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之後,馬開山在忙裡忙外,羅玉瓊準備著午飯,林疏影時刻依偎在馬斯洛身旁,那種幽香就直往他的鼻子裡鑽。
這一刻,馬斯洛覺得人生值了,這種幸福他不想讓它跑開,馬上面臨分別,這種幸福感是普通人體會不到的。
“你要是腿好,帶疏影出去玩玩。”羅玉瓊隨口說道。
“腿好得快,也差不多了,輪椅是電瓶的,我帶你出去到喂馬院。”馬斯洛突然來了興致。
羅玉瓊一聽他真要出去又要阻攔,馬開山攔住她,“反正在家也坐不住,這點傷就是小傷,人不能太嬌貴。”
“這還算小傷?!”羅玉瓊不同意了,“萬一再碰著怎麽辦,我自己的兒子我心疼。”
“對別人來說是重傷,可是他是男人,是警察,哪有不受傷的?”馬開山倒是想得開。
……
“喂馬院就是喂馬的地方嗎?”從九龍城寨出來,林疏影興致很高,走在充滿年味的街頭,她興致盎然,神采飛揚。
“不是,是一條街吧,當時南來北往的客商很多,人吃馬嚼都集中在那個地方,當是是秦灣的中心,現在有秦灣所有著名的小吃,好吃的小吃,都在那裡。”
馬斯洛笑著解釋道,他一回頭,林疏影就衝他笑,“我多麽希望就這麽推著你,推你一輩子,sorry…….”
大雪中,林疏影調皮地一伸舌頭,說錯話了。
馬斯洛什麽也沒說,他輕輕地拍拍輪椅扶手的那雙手,前面大雪漫漫,迷蒙的風雪中,卻到處是喜慶的紅色和來去匆匆的行人。
“一二一、一二一,爸爸領我上街裡。買書包、買鉛筆,到了學校考第一!”
這大概是不少秦灣老土著,最耳熟能詳的一段歌謠吧。
馬斯洛眼前仿佛又出現了自己高個子的父親,把自己舉在肩膀上,在人流如織的人群中穿梭,大雪中,自己戴著軍帽,背著一支槍,手裡舉著一個糖葫蘆,吃得滿腮滿臉都是。
父母在不遠遊根植在山海人的骨子裡,可是馬上自己就要離開。
…….
一棟上個世紀的西式建築,迎面古色古香的牆上,三個字“喂馬院”,可是下面的數字讓林疏影著實吃了一驚,“1899?到現在一百多年了。”
“嗯,是很古老。”馬斯洛笑了,這是全秦灣人都知道的地方,秦灣最權威的美食和最地道的老味道在這裡都找得到。
從並不寬敞的大門進去,長長的石板街上,兩邊全是紅燈籠,和眉開眼笑的福豬。
“這是不是就象沈南的忠厚裡?也是小吃商業街?”
大雪中,在人群中徜徉,林疏影很好奇也很高興。
一個賣糖葫蘆的白胡子老頭,舉起了最後一支糖葫蘆,一個小夥子剛遞過錢去,林疏影就笑著拿起糖葫蘆,還調皮地挑了挑眉毛。
小夥子似乎有些無奈,無奈地看看坐在輪椅上的馬斯洛,轉身搖頭走進雪中。
“有顏就可以為所欲為嗎?”馬斯洛也很無奈,可是甜甜酸酸的冰糖葫蘆放進口中,他不由長吸一口氣,在這個火紅的春節,他真不願離開家,離開秦灣。
……
李家餃子,高家鍋貼,秦灣燜子,張家壇子肉……老北京爆肚,鐵板鴨腸,杭州小籠包……
百年老店紅紅火火,蒸蒸日上,門口那些琳琅滿目的各地小吃,也吸引了不少人。
“到前面那家豆腐腦,你保證從沒喝過這麽好喝的豆腐腦。”
馬斯洛的聲音很柔和,他好象要把他認為好吃的東西都裝進林疏影的胃裡。
窄小的店內,三兩人一坐,
竟也顯得滿滿當當的…….店內對面就是一個古老的戲台,戲台之上掛滿了紅燈籠和紅紙傘。
戲台之上正在上演著每年這個時候的固定曲目《龍鳳呈祥》,大雪靜靜地飄落,絲毫不影響人的心情,大家吃著小吃看戲,別有滋味。
“向來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劇中人。”
看著兩邊那熟悉的楹聯,馬斯洛卻不知道,在下面的大戲中,自己這個劇中人會有什麽樣的結局?
他只能,只能抓住眼前的時光,一點一滴的時光,不給自己留下遺憾。
“斯洛,這裡真熱鬧,那邊還有說相聲的。”
人越來越多,到處是人,到處是喧囂,“小心啊,到了年底了小偷都狂衝業績。”馬斯洛笑著提醒道。
“切,有警察我還怕小偷?”林疏影也是笑著一抿嘴。
她推著輪椅在頭頂一片火紅的燈籠前站住了,那帶著香氣的臉也貼了過來。
白色的大雪,火紅的燈籠,馬斯洛感覺到自己的臉腮一濕,只聽“哢嚓”一聲,腮上的濕潤卻轉到了嘴唇上,可是濕潤隻如蜻蜓點水一般,旋即分開了,讓他很是留戀。
“我的意中人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警察,他會坐在輪椅上來娶我,就算我想拒絕也不敢,因為他是個警察!”
林疏影紅著臉笑了,在一片火紅中,眼前的大雪那樣迷蒙,仿如油畫一般。
馬斯洛心中不漾,攬腰抱起了林疏影,林樹影馬上勾住了他的脖子,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坐在了腿上。
輪椅慢慢向前行駛,在火紅的燈籠中,在紛如飛花的大雪中…….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平安歸來,從那天起,我一定要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
……………………………………
“叔叔,斯洛哪去了?”
屋子裡在暖和,林疏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待到醒來,屋裡已經不見了輪椅。
“同學接他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馬開山抖擻著手裡的鞭炮,今年他象往年一樣買了不少,可是林疏影的到來,讓他又買回一些。
“他怎麽不帶我?”林疏影一抿嘴。
一間工廠,一個車間,機床前,火花四濺。
錚亮的黃銅螺絲帽被切成兩半,馬斯洛旋轉著手裡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扣下上面的一部分,慢慢搓平,很快,一頂小王冠就出現在眼前。
切成一半的銅螺絲帽被仔細地打磨,挫細,挫平,已經形成一枚戒指的式樣。
馬斯洛抬起手看看手表,外面的同學夾同帶雪地進來了,“斯洛,鑽戒買回來了,有這個,你還弄個螺絲帽幹啥?”
馬斯洛笑了,他把鑽戒上的鑽石取下來,慢慢地鑲嵌在自己作成的小王冠上,又把王冠卡在銅螺絲帽的缺口上。
“嘶,完美。”
馬斯洛鄭重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這費了自己一下午的作品,他想送給她。
輪椅重新又回到家中,“媽,今天晚上我想吃元宵。”
話音剛落,林疏影就迎了上來,“這麽冷你到哪去了,也不帶我。”
如果我能帶你,我願時時刻刻都帶著你,馬斯洛把林疏影的手抓在手裡。
“這個時候,吃什麽元宵?正月十五才吃元宵!”羅玉瓊念叨著,可是元宵還是買回來了。
…….
“爸,媽,小影,我要走了。”馬斯洛吃了一碗就吃不下了,林疏影手中的元宵一下落在了碗裡,
“往哪走?”馬開山手裡的酒杯放下了,他看到,院子裡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一輛警車。
羅玉瓊與林疏影也回過頭來,她們也看到了外面的警車。
“今天晚上就走。”馬斯洛平靜道,“有任務。”
“你這個樣子有什麽任務?”馬開山也坐不住了,“什麽任務也得過年啊?”
“這屬於機密,不能說。”香甜的元宵吃下去,此時馬斯洛卻感覺嗓子裡發苦發鹹。
“要去多長時間?年三十的餃子?”羅玉瓊說不下去了兒子主動吃元宵,那也就是正月十五也回不來
林疏影也明白了, 叫自己來是為了看看自己,她緊緊地抓住馬斯洛的手,“那我給你打電話。”
“不用打電話,這是紀律。”馬斯洛努力扯開自己的手,另一隻手卻抓得緊緊的。
……
風雪中,馬斯洛坐上了警車,車子閃著尾燈消失在雪天之中。
他不敢看後面,他知道,後面站著的是他人生最親的三個人……
沈藍從反光鏡中看看他,他揩一下眼角拿出了手機。
林疏影的手機也響了,她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淚水立時模糊了雙眼,她快步走進屋子,在茶幾上找到了那枚戒指。
金黃色的手環,晶瑩的鑽石,閃發著耀眼的光澤。
當她再看一眼微信上的字,她忍不住哭泣成聲了。
微信上的字很短,只有兩行,就好象馬斯洛站在她的面前,親口讀給她聽——
“我這一生當中,隻吻過一個女孩,如果我能活下來,我想告訴她,我想娶她……”
如果,我能活下來,我想告訴她,我想娶她…….
…….
風雪中,警用越野越行越遠,大雪無聲地飄落,雪落下的聲音很靜,很輕……
輕輕,落在我掌心
靜靜,在掌中結冰
相逢,是前世注定
痛並,把快樂嘗盡
我慢慢地聽雪落下的聲音
閉著眼睛幻想它不會停
你沒辦法靠近,決不是太薄情
只是貪戀窗外好風景
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聲音
仿佛是你貼著我叫卿卿
睜開了眼睛,漫天的雪無情
誰來賠這一生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