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接頭雙方商量好的，他們在例行公事的打了幾句招呼後，便扯東扯西的胡亂閑聊了起來，完全沒有直奔主題的意思。

　　“年輕人，不管做事，還是做人，還是謙虛一些為好。”

　　第一次正兒八經與人接頭的周天，在聽了老林這句說教之語後，頓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但他為人機靈，還以為這是紅黨分子與人接頭的時候，必須要說的口頭禪，便自作主張的順著老林的話茬子說了起來，“我做人，做事，一向都很謙虛的，這不，聽了您的話，已經取下了頭上的帽子和臉上的眼鏡。”

　　“你很囂張啊，年輕人。”

　　“我?囂張?我怎麽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囂張啊。”

　　“你這還不是囂張?”

　　“不不不，我這絕對不是囂張，倒是我覺得您比較囂張，您說那?”周天將皮球踢給了對方。

　　“現如今，囂張可是會掉腦袋的，所以你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您這是在威脅我嗎?”

　　“年輕人，我這是在好心提醒你，亂世之中，做人還是低調一些為妙，不然等大禍臨頭，可就真的欲哭無淚的。”

　　“我會的。”

　　周天與老林兩人有一下沒一下閑聊的時候，咖啡館內準備在突發事件突顯之際接應老林的其他紅黨成員，就有些安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剛剛加入紅黨，且時間還不怎麽長的人，更是急不可耐，恨不得接頭雙方現在就完成接頭，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跟這些剛剛加入組織的年輕人相反，許多老隊員，對此一番見怪不怪的神情，仿佛老林在做一件他們也會做的事情。

　　“劉哥，他們怎麽還在閑聊?”一個加入紅黨不長時間的人，瞪著疑惑的眼睛，向著跟前的一個老地下成員低聲詢問了一句。

　　“你不懂，這是老林故意為之。”老地下成員同樣低聲回道:“老林這麽做，就是為了打消對方的戒心，待對方徹底放松警惕的時候，突然直奔主題，百分之百會取得重大的收獲，這也是我們老地下與人第一次接頭時，常用的一招。如果接頭之人是個傑出的特工，一定會有所提防，那個時候，要是再用這一招，就等於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了。”

　　“既然這樣，為什麽林師傅還這麽做?”年輕人嘟囔了一句。

　　“老林之所以用著一招，是因為與他接頭的人，百分之百是個新手，即便不是一個新手，但也不會是一個老手。”老地下用眼神示意著樓下接頭的雙方二人，說教道:“首先，他的裝扮有些引人注目，又是眼鏡，又是帽子，外面大街上，這麽裝扮沒什麽，但進了屋內，還這麽裝扮，就有些失策了，要是一個老牌的特工，絕對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的。其二，他竟然順著老林的話語在往下說，這樣便等於將主動權讓到了對方的手裡，老牌特工在遇到這番情況的時候，肯定會將主動權搶回自己手裡的。鑒於這兩點，所以我斷定，這個與老林接頭的人，肯定是個新手，想必是老林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采取這招以退為進的招式，來試探對方。”

　　“難道就沒有可能是對方故意這麽裝的?為的就是給我們一種他是新手的感覺。”年輕人舉一反三的提了一個問題。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令那位說教的老地下黨成員臉色一變。

　　這一點。

　　可是連他也沒有想到的。

　　假如事情真是如此，

那這位與老林接頭的接頭人，就真的太善於偽裝自己了，簡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恍然間。

　　就在老地下黨成員臉色大變之際。

　　樓下一直與周天說三道四，胡亂閑扯，說東說西得老林，果真如剛才那位老地下黨成員所說的一樣，突然直奔主題，詢問周天是不是賴瓜子發展的下線同志，“你是不是賴瓜子發展的下線同志?”

　　還以為要扯東扯西的周天，在老林開門見山的詢問下，足足愣了差不多一分鍾的時間，才反應過來的回道:“對，我是賴瓜子賴哥前不久發展加入組織的成員，我的名字叫做周玉龍。”

　　周天在說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莫名的多了一個心眼，將自己哥哥周玉龍的名字給說了出來。

　　“周玉龍?好名字，跟不久前舍身成仁炸了鬼子司令部的英雄同名。”老林誇讚了一句，隨後口風一轉，將談話的內容扯到了賴瓜子這個已經死去，但在一些紅黨成員心中，卻沒有死去，甚至變成叛徒之人的身上， “賴瓜子為什麽會派你來與我接頭?”

　　“賴哥犧牲了，他死在了鬼子的手上。”

　　“這麽說，那具被鬼子當街暴屍的屍體，就是賴瓜子本人了?”

　　“是的。”周天語氣有些沉重的回道:“為了避免鬼子糟踏賴老哥的遺體，前天晚上，我利用弓箭射箭原理，將賴老哥的遺體焚燒了。”

　　“這件事真是你做的?”

　　“除了我之外，我想你們也會去做這件事的，只不過我趕在了你們前頭。”周天歎氣道:“賴老哥是個好人，是個偉大的戰士，他教給了我很多東西，不應該犧牲的。”

　　“但他卻偏偏犧牲了。”老林疑惑道:“我不明白，賴瓜子如此穩重的一個人，為什麽會被鬼子發現?繼而慘死在鬼子手裡。”

　　周天將最近幾天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有選擇的說了一遍，他加入軍統這件事，肯定沒說，但他與賴瓜子合夥殺鬼子，欲在上海灘闖蕩名聲這件事，撿重點的交代了一個清楚。

　　聽了周天敘說的老林，心裡立刻泛起了一股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奇怪感覺，這股感覺中，怨恨佔了絕大多數。

　　現如今。

　　這番敵強我弱態勢之下，要想取得戰爭最後的勝利，必須三思而後行之。因此殺鬼子，驅除日寇，複我家園，就是一個長遠的事情，那能意氣用事，如古代綠林豪強般的殺鬼子?這樣殺鬼子，根本就是在自尋死路，是怨不得旁人的。

　　只不過犧牲的人，已經犧牲了，說什麽也是於事無補的，留下的，唯有一聲低低的歎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