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轟隆。
陣陣的巨響,伴隨著一道道一閃即逝卻耀眼無比的電光,劃破長空,從天際呼嘯而來,擊碎了天地間的寧靜,讓整個天地都在震粟。
雨,
驟雨!
傾情而瘋狂。
好像天上所有的雲,都在同一時間嚎然大哭。
好像所有的雲都有流不完的淚水,在雷霆聲中,密密麻麻的,象一匹永遠也織不完的布,既連接了天和地,又隔絕了天和地。
風,
急風!
挾裹著世間萬物,瘋狂地發出陣陣的怒吼。
象是在為那轟鳴的雷聲伴奏,又象是在為那滂沱大雨助威。象是為世間萬物帶來了黑暗,又象是為世間萬物席卷走黑暗。
轟隆。轟隆。。。。。
在滾滾的雷鳴聲中,段飛終於慢慢地蘇醒了過來。
在他的意識剛醒卻還未全醒之前,首先傳入他耳中的,當然是那綿綿驚怖的轟炸聲,自天而降,地動山搖的,轟得他雙耳的耳膜震動不已,隱隱作痛,仿佛他正沐身於那炮火連天的戰場。
緊接著,他感覺到了冷,很冷,一種徹骨的冷。
再接著,他感覺到了痛。
感覺到身體上的肌膚在一陣陣的麻痛,好像有人拿著一顆顆的小石頭在不斷地急劇地向他的身體猛砸著。
黑。
四周一片黑。
一片漆黑。
終於,他緩緩地張開了他的雙眼。
他還能看到這個世界。
天地還在他的眼前。
雖然他看到的隻是一片暗黑,也還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但內心的喜悅已經忍不住奔湧而出:
他的心還跳著!他的身體還有感覺!他還活著!他還沒翹辮子!
喜悅讓他的思想恢復得更快。
他馬上意識到:這是晚上。
這是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
那在他耳邊轟隆不斷的響聲,不是炮聲,是雷聲。
那打在他身上的並不是石頭,是雨點,是豆大的雨點。因為速度快,所以打在身上,會感到麻痛。
然後,借著那一閃即逝的電光,他看到了自己的狼狽樣子:此時,他正四肢僵硬地臥趴在雨水中,泥濘中,象一隻撲地搶食的無尾狗。或者說,象一隻泡在泥和水之中的死狗。
接著,他意識到,那徹骨的寒冷,是因為現在他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絲質T恤。現在T恤已經濕透了,象一層柔軟的薄紗,緊緊地帖著他的肌膚,而那無情的冰涼的雨水,正是穿過那層該死的薄紗,不斷地向他的體內,他的血液滲透,滲透。
當然,他之所以感到那麽冷,除了那無情的雨水,還有那可惡的風,一陣陣的,涼颼颼的,把身體上所有的溫度都帶走了。
雖然現在他又冷又餓又狼狽,但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段飛還是感到一陣狂喜。
他狠狠地捶打著地面。打得地上的泥水四濺。以發泄劫後重生的驚和喜。也不管那撲面而來的泥和水是汙和髒,是乾和淨。
狠狠地發泄了一通之後,段飛更是忍耐不住內心的狂熱,抬頭對著無邊的黑夜,放聲狂嘯了起來: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他的呼嘯聲伴隨著雷聲,向遠處滾滾而去,在四面傳蕩開來。過了一會,竟又隨著風聲,從四面八方奔馳而回,久久不衰。
一陣呼嘯過後,也許是劫後重生的驚喜讓他暫時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饑餓,反而覺得身體充盈了力量,
他雙手往地上一撐,竟還能從泥濘中一躍而起。 站起來之後,他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泥和水,借著閃電那瞬間即逝的光芒,他環顧了一下四周。
眼前雖然四周空曠,但遠處影影綽綽的,而且那些影子壯大而聳高的,好像是山峰。除此,他看不到任何建築物,隻隱約看到幾顆樹木在風雨中不斷瘋狂地搖擺著,好像隨時會折腰而斷。
看到這般景象,段飛不禁心一沉,內心那股因為劫後重生的喜悅和熱火,開始在慢慢消退,代之而來的,便是迷茫了:這是哪裡?他現在身處何方?還有,他為什麽還活著?
雖然現在他還滿腦疑惑,但那危險的一幕他還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當他的車在迂回的山道上慢慢行駛時,突然,一陣狂風驟起,向他席卷而來,無論他怎麽控制方向盤,連車帶人,還是在一刹那間被風卷下了山崖。在車往懸崖墜落的時候,他的耳邊盡是副座上未婚妻祝青青那尖銳的叫聲,而那時,他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甚至他還記得,在車衝下懸崖的那一刻,他心裡還在慶幸著:幸好身邊還有青青的相伴,否則,他一個人就這樣走了,會很孤獨的,會很悲慘的,會成為孤魂野鬼的。
但現在他還沒有死,還神奇般地活著,這是因為什麽?這是因為什麽?
按理來說,在車衝下懸崖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生命絕無再有幸存之理。
雖然他不知道那道懸崖具體有多深,懸崖的下面是什麽狀況,但以他剛墜落時的感覺,他覺得這懸崖至少有幾百米深。不用說幾百米,單是幾十米,甚至十米,幾米,一輛行使中的車輛從上面掉下來,即使不粉身碎骨,但也得車毀人亡。
想到這裡,段飛不禁心一冷:難道我已經死了?難道我現在已經變成鬼了?
想到這裡,他忙用力捏了一下臉。
痛。
是痛。他感覺到痛。傳說中,鬼是沒有感覺的,是感覺不到痛的,但他還能感覺到痛,那他是不是還是人?
接著,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傳說,說鬼是沒有影子的。想到這裡,他急忙向地上看去。但接著便是苦笑了下,這種雷雨交集的晚上,哪來的影子?
是了,有人說鬼能飛,身體是沒有重量的,可以輕而易舉地飛上天空,我怎麽不試試看?
想到這裡,段飛忙用力往上一跳,看看現在自己是不是能飛。但噗的一聲響,他不但沒有飛起來,反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段飛摸了摸摔痛了的屁股,苦笑了下,看來,他真的還沒死。
就算還不能百分百地證明他還活著,但至少已經可以百分之七八十證明他不是鬼。因為他的身上沒有任何一點符合鬼的特征。
接著,他靈光一閃:既然他沒有死,那麽青青就一定也還沒有死。
想到這裡,段飛連忙爬了起來,敞開嗓子,大聲叫了起來:“青青!青青!你在哪裡?!我是段飛啊!”他一邊大聲叫著,一邊向四周找去。
但四周除了雷聲,雨聲,風聲,他的呼叫聲之外,並沒有任何的聲音,更不要說祝青青的回應聲。
青青,你究竟在哪裡啊?有沒有聽到我在叫你啊?
在焦灼中,段飛幾乎找遍了整個荒野,但是,不但他沒有見到祝青青的人,連她的屍身也沒有發現。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不但不見祝青青,連那輛和他們一起墜毀的汽車的殘駭也沒有發現。
這是為什麽?他想不明白了。
難道青青和汽車一起燒毀了?但這不可能啊!如果青青和汽車一起燒毀了,他不可能還完好如初啊?!
但她們究竟在哪裡呢?
難道是因為天太黑, 所以沒有發現她們?
但剛才自己已經幾乎找遍了這個地方,如果她們在這裡,不可能找不到啊。
為了讓自己安心,段飛決定再仔細搜查一次。
這次他搜得特別細心,為了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他甚至不惜跪在地上,身體爬著行走。他一邊爬,一邊用雙手不停地在泥濘的地上摸探著。
雖然這樣速度很慢,又耗體力,但他相信,隻要青青在這裡,他這種地毯式的搜查,一定能找到她。
雷,更大了。
雨,更驟了。
風,更急了。
荒野,似乎更空曠了。
雖然感到越來越冷,越來越餓,越來越累,但段飛卻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盡管,他的手,破了;他的膝蓋,破了;他的眼睛,也快撐不開了。但憑著一股氣,他還在繼續爬走著,還在繼續尋找著。在他看來,就算把這片荒野翻轉過來,他也要找到青青。
時間仿佛為他而停滯。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段飛終於爬不動了。
他覺得全身已經不聽使喚,象虛脫了般使不出力;頭,開始脹痛欲裂;眼睛,開始在冒著金花;冷汗,也開始與雨水為伴,讓他分不清身上的水究竟是汗水還是雨水;腸胃,也開始在劇烈地有節奏地蠕動著,抗議著。
他知道自己支撐不住了。
他畢竟不是鐵人,他畢竟與身體的極限抗衡不了。
青青,你究竟在哪裡啊?
伴隨著一聲無奈的哀歎,終於,段飛慢慢地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