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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廷推的票選結果已經出來了,王侍郎為正,周尚書為陪,侯先生居功至偉,居功至偉!”
山西會館,一眾商人不由得起身向侯路行禮,侯路也忙回了禮:“諸位鄉友謬讚,侯某愧不敢當,但是,侯某還是要說的是,想必這件事過後,朝中諸公也應該明白,我們晉商也是可以決定他們的仕途的,不只是徽商可以。”
“侯先生此言甚是,這廷推只等聖裁,眼下又是泉州府知府一職出缺,吏部部推時,還請侯先生幫忙周旋,東家必以重禮相謝”,這時候,一名商人接過侯路的話,然後就親自握住了侯路的手。
侯路會意便與這商人在袖子裡操作起來,一會讓搖頭,一會兒點頭。
侯路先說道:“泉州臨海,近來貿易發達,上屆泉州知府靠走私發家就賺了這個數,貴東家難道不應該再提提價嗎?”
“能否讓我們東家兼了市舶司的差事”,這商人輕聲說了一句。
“可以,但得這個數”,侯路說道。
這商人點了點頭,兩人相視一笑就分離開,而侯路也沒再多說。
能進入會館的都是侯路信得過的商人,而且來此都是要做這官場上的買賣的,所以,彼此也沒什麽避諱,這商人也才敢在明著說出要賣官的事來,何況,他也沒提出自己東家是誰,連交易也是在袖子裡交易的,即便會館裡有西廠的暗探,也拿不準是誰在通過商人拿錢買官。
即便西廠真要把這商人抓去審問一番,其東家也會說自己不知情。
所以,這些商人進行賣官鬻爵的事是越來越猖獗,而這侯路無疑是官場某位可決定官員升遷的大佬的代理人。
而這時候,不止這名商人要替他東家買,其他商人也紛紛要求要替自己東家或親戚買。
侯路忙把茶盞一放:“諸位安靜一下,一個個來,不用著急,這事自然是價格高者得,童叟無欺。”
大家都知道侯路在官場上的力量,也都有些畏懼侯路的權勢,見侯路有些嚴肅,也都閉住了嘴,一個個有序的同侯路談了起來。
很快,侯路敲定了給價最高的一名商人,並道:“先生放心,貴東家這泉州知府的位置是必到手的!”
侯路的確有這個信心和底氣,畢竟這賣官鬻爵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操縱,基本上沒有差錯,何況,他連涉及內閣閣臣這樣的頂層官員的廷推都能操控,這種吏部部推的事自然是極為簡單的。
很多時候,侯路都有一種自己手握著整個大明天下的感覺。
侯路剛一出山西會館,正欲乘轎回府,便見其下人來稟:“老爺,右通政趙貞吉趙大人的儀仗待會要從這裡過,您看,我們是否要避讓?”
“右通政算什麽,就是侍郎尚書在你老爺我面前也得鞠躬行禮,他趙貞吉一介蜀人,非徽商非晉商之人,這輩子也當不成首輔,不必避讓!”
侯路頗為傲然地說了一句,就進了轎子,眯起眼來,說道:“未時過後,請文選司的劉郎中到會月樓見面。”
沒一會兒,侯路就下轎到了家,剛一到家,便見一僧人來訪:“侯先生近來越發福壽齊全了,小僧受嚴部堂之請,來向侯先生討個進步的機會。”
“哪個嚴部堂?”
侯路問道。
“農部,嚴嵩,侯先生,這個想必不難吧”,這僧人問道。
侯路哼了一聲,提袍就走:“回去告訴你們東家,這事晚了,廷推的結果已經出來,不用來我這裡,另外,再告訴你們東家,
就算他提前來找侯某,這事侯某也不會幫他,這不是錢不錢的事,當年,南直隸大旱,老夫囤了三萬石糧正欲發財,卻被他嚴嵩的十萬石番薯給弄得虧損了好幾萬銀元。”“竟有這事,可我家老爺也是替朝廷辦事,實屬無奈”,這僧人回道。
“無奈?”
侯路冷冷一笑,但想到嚴嵩畢竟是農部尚書,官居正二品,朝廷重臣,這種人物自己也不能太得罪,便道:
“侯某可以給你家老爺一個機會,但是侯某隻做願意為我們這些商人出頭的官員的生意,你家老爺如果能主張朝廷減免商稅,下次內閣閣臣出缺,他依舊可以來找侯某。”
僧人一時不知該以何言以答,隻得回去稟報給嚴嵩。
嚴嵩這時候已經得知了吏部傳來的消息,知道廷推出的結果沒有自己,一時心寒了一大截,如今這僧人回來奏明侯路的答覆後,更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商人把持朝廷,就連內閣大學士都被一商人操控,長此以往下去,國事堪憂啊!”
嚴嵩自然沒有再提此事,他找侯路也不過是想求個門路,如今廷推已定,他再等下去已無意義,至於侯路所說的希望他促成朝廷減免商稅的事,嚴嵩自然比誰都清楚,這種事別說自己不是戶部官員就算是,自己也不能提減免商稅的事。
因為,嚴嵩清楚皇帝陛下內心裡其實反感減免商稅的,也只有一些商人背景的文官在變著法地想讓皇帝減免商稅。
在嚴嵩於侯路這裡碰壁之時,負責《皇明報》的海瑞此時已把西廠調查到的關於侯路操縱廷推的事撰寫成了新聞稿,已經開始印發了出來。
除此之外,海瑞還親自撰寫了篇評論性文章,而海瑞素來是文筆犀利,對人從不留情面,在批判起商人操縱廷推這件事也是十分狠辣,直接痛斥此乃亡國之象,且也直接要求當誅殺侯路等人。
但偏偏就在這時候,新聞司員外郎陳典拿著《皇明報》剛剛印發的報紙來到了報社,直接喝問道:“海瑞呢!叫他出來!”
海瑞這時候也聞聲走了過來:“下官在此。”
“你做的好事,這種涉及到朝廷重典的事,為何不先於新聞司說一聲再刊發,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有損朝廷威嚴,你有想過這後果嗎?!”
陳典向海瑞發了一通官威,言外之意思自然是很明顯,無非是海瑞將西廠查探到的關於侯路操縱廷推的事公布於眾沒有提前向他通氣。
大明的媒體的確是受新聞出版總署管轄,而《皇明報》的確是受新聞司監管,因而,陳典也有權批評海瑞,且阻止《皇明報》刊行一些新聞司認為不能刊發的新聞稿。
陳典的確擔心這《皇明報》的文章公之於眾會讓天下震動,尤其會影響自己背後的人,因而在訓斥了海瑞幾句,就直接以新聞司員外郎的官威喝令著海瑞:
“將今天出的最新一期報紙全部收回來,立即收回來!趕快!要是這件事因為你們皇明報出了差錯,本官定然你海瑞的頭上烏紗被拿掉!”
海瑞看著陳典,半晌不語,旋即才拱手道:“陳大人,此文是西廠遞來的,想必不用下官多言,您應該明白,這報紙該不該收回來!”
陳典一時不由得噎住了嘴,看著海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他知道一旦是西廠遞來的,意味著這出自上意,而出自上意的話,自己這個新聞司員外郎也是阻止不了的,但他卻不由得更加恨起了這海瑞。
因為,如果海瑞提前把這事告訴給自己的話,這事沒準還有盤桓的機會。
因而,陳典不由得警告著海瑞:“海大人,你記住,新聞司不是擺設,你這種行為會害了你自己的!”
說著,陳典便拂袖而去,一進轎子裡,便吩咐道:“立即去告訴侯先生,讓他立刻逃出京城,坐京張鐵路出塞!然後,再通知給各部院的大人們!”
……
“王侍郎這次入閣是無疑的,難不成,皇帝陛下還會選他自己不喜歡的周尚書不成”,侯路這時候正在與徐縉的清客魏英密會於一處私宅裡,且也只有在魏英這裡,侯路才會卑微地彎下半個身子,小心翼翼地說話。
徐縉門人魏英也得意地笑了笑:“皇上不喜歡周絡,你們卻偏偏把人家廷推上去,只怕皇帝陛下還以為周絡是不甘心,還想更進一步,如此無疑更加厭惡周絡,但這樣也好,皇上厭惡周絡,只能選王用屏,有背後有徽商支持的王用屏入閣,他夏言就算是首輔,也難以再轄製我們!”
魏英說著不由得皺眉道:“只是不知為什麽,聽我家老爺說,司禮監一直沒有發下關於最終內閣閣臣任命的批文。”
“興許只是皇帝年紀大了,做事沒以前快了,閣老他老人家倒也不要太過於焦慮為好”,侯路安慰了魏英一句。
魏英也點了點頭,他也不相信皇帝朱厚照能有什麽理由拖著廷推的結果,也的確是用這話勸徐縉的,畢竟王用屏除了一個出身官僚世家的身份也沒什麽劣跡。
所以,魏英也沒再多說什麽,直到凌晨才和侯路分開。
而侯路也繞了一條街回到自己的宅邸,不過,侯路剛一下車,兩名錦衣衛便走到侯路這裡來,其中一名錦衣衛說道:“侯路,是吧,跟我們走一趟吧。”
侯路見是錦衣衛的人,頓時如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僵在了那裡,直到被錦衣衛拖走時,才回過神來,忙在身上摸了起來。
一名錦衣衛總旗拿出一褐色藥丸來:“不用搜了!侯先生別在我們錦衣衛面前玩花樣,你的命只有皇帝才能拿走,你自己都是沒資格的。”
在侯路被抓走後沒多久,陳典派來通報消息的人就趕了來,但明顯撲了個空。
而這時候,《皇明報》的報紙也隨著早晨的陽光逐漸照亮京城時,而逐漸傳播開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廷推乃朝廷重典,怎能容這些商人操控!朝中諸公斤貪墨著也!”
刑部員外郎楊繼盛此時連早飯懶得吃,立即就要穿好官服去尋找自己在都察院當禦史的好友。
“這周絡本就違背天下公理,不勸天子立嫡立長,以致儲位空懸,早已是聲名狼藉,朝中諸公為何還要讓他選內閣閣臣之候選,此人怎麽還沒有被罷官!”
京師大學司業程甲也把報紙往桌上一拍,然後就見一乾京師大學的新科進士走了來,諸大綬更是先行禮說道:“老師,學生等欲請假半日,前去都察院請願對周絡進行稽查,請求朝廷罷免周絡等奸臣!”
“為師與你們同去!”
程甲說了一句,就先帶著這一乾新科進士往都察院而去。
無獨有偶,朝中中下層官員以及各大高校的士子都無法接受這種廷推閣臣的重要人事選舉事宜會被商人操縱,而且還選出來一個早已讓大家恨之入骨的奸臣為閣臣候選,因而,都來到了都察院,要求都察院立即立案,上疏彈劾此事。
其實不用這些人示威,都察院已有數名寒門出身的禦史已經開始在寫彈劾奏疏,甚至已經遞到了都察院掌院左都禦史倪嵩這裡。
但倪嵩沒有立即同意上奏,而且直接批評著這些禦史:“荒唐!一張報紙而已,誰知道真偽,爾等就敢因此妄議朝政!一切等聖裁,都察院的禦史不可妄言生事!何況,這廷推之事涉及的都是朝中重臣。”
雖然倪嵩把這件事暫且壓了下來,沒讓都察院立即上疏彈劾此事,但他卻壓不住民意,因而,此時趕來都察院的官員士子是越來越多。
沒多久,徐縉也知道了報紙的事,一時間,整個人如雕塑一般愣在了原地,開始盤算著如果這事會出現什麽後果,會不會牽連到自己,操縱廷推的事的確自己有參與,但是真正負責的是侯路,而能查到自己身上,且也侯路有聯系的人只有自己的清客魏英。
徐縉忙親自來到了一間廂房:“魏英,待會來外書房見我!走密道來書房!”
沒多久,魏英便來到了徐縉這裡:“老爺,您喚我?”
“女奴雲姬伺候的如何?”徐縉先隨便問了一句,就把一杯茶遞到了魏英面前。
魏英笑道:“自然是極好,都是托老爺的福。”
“如此便好, 沒人知道你來我府上吧,除了雲姬以外?”徐縉問道。
“沒有,小的一直按照老爺的吩咐辦事,現在京城裡,除了老爺您,就侯先生知道我是您府上的”,魏英回道。
徐縉點了點頭,指著茶杯:“喝了它。”
魏英有些不解,但還是習慣性地喝了下去,沒一會兒便覺腹部如吞了金子一般難受起來,仿佛腸子都要被攪爛一樣,指著徐縉:“老爺你,你,你為何要毒殺我?!”
徐縉沒有說話只是這麽看著魏英一點點痛苦地死去。
直到魏英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後,他才親自把這魏英拖進了書房裡,然後打開密室,丟進密室下方土坑裡,灑下石灰,接著灑下水泥,然後澆了水,接著才按了機關恢復原位。
徐縉不敢讓自己下人動手,他怕西廠的人發現。
沒多久,徐縉走了出來,來到了雲姬這裡,把雲姬掐死後也埋在了花園裡,雲姬不過是一介倭國女奴,在大明沒有戶籍,甚至在徐府也沒有人知道有這麽個女奴,所以,徐縉殺死她後也不用擔心有人知道。
很快,在徐縉處理完這一切後,就繼續如往常一般上朝參政,但徐縉剛一到內閣,內閣中書倪元林便找到徐縉:“閣老,家父來問,侯路之事已被天下人知,都察院恐怕壓不住,不知閣老有何良策。”
“侯會死!若死,則西誣文,若未死,則高誣徐!”
徐縉沒有說話,只是以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一行字來,然後袖子拂倒了茶盞,茶水掩蓋了字跡,倪元林見此忙喊道:“給閣老重新換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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