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謝海軍從身後的背包中抽出一塊平板，在公式中直接輸入時間和角度變化數值，考慮到幾百年以來地軸變化帶來的極軸變化影響，謝海軍只是做了個大致的數值代入，好在他們做的簡易六分儀本身精度就不太夠，加上他們只需要一個大概的經緯度位置，所以兩者相加倒是也能繼續使用。

　　“這才對嘛，”謝海軍看著算出的經緯度數值，隨後在隨身攜帶小份地圖上畫了個叉，起身摸著圍欄向船尾走去。

　　對於這艘17世紀的中式木質福船，謝海軍已經有了結構的認識，五百料的木舟船長只有十二丈，雖然與後市相比甚至不如共和國海軍噸位最小的導彈艇，但在這個時代，在整個東亞洋面上也已經算得上巨大。

　　船尾的甲板略低於船頭，穿過中間船艙，謝海軍一眼就見到了正依在船舵上的陳衷紀，這個年輕的小夥子顯然沒有因為船帆降下而偷懶休息，剛聽見腳步聲便一個翻身站了起來。

　　“東家老爺，有什麽吩咐?”陳衷紀年紀雖然不大，從平戶出來時到現在不到弱冠，但一點都不缺少機靈勁，通過幾日的觀察他發現了，雖然那位衣著華麗的王老爺對外號稱這群人之中的掌櫃，但一切命令都是眼前這我壯漢這發出，顯然他才是這群奇異來客的主心骨。

　　“準備起帆了，往西北偏西方向，”謝海軍說著掏出指南針，在陳衷紀手邊的航海羅盤上標示了角度，陳衷紀他們所用的航行羅盤是典型的古代東方式羅盤，被均勻分為24等分，刻上了22個天乾地支和另外兩個多沒見過的字，他曾經就此問過王磊，王磊這兩個字可能和當時海上的疍家有關。

　　陳衷紀拱了拱手，隨後拿起腰間別著的海螺放在嘴上。

　　“嗚..啪！”悠揚的聲音沒有響起，陳衷紀剛吹響一個音節便被謝海軍伸手捏住海螺口，短促的音節讓陳衷紀的臉頓時有些憋的通紅。

　　“你下去一個個叫醒水手，從現在開始不想掉腦袋就別發出任何聲音。”謝海軍一把將海螺拿了過來，他剛才通過六分儀算出的經緯度顯示，他們已經到了渤海海峽口，也就是說離最近的南北隍城島不到二十公裡，王磊曾經說這兩座島嶼可能駐扎著明朝登州水師的船隻，這一聲號響少不得惹上什麽麻煩。

　　“曉得了，東家盡管放心。”陳衷紀一把麻溜鑽入船艙，水手們的倉位都在甲板以下，沒多時就看見一個個赤著膊的人影從船艙內搖晃著走了出來，隨後解開三根桅杆上的攬勝，將硬帆蓬放下。

　　不知是不是陳衷紀特意吩咐過，這些水手雖然顯得雜亂但個個都沒怎麽說話，和白天鬧哄哄的場景尤為不同。

　　謝海軍走回船頭，和負責警戒的沈飛辰點了點頭，隨後坐回到王磊身邊，長時間的暈船和沒吃食物讓他臉頰相比前幾天有些消瘦，但魁梧的身材依然帶給船上17世紀這群沒見過世面的水手巨大的震撼。

　　“你是不是又去嚇唬那小夥子了?”王磊接著月光看見掌舵的陳衷紀不斷偷瞄著他們這邊，隨後小聲和剛從船艙出來的九爺商量著什麽，雖然聽不到他們所說，但臉上驚恐的神色倒是一清二楚。

　　謝海軍沒說話，將手中的海螺遞給王磊。

　　王磊摩挲這這個四百多年前被先民用於航行的海螺，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憋著勁緊閉著嘴唇的水手。

　　“對了，剛才你在船尾碰見的那個小夥子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啊。”王磊饒有興趣的看著在桅杆旁連筆帶劃指揮者水手的陳衷紀。

　　“你說那個小孩?”謝海軍一直以為這個黝黑瘦弱的小男孩只是船上東家九爺的助手，除了比其他人靈活一些，和這個時代普通窮苦人家出身的小孩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恩，我也是之前聽那九爺喊他名字才知道，”王磊說道，“如果陳衷紀這個名字沒錯的話，在5年後，就是1625年天啟五年，他會和另外十七名海上豪客們組成整整個東亞洋面最著名的海盜商人聯盟‘十八芝’。”

　　“你說的是鄭芝龍為首的那個?”謝海軍有些吃驚，在他們來的這個時空中，陳衷紀這年紀的孩子估還在讀高中，而眼前這位有著青澀臉龐的少年，怎麽都不會和之後歷史書上赫赫有名的海盜團夥聯系起來。

　　“沒錯，應該就是他。雖然史書對他的記錄並不多，但英雄不在年少，此時國姓爺的爹鄭芝龍也才16歲，還沒出福建”王磊搖了搖頭，“可惜這個威名遠揚的團夥並不長壽，短短幾年便煙消雲散，毀在各自內訌上，成員中也就鄭芝龍最後被招安。”

　　邊說著，天邊微微泛白，從船頭正好能看見一絲亮光從地平線上竄了出來。

　　九爺從船艙內走了出來，躬著身子走上了前甲板，有些畏懼的盯著沈飛辰腰間的手槍，隻敢用余光頭頭瞄了一眼，隨後向前擺上了討好的笑容。

　　“王掌櫃，不知為何讓我那些兄弟都不準發出聲響，這乾活也不帶勁啊。”

　　“我們自有道理，你且這麽照著做就行。”王磊不想和他解釋此時遼東半島的情況，他們此時的角色是南洋來的番邦商人，於情於理不可能知曉幾個月前發生的薩爾滸之戰。而自己又不能和對方解釋要避開明朝水師。

　　眼見對方並不為所動，九爺只能連聲叫苦，“王掌櫃，你讓兄弟們送你們來京畿已經就在眼前，過了這海峽順風往前再走一日便能到天津衛，但你看這老清早的又是升帆又是禁聲的，不知這打賞可否…”

　　九爺原本就沒打算改變謝海軍的主意，他上前想要詢問下之前答應的船費問題，但古人不似現今社會，九爺拉不下臉當面催討船費，加上對面火力強大，他只能旁敲側擊的訴苦，期望王磊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那時候船家或者行貨商人一般走完一單，東家給的費資一般不會稱之為路費或者船費，而是稱之為打賞，這是古人心照不宣的一種說法。

　　但他今天注定要失望了，雖然王磊一直以來都是研究古代，特別是明朝時期的人文習俗，但說到底他們還是二十一世紀人的思維，崇尚契約精神，那懂得九爺這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