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檢查屍體的士官、尉官們在掩蓋了屍體後，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很快就返回各自的隊伍。冷面少尉向著應龍等人下達了返回預備陣地的命令，他自己走在了隊伍前面，而走在隊伍後面的則是排裡僅存的士官，雖然這種安排極為正常，是德軍班級單位常用的戰場機動隊形之一的步兵縱隊。

　　步兵縱隊便是一個班中，班長走在隊伍最前方，機槍手、副射手、彈藥手依次走在隊伍的第2、3、4位，其他步槍手依次排開，副班長走在隊伍末尾。一旦戰場地形、敵軍情況發生改變，德軍步兵班會馬上以機槍組為核心轉換隊形，進入戰鬥狀態。

　　但有了剛才的事情後，這個隊形在文悵然看來，怎麽看怎麽像是在防備士兵逃跑，卻又挑不出什麽錯來。

　　樹林邊緣距離預備陣地的距離不到千米，其中有六七百米的距離是被積雪覆蓋的。前來輔助坦克和突擊炮隱蔽的九個小隊，沉默的走在雪地上，因為剛才的逃兵事件，沒有在隊伍中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文悵然不時回頭去看身後的應龍，但應龍依舊如往常般沉默，一張死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發覺文悵然在看他，便直直的看回去，從那雙冷漠、沒有波動的眼睛裡，文悵然看不出應龍到底是不滿自己阻止他逃跑，還是感激自己救了他一命，免得成為那些屍體中的一員。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文悵然被看得有些頂不住，隻能回過頭去。過一會再轉頭還是這種情形，幾次之後文悵然便不再回頭看應龍了。

　　這一刻，文悵然覺得應龍的死人臉是如此可恨，真想把這層臉皮給他撕去，看看他真正的表情是什麽，現在的樣子根本無法發現他任何的真實情緒。

　　應龍看著前面文悵然的身影，感覺有些新鮮，這是第一次有人保護他，隨之生出的感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以至於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那種感覺似乎……是信任?雖然文悵然的舉動讓應龍覺得，這個人應該不會害自己，但這個人是否值得信任?或者說自己能給予他多少信任?

　　“信任”這個詞匯，文悵然曾經學習過，但他從未真實感受過。實驗室裡的人曾經使用“獎勵機制”來訓練過應龍，做他們規定對的事情就有獎勵，做他們規定不對的事情就懲罰。那些人教導應龍，一直按照他們的指揮去行事，得到獎勵、感到快樂，就叫做“信任”。

　　所謂的獎勵機制，其原理是操作性條件反射，這一概念是斯金納新行為主義學習理論的核心。斯金納關於操作性條件反射作用有一個實驗，是在他設計的一種動物實驗儀器即著名的斯金納箱中進行的。此理論的核心是:如果一個人做出組織所希望的行為，那麽組織就與此相聯系提供強化這種行為的因素;如果做出組織所不希望的行為，組織就應該給予懲罰，據此，就讓組織成員學習組織所希望的行為並促使組織成員矯正不符合組織要求的行為。也即是生物課本上講的條件反射，多被用來訓練動物，比如馬戲團訓練獅子老虎等動物鑽火圈，海洋館訓練海豚頂皮球等。

　　可惜應龍一直沒有讓那些人如願，所以他才有了“服從性太低”的評價，而每每暴起傷人，又讓他有了“攻擊性太高”的評價。

　　其實，應龍可以察覺到實驗室裡那些人對自己的態度，對於感覺不到善意的舉動自然是要反擊的，更不用說所謂的信任了。而對於文悵然的舉動，應龍卻實實在在的感覺到了善意，

那是在保護自己。所以，應龍才會感覺十分新鮮，但應該給予文悵然多少信任，卻是有些猶豫不定。　　感知並不僅僅是五感的感應而已。

　　文悵然在觀察應龍，應龍何嘗不是在觀察文悵然。

　　看著文悵然無奈的表情，應龍忽然感覺有些好笑，那是一種看到別人的窘態，自己就十分開心的感覺。可惜，應龍不知道怎麽表達出這些情緒。

　　…………

　　“嗚……嗚……嗚……”

　　眼看還有二百多米就要走出積雪區，進入預備陣地外的泥地，淒厲的警報聲忽然從預備陣地中響起，這是有人發現了敵軍戰機，並搖響了手搖式防空警報器。在少尉的命令下，眾人急忙臥倒在雪地裡。

　　之所以選擇就地臥倒，是因為依靠棉外套的白色偽裝色，臥倒在距離陣地三百多米的雪地中，眾人有很大的幾率被注意力放在德軍陣地上的蘇軍戰機忽視，反倒是進入陣地後，棉外套與土地的顏色差異會使他們輕易暴露。

　　而若是選擇狂奔幾百米進入陣地，再將棉外套翻過來穿好，並找到足夠堅固的掩體隱蔽，這一過程耗費的時間，恐怕足以讓蘇軍戰機發現並殲滅他們數遍了。

　　戰機對付身處曠野中的步兵實在是太容易了，根本用不到炸彈之類的重武器，隻是用飛機上的機槍、機炮就足以滅殺步兵。此時的戰機，不論是殲擊機、強擊機還是轟炸機，機槍、機炮對它們來說都是必備武器，用來對付步兵完全沒有問題。

　　臥倒在雪地中後，眾人抬頭觀察著，很快就在天空中發現了一隊直奔陣地而來的墨綠色飛機。隨著德軍陣地中防空警報聲的停歇，以及蘇軍戰機的接近，飛機的嗡鳴聲逐漸清晰。

　　蘇軍戰機開始在德軍陣地上盤旋，它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一塊黑褐色的區域，這使得臥倒在雪地中眾人暫時脫離了戰鬥的核心，成為了“旁觀者”。

　　只見德軍陣地上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和一個人影，若不是剛才淒厲的防空警報，恐怕會讓人以為德軍已經全部撤出放棄了陣地。

　　早在之前的喀秋莎火箭炮轟擊時，蘇軍的火力大部分集中在前沿陣地，隨後又向預備陣地延伸。德軍陣地上的士兵早在命令下躲入隱蔽的掩體，只在堅固隱蔽的觀察哨裡留有一些士兵，觀察蘇軍地面部隊是否發起進攻而已，各種僅存的重火力也都進行了偽裝隱蔽，坦克和突擊炮更是直接在遠離陣地的樹林中隱蔽。

　　仔細觀察著空中的八架蘇軍戰機，文悵然希望能分辨出這些蘇軍戰機的型號，可惜軍事知識薄弱的他，只知道兩種二戰蘇聯戰機。

　　一種是伊爾2強擊機，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最好的對地攻擊機，火力強勁、裝甲堅固，是著名的坦克殺手。蘇軍稱之為“飛行坦克”，德軍稱之為“黑色死神”，斯大林把本機比喻為如紅軍的麵包和空氣般不可或缺。

　　一種是拉7戰鬥機，蘇軍稱之為“鋼鐵戰士”，速度快、火力強，是蘇聯空軍王牌的搖籃，二戰最好的戰鬥機之一。

　　知道歸知道，但是要想把它們辨認出來，對於僅僅只看過幾張照片，翻看過其百科內容的文悵然來說，實在有些困難。而且，蘇軍戰機的數量眾多，也有著各種衍生型號，其外形有許多細小的差別，還有不少盟軍援助的戰機，身為軍事小白的文悵然很快選擇放棄分辨。

　　空中的八架蘇軍戰機盤旋幾圈後便分散開來，然後輪流向著德軍陣地進行低俯衝，隨著戰機俯衝發出的刺耳呼嘯聲，一顆黑點從機腹下甩出，落向了德軍的陣地，而蘇軍戰機早已拉升離開。 山崩地裂般的爆炸聲響起，巨大的煙柱騰起數十米高，即便趴在預備陣地幾百米外的應龍等人都能感覺到地面傳來的震感。

　　即便是100公斤的航空炸彈，其裝藥量也遠遠超步兵常用的152毫米火炮的炮彈，爆炸威力自然也是遠超之前蘇軍炮火準備所使用的炮彈，一枚航彈就能輕而易舉的摧毀了一大段德軍戰壕，而且摧毀的極為徹底。

　　這就是二戰期間及以後的時期，空軍的重要性迅速提高的原因，因為飛機的機動能力、攻擊能力是其他兵種難以比擬的，掌握製空權就能掌握更多的主動。隨著現代戰爭立體化程度愈來愈高，交戰雙方爭奪製空權的鬥爭貫穿於戰爭的全過程，製空權的歸屬極大地影響戰爭全局和各個階段，爭奪製空權的鬥爭已成為現代戰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完成投彈的蘇軍戰機拉升離開，隨即又調整好方向繞回去，另一架戰機則接著俯衝對德軍戰壕進行轟炸。掛載著航彈的戰機輪流將航彈一枚枚投擲在德軍陣地上，製造著一個個巨大的煙柱和劇烈的震動。

　　但將德軍的戰壕炸成一段一段無法連通後，蘇軍戰機並未立刻離開，反而繞著德軍陣地繼續盤旋。

　　當這些戰機找到目標並調整好方向後，它們一次對準一段段完好的德軍戰壕輪流俯衝而下，火箭彈拖著尾焰從機翼下飛出，轟然擊中德軍戰壕，將本就斷開的戰壕轟炸得更加支離破碎。

　　看到這裡，即便文悵然的軍事知識再薄弱，也從航彈和火箭彈上認出，這些蘇軍戰機正是大名鼎鼎的伊爾-2強擊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