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兩兩分開，一前一後相隔十余步，裝作不認識，嶽飛和王貴走在前面，張憲和湯懷走在後面。

一路走來，總能聽到人聲重複喊叫著“告示”、“發糧”等聲音。

嶽飛和王貴微低著頭，眼角余光四處打量周邊環境，當他們拐過一個街角的時候，那喊叫的聲音陡然增大。

“鵬舉，你看。”王貴輕聲道，同時指指街道正中位置。

其實嶽飛比王貴更早發現異狀，只見那四處通達的街道正中，正站著兩個兵甲齊備的士卒。

當中一人舉著一鐵皮鬥子在那高喊，鐵皮鬥子裡不斷傳出一聲聲:

“告示，告示。”

“官府發告示了。”

“官府開倉發糧了，快來領糧啦。”

“大家快來啊。”

他就這樣重複著，身旁另一人看見他們，也只是瞄了一眼就不再看。

“鵬舉，湯陰真的陷落了，我們怎麽辦?繼續走嗎?”王貴一見那士卒的兵甲顯然不是原湯陰縣縣兵的裝備，一時間有點失措。

嶽飛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下四周，見周圍閣樓，門縫裡都有人在後面小心觀察外面，他當即道:“不要停，繼續走?”

兩人保持步速往縣衙方向繼續走，直到再次拐過街角，那喊聲小了點時。

王貴再次開口道:“鵬舉可知那兵甲是哪方人馬的?”

嶽飛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兩人停靠在牆角，等待身後的張憲和湯懷上來。

很快，張憲和湯懷到來，兩人見嶽飛在皺眉沉思，不由道:“鵬舉，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對?”

嶽飛抬頭道:“我在想那鐵皮鬥子，竟然可增大聲音，當可以做軍營校場上點將訓兵之用。”

三人面面相覷，王貴苦笑著捶了嶽飛肩膀一下，道:“好了，我的嶽大將軍，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想這個，爹娘可是還在家等我們回去，快去告示那看看有什麽消息，完後就回家吧。”

“嗯，快走。”嶽飛一想也對，自己四人出來，家裡人一定時刻記掛著，還是早去早回好。

接下來，四人加快步伐，一路上，幾乎每隔百步，就有兩個士卒拿著鐵皮鬥子在那喊叫，見多也就不怪了。

四人走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湯陰縣府衙，來到時，那裡已經稀疏有著百余人。

百余人有老有少，不過看他們的衣著打扮，多是湯陰縣乞討為生的人群和那些貧苦之人。

“告示呢?”

“不是說發糧嗎?怎麽沒看見?”

“不是在騙我們吧?”

“……”

嶽飛四人靠近，人群的議論聲傳入耳中，四人相視一眼，暗道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真像這些人說的，那些士兵在騙他們。

那麽騙他們過來到底有何目的呢?

嶽飛正要開口囑咐三人多加小心的時候，府衙的大門打開，門裡走出十余人，後面還跟著大批士兵。

十余人左右分開，往府衙左右一站。

之後，有人往左邊告示欄貼上一張大紅紙，嶽飛四人見那紅紙上有字，連忙朝裡擠去，想看個究竟。

府衙左側在貼告示的同時，府衙右側更是開始擺放起桌椅，等桌椅擺放好後，又有人從府衙裡搬運出一個個麻袋。

麻袋打開，人群中時刻注意動靜的立刻大叫道:“是大米，是大米，真的發糧了。”

邊說著，人群邊往府衙右側湧去。

就連人群中的嶽飛四人也被裹挾著朝右湧去。

“肅靜，肅靜。”

“所有人原地站好，製造混亂者取消領糧資格。”

見人群騷動，負責人一邊指示士卒舉盾擋住人群，一邊舉著喇叭喊道。

另一邊，見有雄壯的士卒擋在身前，又聽到要取消領糧資格，人群前頭的人立刻不動，還高喊著讓後面的人群不要擠。

“鄉親們先去左邊聽取告示，放心，大米管夠，今天只要聽話的人都有。”見人群靜止下來，負責人再次高喊。

大家見還在從府衙裡面絡繹不絕往外搬運的麻袋，只能忍住心急朝左側湧去。

就這樣，嶽飛四人再次隨著人流來到府衙左側，這個時候，他們四人已經能夠看到公示欄中那張紅紙上寫著什麽。

於此同時，為了照顧那些不識字的人，告示欄前面也有一人舉著喇叭開始念字:

“今有大宋之主自感德行有虧，遂秉承天意禪位於乾帝……”

“乾帝大德，賜福天下，今日起改換戶籍者，按人頭領取十斤大米，一月內還可憑大乾戶籍領取良田五畝……”

“吾皇仁義堪比古之聖賢，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人群裡的乞丐和貧苦戶大喜，他們才不管天下哪個做皇帝，他們連活下去都困難了，如今一聽改換戶籍，就能馬上領取十斤大米。

之後還能領取五畝良田，當即大喜著跟著喊叫吾皇萬歲。

“好了，爾等可以去右側改換戶籍，領取大米了。”見眾人熱切的眼神，那人直接道。

“走啊，快去換戶籍。”

“孩他娘，快去家中把孩子帶來。”

“是是，我也要回去叫人來。”

一聽可以了，百余人或是急著前往右側長桌找人辦理戶籍，然後領取大米。

或是覺得一人領了還不夠，想叫家人、朋友來佔個先，總之大家都喜氣洋洋地像過年那麽開心。

“鵬舉，我們怎麽辦?”四人退到一邊，他們這才知道是東南的大乾取代了大宋，三人拿不定主意， 一起看向嶽飛。

嶽飛緊蹙眉頭喃喃道:“沒道理啊，大乾義軍早幾日還在秀州，怎麽一下就逼得官家禪位了，如今還打到湯陰了，難道汴梁城破了不成?童貫大軍哪裡去了?”

一個個問題讓嶽飛百思不得其解，暗道這大乾義軍難道是天兵天將不成，如此短時間，就代宋而立了。

老實說，他作為一個宋人，父親從小就教導他要忠君報國，他勤練武藝，熟讀兵書，也不止一次想過長大了去投軍殺敵，北驅韃虜，光複燕雲十六州。

不想如今大宋都亡了，難道真的要改換戶籍，當個乾朝人。

看著嶽飛茫然的樣子，王貴三人急了，連連呼喊道:“鵬舉，鵬舉，你怎麽了?”

被好友叫醒，嶽飛把思緒放下，他用力搖了搖頭，道:“我們先回去把這裡的情況告訴爹娘，再從長計議。”

回去的路上，隨著消息傳開，整個湯陰縣徹底沸騰起來，大街上，小巷裡，到處是拖家帶口，乃至有人抱著繈褓裡的嬰兒，拿著麻袋朝府衙奔走的人群。

人人喜笑顏開，仿佛過大年一樣，看著這種情形，嶽飛暗道:民以食為天，大乾這又是賑糧，又是發放土地，這一手爭奪人心的手段實在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