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紀學鋒衣著西裝革履的,鋥亮的皮鞋,胸前還打起騷氣的領帶,這一身光鮮,下地裡乾農活,看上去還真是滑稽,有點兒不倫不類。
可能連徐曉麗都不敢相信,紀學鋒會這樣下地裡拔黃豆莖稈,收豆子。
往往越是不可能的,卻越是發生了。
這就有點兒像墨菲定律講的,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誰知,紀學鋒挽起褲管,一副嫻熟的模樣,也不顧土地裡泥土,跟著走進了土地裡。
或許徐曉麗只知道,紀學鋒是城裡來的大學生,就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更別提這樣在土地裡乾活了。
只是她並不知道紀學鋒的真實來歷,一個從麒麟村出生,靠著讀書一步步走出大山農村,改變命運的他,對這些農活,再熟悉不過了。哪有他不會乾的農活,更不會嫌農活苦與累。
不管怎麽說,孩提時代的紀小鋒,生長在那樣的貧寒家庭,吃的苦必定是異於常人。
這也是成長的環境鑄就了他能夠吃苦耐勞,性格更是堅韌不拔。
紀學鋒下了地裡,彎下腰,像模像樣地開始拔黃豆莖稈。
徐曉麗怔住了,喃喃自語地“呃”了一聲,嘟噥一句:“你還真來!”
可紀學鋒剛拔出一根黃豆莖稈,徐曉麗的母親康月早跳起來了,撒開兩腿,活脫脫像跳躍的圓規,“誒,小妮子,你怎麽能讓人家學鋒下地裡幫著乾農活呢。”
說著,她一把奪過紀學鋒手裡的黃豆莖稈,滿臉堆笑,一邊示意一邊說:“學鋒啊,這地裡的農活,髒,你快一邊歇著,又不趕時間,等一會兒,我們忙完了,啊!”
紀學鋒望著徐曉麗的慈母康月,想著自己的母親田桂花,自己這般回來,怕她也是不認得自己了。
重生回來,母親怎麽會認得未來的兒子長成什麽樣呢。
想到這兒,紀學鋒竟是心中湧起一絲酸楚,自己到底算什麽,難不成真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無法相認。
回到麒麟村這麽些年,每當見到紀大全、田桂花,他是多麽想上前親切地喊一聲爸媽,可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
紀大全、田桂花的兒子是紀小鋒,而他紀學鋒是紀小鋒學校的班主任,盡管同姓,卻毫無瓜葛。
那種望著親生父母,卻無法相認的痛楚,真叫人潸然淚下。
幸而,這麽些年,紀學鋒自從離開麒麟村,踏上求學之路,已經過慣了漂泊在外的日子。讀書的時候,寒暑假,還能回家陪伴父母,自從大學畢業出來工作,頂多也是春節過年,才能回家看望一次父母。
說得嚴重一點,長期漂泊在外,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他對於親情的依戀,都淡薄了許多。
雖然有時很是想念故鄉的父母,但一旦將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又歸於平複。
可如今狗血的重生歸來,眼睜睜望著父母成為了小時候的自己的父母,而自己卻成了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這種感覺還真不是滋味。
此時,望著慈祥的康月,那種慈母的形象,一下子湧入紀學鋒的心中,讓他忍不住想要飆淚的衝動。
“嬸,沒事兒,我能乾農活兒。”紀學鋒笑著答道,接著彎腰去拔黃豆莖稈。
“咦,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你要這樣,別人看見了,還不以為咱閨女虐待你啊,那不行,
不行啊!”康月可不樂意了,連忙阻止紀學鋒乾活兒。 紀學鋒淡然笑著說道:“哪有什麽虐待,別人有力氣,隨他們說去。別管那麽多。”
康月隻好看向徐曉麗,徐曉麗攤了攤手,上前一步,攙扶著她,從她手裡接過來黃豆莖稈,“媽,您就讓學鋒自己決定,他都不嫌農活苦累,咱隨他去,好吧?”
“你說他……他一個城市裡來的大學生,跟著咱們乾農活,這……不太好吧?”康月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徐曉麗揚起頭,撇了嘴,哈哈笑著說道:“他開心就好,媽,您就別管了,乾活吧!”
說著,她也是嫻熟地開始拔黃豆莖稈,對於農村裡長大的孩子,哪有幾個不會乾農活的。
等回到村主任屋頭,已經是傍晚六七點,村主任徐先國已經張羅了一桌子飯菜,進屋簡單收拾洗嗽一番,就開飯了。
這一頓飯吃得紀學鋒那真叫個百般滋味,徐先國、康月輪番往他碗裡夾菜,殷勤得就好像他已經入贅成了他們的乘龍快婿。
徐曉麗也是嬌羞不語,捧著飯碗,連菜都不好意思伸手去飯桌上夾,幾乎整張臉都埋進飯碗裡, 一個勁地扒飯。
“學鋒啊,別客氣,當做自個兒家,別老不上家裡來吃飯,你一個人住學校裡,能有啥夥食吃的,下午放學,和咱閨女上家裡吃飯,多大點事兒。”徐氏夫婦你一言我一語,洗腦式地撮合他和徐曉麗。
真讓人感歎,徐曉麗是他們親生的麽?那麽著急把閨女嫁出去呢!
這怎麽說呢,最主要還是紀學鋒稱是來自城裡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在這樣一個窮得鳥不拉屎的山村裡,大學生,那得多榮耀呢!
要是能將閨女嫁給城裡來的大學生,對徐先國來說,簡直是祖上積德,老祖墳冒青煙的好事兒。
做父母的,不就希望兒女能幸福,能讓閨女嫁個好人家,有個好歸宿。
這本也無可厚非,在那個時代的麒麟村這兒,婚姻大多數還是父母說了算,男婚女嫁,請個媒人,走走過場,流程走完了,婚姻也就定下了。
紀學鋒是後悔啊,真不該聽徐曉麗來吃這一頓飯,那叫一個尷尬,比吃斷頭飯還噎著難受。
“叔、嬸,您們別這麽說,我早已經習慣一個人漂泊在外的日子了,住得好,吃得好,習慣了。”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啥叫漂泊在外,啊!咱這兒雖然比不上你家城裡頭,但也算是衣食無憂吧,對不對,你別老拘束,和咱閨女曉麗啊,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你們年輕人,看對眼了,我們做父母的,自然也沒什麽意見……”
紀學鋒連連擺手,打斷了徐先國的話,“別別……叔,您聽我說,我和曉麗,真的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