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分輕重緩急，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父死守喪是天大的事，可對於能說出吾兒大孝的父親來說，秦曉樂深知對於他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北府風雨飄搖，外患未解，內憂頻頻。秦曉樂和父親一樣，對這片土地充滿情感，同樣無法眼睜睜看著它變成煉獄。父親一生致力於安定內部，秦曉樂此刻首先要完成的就是父親的心願。

　　仇可以慢慢報，傷可以慢慢治，但北府必須回歸制度保障。

　　借著守靈的功夫，秦曉樂又把注意打在了董嫻身上，這個女孩還算聰明，或許能從她口中得到些什麽也說不定。

　　“對了小嫻，前頭看見不少傷員，都是你家的護衛吧?”秦曉樂側面打聽起這個所謂的振興社來。

　　“哎，說來慚愧，家父思女心切無心家國之事，在市政廳的虛職也一直稱病未去。這不，家裡的人散的散，逃的逃，就剩下這麽些了。前些天土匪小頭目找上門來要錢，換做以前……哎……”董嫻有些意興闌珊，對於這麽一個有野心的女孩來說，衰敗落魄是最大的悲哀。

　　“那些人什麽來頭，各大家族聯手還對付不了山賊?”自大災變以來，匪患一直是北府的心頭大患，秦曉樂當初也參與過剿匪，這些盜匪也就對付普通商隊厲害，按理說根本不具備佔據北府的實力。

　　“小樂哥你是不知道，這些盜匪不光武器精良，訓練也頗為有素。其中最厲害的一支叫光複軍，據說只有小兩千人，好幾個家族都是反抗被他們滅門的。還不光是這樣，振興社裡的異能者足足有百十來位，普通隊伍哪裡打得過。”董嫻也有些害怕盜匪的實力，不過還好他們不是要把北府變成廢墟，至少目前還沒有真的逼得人無路可走。

　　“異能者?”秦曉樂忽然想到了什麽，他不是代理人卻也從手下異能者中聽聞過一二。外星人有個賭博性質的扶持代理人競賽，當初賈先生就是作為其中一員參加的，秦曉樂直覺這件事絕不光是人類參與，否則守宮怎麽會那麽巧恰好出現?

　　說起賈先生，秦曉樂回來一直沒見到這位復仇軍領導，他也大概看過靈堂上得所有牌位，並沒有賈先生的，那樣的話最該保護父親的賈先生去了哪裡?

　　“對了小樂哥，秦叔叔留下的東西都是童姐姐保管著，朱家那個弟弟和韓姑娘也都是她在照顧。”董嫻沒有給秦曉樂太多訊息，甚至連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事都說得模模糊糊。秦曉樂不相信董家人，這位董小姐何嘗不是，她想找個能合作甚至帶領董家走上巔峰的英雄，秦曉樂到底夠不夠格得讓他自己提現。

　　“知道了，明早我去看看他們。辛苦你了小嫻，這麽幾天就把這裡布置得像模像樣，我這個當兒子當學生的反倒是什麽都沒乾……”秦曉樂走進棺槨坐下來，做著兒子、學生最後能做的一點事。

　　“不麻煩。姐姐走得時候置辦了不少，只是拿出來重新擺一下。小樂哥你要保重身體，斯人已去，節哀順變。”

　　“謝謝。”

　　九月的天悶熱依舊，尤其是剛從清爽的海島上回來，這種悶熱即便到了子夜也讓人心煩。北府不是之前的北府，董家也不是曾經的董家，整棟樓供冷顯然是辦不到的，隻穿了一件網球衫的秦曉樂依舊憋出汗來。

　　前邊是小瑞亞死在眼前，現在是父親和老師，遠在南都的萱兒也不知道究竟如何。這樣的多事之秋何時才能消停?

　　這麽一坐就是一夜，胡思亂想又好像什麽都沒想，還有太多太多的事等著秦曉樂去完成了。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

　　次日，秦曉樂準備了早餐前去探望童菲，童菲似乎休息得也不好，身上的傷不少，整個人看上去總是無精打采的。秦曉樂還從復仇軍口中知道了不少童菲沒說的苦楚，這個堅強的女人一直在北府默默守著自己。

　　秦曉樂幾次三番動用童菲的異能，確實是出於生死攸關，童掌櫃也沒有過半點埋怨。有時候童菲甚至會暗自偷喜，是不是秦公子還沒死?否則自己的異能又去了哪裡?她不敢胡亂告訴周圍的人，卻也一直堅信秦曉樂會回來給所有人以驚喜。

　　異能被取走消耗不是沒有代價的，異能者連吸收晶石都會傷害到身體，何況是一下子被抽空異能。每一次秦曉樂風光斬殺變異體時，童菲都會好幾天站不穩，連走路都會摔倒，最嚴重一次直接一周下不了床。這些事情童菲沒有告訴秦曉樂，一點計較的想法都沒有，如果不是太過顯眼復仇軍又怎麽會提起。

　　童菲付出的遠比秦曉樂想象中更多，看得見的苦從來不算什麽，那些沒人得見又日日不絕的才是真的苦。

　　“秦公子你來啦。”秦曉樂進來的時候，童菲正好給韓鏡顏換完藥，髒辮女孩身上的傷不輕，不過總算是沒像她尹師兄那樣一命嗚呼。

　　“來看看，真算起來你還比我大幾個月，叫我小樂就好。”秦曉樂不是鐵石心腸，雖然不容易相信人，但誰對他好全都看得分明。童菲能為他們父子做到這一步遠超過道義，這份恩情不能忘。

　　“是啊，都二十七了……若是沒這些個糟心事，我都應該當媽了吧。”童菲苦笑了聲，她已經不小了。年近而立，奮鬥打拚來的一切一再消散，這起起落落間盡是說不出的酸楚。

　　“菲菲，我就這麽稱呼你吧。他們的傷怎麽樣了?”秦曉樂指了指一旁的韓鏡顏和朱小少爺道。韓鏡顏是受傷嚴重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朱小少爺逃出來也吃了不少苦。

　　同樣是喪父之痛，這位小少爺可不比秦曉樂經歷得風雨，才十五歲的他哪裡扛得住這樣的打擊。外傷不重打擊卻不小，躺在床上一點反應都沒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蘇醒過來。

　　“大夫說需要靜養，前些天逃命奔波還惡化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醒來。”童菲給朱小少爺擦完了臉才坐下來，謝過秦曉樂吃起早餐。

　　“追殺你們的人還記得嗎?吃完飯要是沒事陪我出去逛逛?”秦曉樂需要投石問路，就這麽衝進市政廳是愚蠢的，要是沒能把盜匪殺乾淨，放過一個都可能帶來嚴重後果。北府是秦曉樂的家，不是那些盜匪的。

　　“秦公子你……”

　　“叫我小樂就好。”

　　童菲真有些不適應。無論何時，論起身份地位，秦曉樂都比她要高出太多，即便現在遭了難，董家主也是幫秦家父子而非她童菲。女人幻想過有一天他們之間的關系能更進一步，這一天好像正在來臨。

　　“那些人……我大概認得，其中帶頭的是個異能者，外號叫大蟒。他們搶了天一閣不會就這麽荒廢的，不過秦……小樂，那些人……”童菲不知道這幾個月秦曉樂經歷過什麽，就是知道也無法相信眼前的男人不止一次對付過高級變異體。

　　童菲擔心，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意氣用事很可能多搭進去一條性命。

　　“別擔心。就算為了你們我也不會胡來的，吃完一起看看去?”童菲阻止不了秦曉樂往火坑裡闖，也只能硬著頭皮打算找人保護他一起去了。

　　能佔據北府的盜匪是普通人嗎?光憑一人之力怎麽可能對付得了。這些話童菲最終沒說出口，看得出秦曉樂在她心裡的分量依舊很重。

　　來不及留下個口訊，甚至都沒找到幾個隨行護衛，秦曉樂便急不可耐拉著童菲出門去。天一閣也在內城，距離董家並不算太遠，一行四人連躲藏都沒有就這麽徑直找上門去。

　　一路上秦曉樂看到了不少更深層的東西。 雖然盜匪時常鬧事，但那些門口插著金色旗幟的都不會有事。走進幾家看了看，除了流通的貨幣不同之外沒有別的差距，生意照做，客人照來，還更加安全。

　　推廣新幣從而控制金融市場，廢棄五都先前聯合制定的兌換幣政策，同時也把晶石當成戰略儲備禁止流通。好一手劣幣驅逐良幣，而且手段的簡單粗暴簡直聞所未聞，這已經不是一般土匪能想到的。

　　新幣是振興社發行的，成本幾乎為零，而收集來的兌換幣和晶石卻在其它城市依舊具備流通能力。這樣做一方面比搶錢更有效率，一方面又用貨幣政策把北府牢牢抓在手裡，就是老百姓想逃都不可能，到了外頭誰還認這些錢，沒錢還怎麽活?

　　不得不說，秦曉樂已經把振興社看得很高了，沒想到它們居然比預想的更加可怕。有大局有野心有手段，只怕徹底鏟除起來真的沒那麽容易，秦曉樂更加篤定背後有外星人在指使著這一切。

　　“菲菲，你身上有新幣嗎?”沒多久秦曉樂便出現在了天一閣之外，熟悉的酒店大門緊閉，門口還保留著不少打鬥留下的痕跡。

　　秦曉樂要一個敲山震虎的契機，只有逼得盜匪露出底牌才有可能一舉擊潰。要是真的拖到雙方擺擂，吃虧的只能是他自己。

　　“有一些，小樂你想怎麽做?”童菲有些好奇，秦曉樂似乎並沒有出現她所擔心的衝動舉動，只是要錢又有什麽用，難道就能把天一閣給買回來了嗎?

　　“走，吃飯去。”有野心的土匪確實可怕，卻也多了掣肘，世間事永遠避不開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