻班長更加惴惴不安。

　　昨天夥夫長來看過妹妹一次，妹妹的狀態明顯好了許多，和陳瑾呆了很久，連晚飯都比平時吃得多了些。但妹妹聽不懂，他卻從夥夫長的隻言片語中聽出了別離之意。

　　這些話並不難察覺，一個人打定主意離開之時，難免留下些照顧的話語，就像是替代自己日後無法辦到的關懷。不管於情於理，關健都不希望夥夫長離去，整個軍營未必還有第二個人能包容他們兄妹，這一天關健也一樣心不在焉。

　　臨近中午，關健從後勤處運來了新鮮變異體肉，人數擴大勢必會造成食物減少，好在後勤處不知從哪裡弄來大量脫水蔬菜，往湯裡一扔甚至都不需要廚師費心。

　　交接完畢關健走去食堂後院，妹妹的中藥也差不多熬好，雖然也知道沒什麽用，可關健還是不願放棄哪怕一絲希望。關康怕苦，一看見哥哥又拿中藥過來就吐口水，歪著腦袋嗷嗷大叫，關健居然從這些分辨不出的聲音中聽出了陳瑾的名字。

　　苦笑著放下重要，關健取了些錢找到金腰帶，有些不好意思得買了小小一塊奶糖。金腰帶倒不嫌棄，就算隻買一塊也是客人，還送了關健兩顆冰糖讓他常照顧生意。

　　有了甜甜的味道妹妹終於不鬧了，一大碗中藥下肚，眯著眼嘴巴一動一動，似乎很是享受奶糖的甜蜜。

　　關健坐在妹妹身旁，安安靜靜陪著已經陪了十八年的親妹妹，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還能有幾個十八年。

　　“哥哥……哥……”關康坐了一會兒就呆不住了，或許是外邊飯菜的味道飄了進來，女孩小手用力抓著哥哥的衣袖，嘴巴一張一合像是要吃飯。關健懂自己妹妹，摸摸她的腦袋，站起身來去後廚取午餐。

　　自從進了炊事班以後關健就沒再為食物費心，說起來這一切還得感謝夥夫長，別的連哪有隨便吃隨便拿的待遇，也就夥夫長才能一言九鼎說了算。沒辦法，誰讓食材都是他老人家弄回來了呢，這是以後這樣的日子怕是快到頭了……

　　仔排去掉骨頭喂到妹妹嘴裡，關康動了動鼻子卻沒有吃。大眼睛看著哥哥，好像在問陪她玩的人為什麽又沒來。

　　“吃飯吧，不是餓了嗎……”關健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妹妹沒有對任何人產生過依賴，就算奶奶過世的時候也就吵了兩天，更何況只是個沒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呢。

　　“哥……哥……”妹妹用力拉著哥哥的袖子，幅度原來越，這是她唯一表達自己的方式。關康不懂那些個不舍、離別、驕傲或者其它，她只知道自己不舒服，看不到想見的人很不舒服。

　　“你也想他了?”

　　“哥！”

　　“好了好了，吃完飯我們去找他吧。”

　　“哥哥……”

　　“不可以挑食，挑食就看不到他咯。”

　　“哥……”

　　關健本就有這樣的念頭。這半個月陳瑾躺在病床上昏迷，關健除了擔心之外沒少奔走。一方面是為了自己和妹妹的將來，另一方面他需要上戰場成為異能者，但隊伍剛剛佔領上西京，發展才是主要工作，哪裡還有仗讓關健打。

　　即便他們兄妹能等，至少也要有隊伍要他們，如果不是團長級親自調動，他恐怕得在炊事班待一輩子了。他不能白白等下去，他要讓妹妹盡快好起來，離開的念頭不止一次出現過，如今妹妹的舉動讓他最後下定決心。

　　既然要離開去追夥夫長，打報告一步步走程序自然是不行了，關健也不在乎會不會被當成逃兵，他來隊伍本就是為了吃口飽飯，大英雄就該讓大人物去做，他要做的只有守護妹妹這樣的小事。照顧完妹妹午餐，關健沒敢拿任何東西，也沒乾和任何人道別，他下午有趟采購任務，正好是出城的最佳時機。

　　把妹妹抱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幾乎連行禮都沒拿，只有一輛輪椅車和一塊毛毯。關健有助戰儀，他有信心不會讓妹妹受苦，調上卡車準備離去。

　　卡車剛啟動就被攔下來，是小啞巴。小啞巴抱著兩隻雞，牽著一頭母山羊，擋在卡車前不讓關進過去。關健有些忐忑的下了車，還沒想到如何解釋，小啞巴就把雞羊趕上了卡車，他個頭小直接鑽進了駕駛座後邊，兩米長的長槍扔在了後邊，任憑關鍵說什麽都不下去。

　　小啞巴不傻，他等這個機會也很久了。今天去醫務營的時候夥夫長已經離開了，他想追都沒地方去。小啞巴聰明，關健采購什麽時候要帶上妹妹了?一旦起疑就很快猜到了兄妹兩的想法，立刻跑出來死活要一起去找夥夫長。

　　關健沒辦法，再拖下去就該去所有人都發現了，隻問了小啞巴一句便出發了。

　　“這雞不算偷的吧?”

　　本以為一路該順風順水了，沒想到快出軍營的時候還是出了岔子。

　　關健的卡車還沒離開崗哨，前邊就有一個大嗓門和守衛吵了起來，關健往外邊看去，這一探腦袋又探出了問題來。

　　“憑什麽不讓老娘出去！都和你說了炊事班采購，你耳朵長**裡頭聽不到啊！”彪悍如斯除了母老虎外還能是誰。

　　“這位女同志請你好好說話。進出軍營都需要憑證，這是上邊的新命令，請你配合我們工作。”門衛像是新招來的兵，年紀不大顯得有些青澀，聽了辱罵也不敢發飆，生怕惹到不該惹的人。

　　“同你姥姥！趕緊給老娘讓開，否則點了你的崗哨信不信！”仇懷柔插著腰怒罵，那雙眼睛卻是不是往旁邊瞟去，關健的臉出現在鏡子裡時，女人臉上露出了小狐狸的壞笑來。

　　“你哪個連的?罵人有癮頭是吧！老子是他們隊長，不讓你走你特娘點個我看看！”一個中年軍官被吵鬧聲吸引了過來，看見手下新兵被辱罵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要不是是個女人他都準備拿下送去保衛處了。

　　“你不知道我是誰?說出來嚇死你！”看關健還沒動作，仇懷柔咬著牙一副要動手的樣子，撲上去就要撓隊長頭髮。這一下關健坐不住了，再鬧大他們都該被叫出來談話了，到時候還跑個屁。

　　“來人！”

　　“長官長官！對不起對不起！”關健急衝衝跑下車來。“她是我們炊事班的，這是我們出去采購的命令……這不人多，她性子急，沒調令就先出來了，實在是對不起。”

　　“你叫關健?你叫……關康?”軍官的臉色總算是好了些，看了看調令文書上的名字問道。

　　“是是是，她就是舍妹。康康快和長官道歉，怎麽能罵人這麽沒禮貌呢……”關健說得沒什麽底氣，他可還沒教訓過任何人，就算是妹妹都沒有。第一次就給了罵人不用休息的母老虎，關健的雙腿都在打顫……

　　“知道啦哥……對不起咯。”仇懷柔出乎意料的溫柔，嘟著嘴巴顯得俏皮可愛。她年紀本就不大， 加上生活條件遠比關健好許多，都是二十多歲說是妹妹完全沒人懷疑。實際上說關健四十歲也有人信，他那雙手實在是太蒼老了些。

　　“算了，有命令就走吧。以後講話客氣點！”看女孩服了軟，哥哥又一直道歉，軍官沒再說什麽便放行了。

　　卡車開出去了百米遠，那位執勤的新兵才大著膽子向長官問道。

　　“老大，他們的條子不是只有兩個名字嗎?可車上有三個人……按照條例是不是應該……”新兵不知道裡面的名堂，說話也沒什麽底氣。

　　“你說得對，以後就要這麽一絲不苟。”軍官笑了笑很滿意這批新兵。

　　“那他們……”

　　“不用管他們，上面打過招呼了，隨他們去吧。”

　　卡車上變得更加擁擠。小啞巴本就佔了不少地方，仇懷柔不肯去後邊和雞羊擠地方，大家不約而同沒去搶關康的空間，關健幾乎被仇懷柔擠出去半個屁股，還什麽都不敢說，生怕母老虎算帳。

　　“你們去哪兒啊?小啞巴，這雞算是偷的吧?”仇懷柔不介意，她坐得挺舒服，沒想到這個骨瘦如柴的哥哥倒還有二兩肉，貼著也不會膈應人。

　　“我們是……”關健甚至都有點破罐子破摔了，采購帶上品菜員已經夠奇怪了，現在還多了帶著雞羊的飼養員，說出去只怕他自己都不信。

　　“行了行了，你也別編故事了。不會撒謊就好好當老實人，開車吧，你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哥哥！”仇懷柔嬉笑道，拿了塊奶糖塞進關康嘴裡，是和金腰帶那裡賣的一模一樣的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