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開場白之後,那漢子就停不下來了,他咽了咽下口水之後,又接著說道:“兄弟,不瞞你說,當我發現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個大死人,可給嚇了一大跳。”
“你知道,一大清早的,碰見個死人,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所以,我一見到你象個死人般趴在地上,便給嚇得轉身就走,並且想著有多遠走多遠,免得沾了霉氣。”
“但走了一段路之後,我總覺得心裡頭很不是滋味,好像給什麽東西揪住一樣,悶得發慌,心裡也一直在嘀咕著,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死的,我這麽一走倒沒什麽,但萬一人是活的,那我這不是見死不救嗎?”
“有好幾次我想走回頭,卻又怕我這一回頭,如果那人是活的還好,萬一是個死人,萬一又恰好讓別人看到我在那裡,以為人是我害的,報了官府,那我不就成了殺人犯嗎?殺人犯,這可是不得了的!那可是殺頭的罪!”
“就這樣,我猶豫來猶豫去,大概有半支香那麽久,最後,我還是咬著牙轉回去了。兄弟,不是我想當英雄,我隻是不想做一個見死不救的壞蛋。”
“回去之後,發現你竟然還有氣,高興得差點讓我拜爹拜娘,拜天拜地的。不過兄弟,雖然你那時還有點氣,但已經是奄奄一息了,看到這個狀況,我一急,便背著你跑了回來。回家之後,便趕緊請了村裡的孫郎中過來給你看看。總算孫郎中醫術高明,把你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不過兄弟,那時真的好險,好險,要是慢了一步,那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那漢子說話有些羅嗦,又總喜歡繞來繞去,但段飛還是聽明白了:是這個熱心的漢子救了他。
更可貴的是,他並沒有因為那漢子說話羅嗦而感到厭煩,而是耐心地,認真地傾聽著。要是換了以前,他隻要聽到有人這麽羅嗦地跟他說話,他早就發飆了。
段飛知道:他的命是撿回來的。
他是幸運的。假如那天那漢子沒有回頭,他一定已經暴屍荒野,或者,已經給某些動物吃得屍骨不存。
好不容易等到那漢子說完,段飛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哥,你在那裡還有沒有見到一個女孩子?很年輕,20歲出頭,很漂亮,高高瘦瘦的,大約168cm高,皮膚白白的,大眼睛,黑長發,身上穿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腳穿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其實,他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中間幾次都勉強給忍住了。還有,那漢子說話也實在是太快了,就算他想插話,也插不上。
那漢子搖了搖頭,很乾脆地說道:“沒有。”然後忍不住問道:“難道還有一個女人跟你一起出了那個什麽禍?”
段飛點了點頭,神情很是凝重。
那漢子伸手搔了搔後腦,猶豫了下,然後說道:“兄弟,不瞞你說,我那時的注意力隻放在你的身上,倒沒有注意到其他。”
沉默了下,段飛問道:“那你有沒有見到一堆廢鐵?”
他知道,一說到汽車,他們兩個人又要繞圈子了,所以便用廢鐵來形容他的汽車。何況他也知道,盡管他那輛保時捷卡宴價值不菲,但從懸崖上墜落,估計也就是一堆廢鐵。
那漢子想也不想,便回答說:“廢鐵?沒有,沒見到什麽鐵。如果見到,我一定已經把它撿回家了。”
聽他這麽說,段飛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內心又開始翻滾了:難道青青和車都沒在現場?那怎麽可能?他們是一起墜崖的,既然他在,
青青就一定在,汽車也一定在! 他越想越不明白,包括他為什麽發生了車禍之後竟然還能完好無損。
一開始,他以為懸崖底下便是那片荒野,在汽車墜下荒野的時候,由於懸崖過高,加上當時的風大,所以在半空中形成了一股很大的托力,把汽車下墜的速度減緩了,因此車落地的時候沒有爆炸。
又或許是因為在他們墜崖的時候,半途給樹枝什麽的擋了擋,消減了汽車下墜的速度,所以他們才不會車毀死亡,僥幸得以生存。
但現在看來,這些理由似乎都站不住腳。
難道那荒野並不是事故的現場?他是在事故發生之後才被移搬到那裡去的?!
想到這裡,段飛火急攻心,再上身體還虛弱,一口氣緩不過來,又暈了過去。
。。。。。。。
段飛這一暈倒,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又醒了過來。
在他突然又暈倒過去的時候,可嚇了那夫婦倆一大跳,以為他生命就要不保了,忙又跑去請來村裡的那位孫郎中。
孫郎中是他們村子裡唯一的郎中,一向對自己的醫術蠻有信心的,所以當他聽說他已經醫好了的病人又不行了,心裡很是不服氣,二話不說,便背著藥箱跟著來了。
一經診斷之後,他放心了。病人並不是不行了,而是因為大病初愈,身體虛弱,在受到刺激之後,火急攻心,一口氣提不上來,便又暈了過去,但生命絕不會有什麽危險。
他開了一些安神補身的藥給那夫婦倆,交代他們怎麽煎熬,又一再叮囑他們不能再刺激病人的情緒什麽的,這才滿意地離開。
吃了藥之後,夫婦倆看到段飛煞白的臉色果然紅潤了不少,呼吸也均勻了,這才放下心來。
說真的,他們可不希望那麽辛苦救回來的人,到頭來又在他們的眼底下死了,這會讓他們很不開心的。
段飛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又是那張嬌柔而略顯憔悴的臉。
此時,她正關切地看著他,眼裡流露出焦急,又充滿憐憫的神色。
見到段飛醒了,她如釋重負,長長地籲了口氣,臉上又蕩起那溫柔的笑容,說道:“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好了些?”
段飛看著她那關切的眼光,覺得心裡很是溫暖。打從第一眼看見這個陌生的女人起,他就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她的笑容,她的溫柔,她的關切,都讓他倍感溫馨。
對於他來說,雖然這種感覺已經消失了很久,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依然還留存著這種感覺的記憶。如今,這個女人,仿佛已觸動了他內心那隱藏已久的記憶,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已經離開他很多年的女人。這個女人便是他的媽媽。
“好多了,真的謝謝你。”
段飛說的倒不是什麽客氣話,他的確感覺比昨天好多了。昨天剛醒來的時候,他的頭還脹痛得厲害,今天就沒有那麽痛了,隻是人還是比較虛弱,渾身還是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
那女人點了點頭,說道:“嗯,氣色的確比之前好看了。”說完之後,伸手從桌上拿起個碗,說道:“這是剛熬好的粥,還熱的,趁熱吃點吧,人吃飽了,身體也恢復得快點。”
不提吃的還好,這一提,段飛頓覺得饑餓感洶湧而來,特別是那濃濃的粥香,四處溢散,誘得他的腸胃一陣蠕動。於是,他想坐起來,接過那女人手中的碗,但那女人用手輕輕一按他,說道:“你身體還弱,躺著別動,我來喂你。”
那女人的話仿佛是一個不可違背的命令,段飛竟乖乖地躺了下去。
見他順從,那女人又溫柔地笑了笑,然後拿起杓子,一口一口地喂了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段飛還感到有些尷尬,不好意思,但慢慢的,竟變得坦然了。
好像這一切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理所當然。
借著這個機會,他仔細觀察起這個陌生的女人:
三十幾歲的樣子,瓜子臉,皮膚不白,也不嫩,甚至有點粗糙。臉上也透著滄桑,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非常嫵媚,一閃一眨,都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段飛覺得,雖然她已經不再年輕,也不再靚麗照人,但從她的五官,特別是那對黑靈靈的眼睛來看,年輕的時候,她一定是個風情萬種的美人。
看完她的臉,段飛又繼續往上看:只見她那烏黑的長發,在頭頂盤起一個大大的發髻,發髻上插著一根看起來很舊的黑色木簪,齊眉的劉海。。。。。。
一看到這裡,段飛甚是詫異,心想:現在哪有女人整這種難看的髮型。這種髮型,他隻有在古裝影視劇裡才能看到。
想到這裡,段飛不禁心一動,忙又看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竟然是他全所未見的粗衣麻裙,那所謂的款式也是見都沒見過,就算見過,也是在古裝影視劇裡。
然後,他也發現自己身上穿的,竟也是和她一樣的粗麻製成的衣褲。想必是他暈倒之後,他們給他換上的。
終於,段飛明白了,之前他看到他們夫妻倆的時候,為什麽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原來是他們的妝容衣飾與眾不同。
難道他們是在拍戲?難道這裡是拍戲現場?
這個念頭一出,段飛的話也跟著出來了,問道:“你們是在拍戲嗎?”
那個女人知道段飛一直在盯著她看,心裡正羞澀著不知所措,突然聽段飛這麽一問,不禁一愣,半晌之後,才疑惑地問道:“拍戲?拍什麽戲?”
段飛說道:“就是拍電影啊,拍電視劇啊。”
那女人凝思了下,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懂,什麽電影啊,電視劇啊,沒聽過。”
聽她這麽一說,段飛倒迷糊了,反問道:“你從沒看過電影和電視劇?”
“沒有,不知道它們是什麽東西。”
段飛愣了愣,但接著想到,可能是他們太窮了,看不起電影,也買不起電視機。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就算沒看過,也應該知道啊,為什麽說不知道。
哦,是了,他們一定是祖祖輩輩生活在深山密林裡,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文明世界。他知道西南山區有很多這樣的少數民族。
這個時候,段飛還沒想到自己已經穿越到另外一個世界了,開始以為他們是生活在深山密林裡的少數民族,並理所當然地想,他們身上的妝容衣飾之所以與眾不同,那是因為他們是少數民族,有自己的傳統文化,他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想到這裡,他也就不再糾結下去,閉上眼睛,安靜地享受著那久違的溫馨。隻是,他的內心隱隱有一些不安:他為什麽能聽懂而且能說他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