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聽說張璁也路過此地,心想張璁或許已經巡視南方完畢,也許應該對大明現在是該嚴格禁礦還是開放礦禁增加礦稅收入的行政方式有更清楚的認識。
“讓張璁來見朕”,朱厚照說著就下了馬車,看著眼前一望無垠的江北原野和猶如一條白色巨龍橫亙在原野間的水泥路,讓他很是感慨,心想大明這些年開海對外殖民,不說別的好處,就連基礎建設也好了許多,因為有充足的資金進行基礎建設,即便自己現在在江北的一些不算富庶的地區也能見到水泥路,可見大明交通的確也改善了許多。
讓朱厚照更為驚喜的是,大幅度基礎建設後帶來的不僅僅是一條水泥路,帶來的還有更繁榮的商貿活動,此時朱厚照所在的水泥路上,因為他是便服秘密回京,便看見水泥路邊都漸漸多了許多百姓在水泥路邊擺攤販賣,甚至還出現了許多集鎮。
足以可見,水泥路的出現導致百姓們的聚居不再考慮是否方便耕種,而是考慮是否方便買賣。水泥路的出現在悄然間改變農業文明為主的中國社會。
“百姓們喜歡在水泥路邊修房子,基本上在深山裡的百姓也漸漸往水泥路周圍遷徙,新的縣城與集鎮越來越多,江南的稅政改革實行雖然遇到了挑戰,但還算成功,將來可以往其他地區推廣。”
朱厚照對王守仁說了幾句,他能想象得到大明工業化與商業化會來得很快,而作為統治大明的朝廷也得迅速在行政上做出改變,不然就會不適應這個時代而被拋棄。
王守仁也點了點頭,他也能感受得到大明在這幾十年變化很大,除了老人和小孩,百姓很難長久地待在一個地方,耕和讀不再是社會的主要方式,商逐漸重於農,鄉村逐漸讓位於城鎮,朝廷如果不改變為政方式,依舊隻以為天下以農為本,只會傷農而不會利農。
噠噠!
一陣馬蹄聲傳來。
朱厚照回頭一看,就見一隊官兵出現,且直接站在道路兩邊。
只可惜了附近百姓在水泥路面上灑的新推廣的玉米被這些官兵踩在腳下,朱厚照對此也只能感到無奈,與後世一樣,有了水泥路,農戶們就喜歡在水泥路上曬東西,這也無法阻止,而踩了玉米的官兵自然也無可指責,畢竟人家戒備兩旁安全也是自己的職責。
這時候,一輛大型四輪馬車行來,馬車前後簇擁著許多官員幕僚,朱厚照一看就知道是張璁,換作其他人也不會有這個排場。
因是來見皇帝朱厚照,張璁也沒敢讓人敲鑼清道,隻急忙先下了車,來到了朱厚照這裡,行了大禮。
朱厚照一見張璁來了,就直接問道:“開礦的事如何處理,你現在可有了明確的想法?”
“回陛下,臣走訪了關內各處礦山,開礦者多是有勢力者,但亦有百姓因當地土地貧瘠而開礦,故臣以為朝廷當在原則上是禁止於關內開礦,但對於已開礦者也不能禁絕,以免斷其生路,但對於豪強所開之大礦當課以重稅,與此同時,關外開礦和民間開礦者可減稅甚至免稅。”
張璁說後,朱厚照便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要想把礦業轉移到關外和殖民地是需要時間的,短期內肯定無法實現,畢竟關內很多耕地稀少地區的山民靠采礦生活,自己直接嚴禁關內采礦,只會逼反這些百姓。
但問題是士紳開礦和民間百姓自主開礦怎麽去界定,最好的方式便是通過礦產的大小來界定,營業利潤高的即便不是士紳的也是富賈巨商,百姓開礦自然是營業利潤低僅能滿足溫飽的,不然也會被有勢力的大戶奪了去。
“說到底,關內礦稅征收也當有一個起征點,譬如以年利潤一千銀元計,在一千銀元以下在,可不征稅,但需登記和接受官府安全督察,在一千銀元以上者須征稅,而且征以重稅,使其利潤非常少!”
“同時,在關外,可以開放所有礦禁,但需登記,而且稅收要低,甚至免稅,尤其是漠南以北這些苦寒之地,如果再往北,朝廷甚至還可以直接提供補貼,總之,在關外開礦,要讓士紳百姓們知道,朝廷是鼓勵甚至願意他們在關外發財的!”
回到京城後,朱厚照聽取了張璁和夏言的實地勘察大明礦業的奏報,他也就更加明確了自己該如何整頓大明的礦業問題和北方領地利用的問題。
張璁、夏言等皆頷首稱是。
唯獨康海站了出來:“可是,陛下,臣留京明裡暗裡打聽了許多勳貴士紳,他們既無法接受礦禁,也無法接受征收礦稅,在臣的勸說下,大都隻願意接受非官身之庶民開礦者繳稅。”
“特權階級本身就有特權,如果連稅也不繳還像話嗎,朕雖是大明皇帝,名下產業也在主動繳稅,大明不是朕一個人的!不想繳稅可以,那就停止經營,且別再做大明的人!”
朱厚照厲聲說了幾句,他這樣嚴厲一是明確表態自己作為皇帝,現在為了大明的長遠利益,已經決定不再考慮這些豪強們的感受,二是給張璁和夏言以信心,讓他們知道自己這個皇帝是讚同他們改的。
於是,朱厚照這樣說後,康海便沒再說什麽。
接下來。
張璁便負責對關內礦稅的稅政改革,而夏言則負責對關外礦稅的稅政改革。
朱厚照首先成立了礦部,以專門負責大明地質礦產勘查與礦產開發審計工作,這樣也標志著大明礦產管理進入科學化管理模式,而不是以前那樣任由地方勢力派和百姓自由開礦。
畢竟從大明現在的憲法大綱來說,礦產是屬於皇帝的,但大明是帝國,皇帝是帝國元首,而帝國就是皇帝的,所以,礦產也是國有的。
民間私自開礦既是侵佔了皇帝利益也是侵佔了國家利益,如今朱厚照願意開放礦禁,等於允許國土資源由私人開發,但是得接受皇帝和大明朝廷的管控,大明皇帝朱厚照和大明朝廷想你賺多少,你才能賺多少。
朱厚照不知不覺間又成立了一個部,這是沒辦法的事,大明朝政體系太簡單,很多領域沒有官方機構管理,而原有六部所管事務太寬泛造成很多事務無法管得更專業科學。
礦部成立後,便是廷推礦部主要官員,廷推出的主要官員都是張璁和夏言薦舉的,畢竟這些官員跟著張璁和夏言巡視過地方,知道眼下這礦業該如何管更好。
張璁開始主持關內的礦稅改革,他也知道自己所主持的關內礦稅改革是得罪人的,是要讓這些開礦者無利可賺,但有些事總的需要人來做,馬文升、焦芳等人命運告訴他,正德皇帝朱厚照不是一個卸磨殺驢的皇帝,即便將來有士紳集團要戕害自己,皇帝也不會讓自己背鍋。
所以,張璁還是咬著牙在做。
當張璁的第一封奏疏呈上去且被司禮監批紅下發礦部後,頓時就輿論大嘩。
既得利益集團紛紛大罵張璁斂財太狠,似欲讓天下大亂!
但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們都知道正德朝不比前朝,皇帝是要改革,而跟著皇帝的大臣也一個不一個手腕強硬,在這個時候抵製改革就等於自找不痛快。
但也因為此,既得利益集團更加痛恨。
定國公徐光祚現在就恨不得找人殺了張璁,但他沒敢這樣做,畢竟張璁是內閣次輔,也不是輕易就能殺掉的,如果沒刺殺成功反而會遭受更嚴重的後果。
“國公爺,我們在豐潤的鐵礦被豐潤縣的官兵給圍住了,要求您親自持著戶籍憑證去登記,同時繳納三萬七千四百多萬銀元的礦稅”,這時候,徐光祚的管家跑了來,向徐光祚稟告了一句。
徐光祚雖然已經知道張璁是加征礦稅,但他沒想到張璁搞得新稅政收稅收的這麽狠,一時也就更為氣憤:“張璁他這是要幹什麽!老夫在豐潤的煤礦一年賣出也才不過十來萬銀元,他卻收我超過三成的重稅!我這煤礦還要不要開!還要不要盈利!”
徐光祚氣憤至極之後就立即要進宮求見皇帝朱厚照。
朱厚照自然不會見徐光祚,現在的朱厚照隻躲在深宮裡,與科學院工程院的人一起搞研究,根本沒空理會朝政。
“國公爺,您請回去,皇上現在正在和科學院的人一起搞電學研究,沒有時間,您要是真有什麽要緊的軍務,直接遞奏疏到近衛軍樞密院是一樣的”,司禮監的谷大用笑著說了一句,就是不讓徐光祚有機會見到朱厚照。
徐光祚無可奈何隻得走了回來,一時發了狠:“陛下專心聖學之事,一任朝政由這幫奸臣打理,江南搞得士紳含怨不說,如今又收礦稅,甚至以重稅課之,此政無疑讓兩京權貴也含怨,長此下去,天下豈能不亂!既然陛下如此不顧天下安危,我徐家又何必在乎,大不了煤礦不開便是,看你們如何征稅,讓豐潤的所有礦工自己回家!”
……
這裡,張璁來到了朱厚照面前:“陛下,關內征收礦稅的事果然引起了巨大反彈,開礦之勳貴士紳等豪強盡皆罷礦,這還算輕的,甚至有直接慫恿礦工抵製征稅的。”
“這是預先料到的,張卿,朕知道這件事很難,但是,我們開了很多次廷議,朕話不想多說,你應該明白,這件事無論再難執行也必須執行!不能因為擔心小范圍的事變,而枉顧大明江山的長遠利益!”
朱厚照說著就拍了拍張璁的肩膀。
張璁毅然地點了點頭:“臣明白!請陛下放心,臣已決定將個人清譽置之度外,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把礦稅收上來!”
朱厚照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心裡卻突然想起了夏言,他不知道夏言即將拋出來的橄欖枝能不能成功熄滅張璁掀起的這次激烈征稅與抗稅鬥爭,但他知道這是他讓大明能夠不放棄北方大片領土同時又能實現經濟效益的唯一辦法。
張璁這裡回到內閣值房,閣臣康海看了他一眼,只是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張璁現在做的事是很得罪人的事,以至於他這個內閣首輔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就在這時候,負責國稅局的王廷相跑了來:“閣老,豐潤一煤礦五百余名礦工打了我們去征稅的稅監,打死了兩人,但這煤礦是定國公的產業,您看?”
王廷相說後,張璁不由得抬起了頭,問道:“打死稅監?去看看!讓國稅局再調五百名稅丁跟上。”
於是。
張璁便趕到了豐潤縣。
正巧定國公徐光祚也趕到了豐潤縣。
因為朝廷要征收礦稅的原因,徐光祚本來是把豐潤的煤礦關掉的,但煤礦的五百多名礦工不願意煤礦關掉,甚至在徐光祚宣布停工以後還自發生產,但無論是礦工們自己生產,還是徐光祚自己生產,豐潤的煤礦都要納稅。
於是,這些五百名礦工便與國稅局的稅監起了爭執,而且直接打死了兩名稅監。
當張璁趕到現場時,就看見五百名礦工手持各類棍棒鐵鍬守在礦山外,虎視眈眈地看著張璁和張璁身後的一大批稅丁。
因張璁在現場,分屬順天府的國稅局官員明誠不由得大聲喊問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是非法開采皇帝陛下的礦產, 如今皇帝降下恩旨,準予你們開采,但需登記且繳納稅賦,你們還要怎麽樣!”
“礦是我們自己挖的,我們不交就不交,有本事,你們誰只要敢前進一步,我們就打死誰!”其中,一名礦工色厲內荏地喊道,其他礦工也跟著響應起來。
明誠不由得回問著張璁:“閣老,您看?”
“你告訴他們,可以不交,但是礦山也不準再開采!”張璁說道。
明誠點了點頭,也如此回了一句。
但這些礦工依舊表示不交稅但還是繼續挖礦。
張璁聽後便道:“既然如此,武力封礦,吩咐下去,國稅局的稅丁全部火槍上彈!”
“可是,大人,他們都是我大明百姓啊!”明誠回道。
“雖然陛下愛民,朝廷如今也處處為民眾利益考慮,但是百姓就是百姓,不能把因此認為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不守規矩,一樣要受到懲罰!給本官直接鎮壓下去!要讓他們明白,朝廷能給他們好處,但也能收拾他們!他們至始至終就是被朝廷統治的庶民!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別因為朝廷愛民就覺得朝廷是魚肉!”張璁十分嚴肅地說道。
於是。
國稅局的官兵隻得實彈上槍朝礦山走了過來,幾名礦工見此還以為官兵像之前一樣不敢打自己,也就揮著武器打了過來。
但這些礦工剛舉起武器,就是啪的一聲!這些礦工都中彈倒在了地上。
聞訊趕來的徐光祚見此不由得大喊了起來:“瘋了簡直是瘋了!這個張璁,簡直是瘋了!他這是幹什麽,他這是在擅殺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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