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映落日,天邊酡紅如醉,隨著暮色層林浸染,汴京城中的各色商鋪都亮起了燈火,各處酒樓、角店一天內最為熱鬧的晚市,終是隨著天色的逐漸暗沉,迎來了開市的時候——
先前,從陵越樓內四散去各處求購活鴨的夥計,不管收獲如何,也乘著開市前,一個個踏著暮色,回到了樓內。
此刻樓內,早已來了不少的食客,夥計來回穿梭其間,不少桌面上都已擺上了熱氣騰騰地菜肴。可這打眼一瞧,有些菜式竟是連,他們這些陵越樓內的夥計,都覺得面生。
“這都是少爺今天倒騰出來的?”
有一個與張福向來交好的夥計,顯然是方回陵越樓沒多久。見著一盤新菜式被端上桌,忙是將那剛上完菜的張福,給扯到了一邊,偷偷問道:“你倒是說說,這菜都有些啥說道啊?”
等下客人若是問起,他總不能連個菜名都報不出來吧!
“嘿,瞧我這一忙,倒是把正事兒都給忘了。“
張福指著自己方才上的那一盤醬紅色的蝦,道:“這一盤蝦,外脆內嫩,殼紅豔松脆,若即若離,入口一觸即脫,蝦肉鮮嫩、略帶甜酸。因著表面油光潤滑,蝦殼薄亮透明,故稱“光明蝦炙”,最是適合下酒。”
那夥計聽張福這麽一說,打眼看了眼桌上的菜品,努力地咽了咽口水。
“看到那道新上的魚沒?那是酸菜魚,也稱為酸湯魚。以草魚為主料,配以酸菜等食材煮製而成,魚肉肉質細嫩,魚湯味道鮮美——”
張福盡職盡責的介紹著,不覺身旁那夥計,卻是越聽越皺攏起了雙眉。聞著四周隱隱飄散而來的香味,猛地又吞了一回口水,心中卻是苦道:奶奶的,老子這是急著回陵越樓,連飯都還沒來得急扒拉兩口呢。
可更為氣人的是:平日裡,怎就沒發現你小子,是這麽能說道的呢?只差沒能說出朵花兒來!
晚市開市起,便在樓內招呼食客的夥計,顯然是得了折繼遠的吩咐,紛紛向著入坐的食客,推銷著最新的菜品——光明蝦炙(江南傳統下酒佳品——油爆蝦)、醋溜魚片和酸菜魚。
除了那非是要點烤鴨的食客外,這新推出的三道菜,倒銷得還挺好。加之,散出去的人多少都帶了些鴨回來,如此,便將因著招牌菜“烤鴨”食料的短缺,而造成的尷尬局面,在無形中盡數化去。
時間總是在忙忙碌碌間,就不經意地溜走了。隨著最後一桌食客的離去,今晚的晚市算是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順利地混了過去。
作了一整晚大廚的折繼遠,此時也是累得癱倒在了圈椅上,就連接過張福遞過來的茶盞手,還在微微顫抖著。好不容易,將一盅茶端到嘴邊,都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般。一仰頭,便是咕咚咕咚地往口中灌了下去。待得第二盅茶下肚,方才有些滿足地,想要長舒口氣,卻見掌櫃李壽已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李壽的心思其實不用猜,折繼遠也知道,此刻他心神不寧的原因,不外乎:今天算是這麽糊弄過去了,可日後又該當如何?!今日裡,這人既能卡著你的“招牌菜”,打你個措手不及。明日裡,他大爺的,保不齊,心情又是一好,想出一個別的損招來,還不照樣,弄得你陵越樓人仰馬翻?自己這邊總是這麽地見招拆招地疲於應付,終不是個事兒啊!若不將那幕後之人揪出來,這即便是晚上睡覺,那也不踏實啊!
而,折繼遠經過今天這麽一通折騰,
顯然也是上了火氣。特麽,爺爺脾氣好,卻並不表示你家爺爺沒脾氣。 別的先不說,就依著自己現在這個小身板,若是天天,按著這種勞動強度乾下去,那非得過勞死不可。說穿了,自己就是一童工啊!要是放在後世,開玩笑,雇主可是要按觸犯《刑法》歸入強迫勞動罪,被國家處罰的啊!但一想到,現在自己就是那無良雇主——
“......”
好吧,但這一切都怪誰?那還用說,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不是幕後那見不得人的孫子——
所以,既然他不讓自己好過,自己又怎麽能讓這人過得舒坦呢?不然,還真當他折家人豈是好欺負的!
“少爺,您看——”眼見著折繼遠喘勻了氣,李壽終是耐不住地開口了。
“查,一定要查到,把這幕後的孫子,給揪出來,不可。他既然招搖過市,見過他面目的人,都還大把的立在那兒呢。就先從那些,為難我們陵越樓的鴨販身上入手。”
“可,少爺,您有沒有想過,那些鴨販既然那麽聽話,連活鴨都不敢售賣與我們,他們又怎敢多嘴?更何況,是告訴我們,這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呢?”
“自古以來,人都是驅利而為。只要許以微利,我就不信那些人,都是鐵板一塊。”折繼遠顯然已是被挑起了怒氣,他向來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
“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這邊見著李壽轉身剛要走,折繼遠卻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忙又道:“對了,李叔,那鴨販嚴家老兒那兒,也得派人盯著。我就不信,這老頭,他還能一輩子不回來!”
照著折繼遠的一通吩咐安排下去, 卻也是見了成效,隔日午市還未起,李壽那便得了消息——
據一鴨販說:當日,找他們吩咐事情的,一共是兩人。一人,他們在城中做賣做賣的,都認識——汴京府衙內的監當官(州府所設掌管征收商稅、茶、鹽、酒稅事務的官員)。還有一個,卻沒人認得。隻道是個面生的年輕後生,一身的錦衣華服。且,看著當時監當官,殷勤恭敬、小心伺候著的模樣,想來頭應該不小。不過,有一點,倒是引起了那鴨販的注意:那後生走起路來,腿略有些坡。
聽了李壽所言,許是多年的刑警生涯養成的習慣,折繼遠邊皺著眉頭,邊踱步推敲了起來:
出手要壞陵越樓的生意,那就說明這幕後之人,不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便是與折府有嫌隙;
監當官都對其禮遇有加,便說明此人乃位高權重。介於,年齡上的限制,折繼遠更傾向於,此人的家人應在朝為官。那官職至少,也得是這監當官之上。
不,這是京畿之地,本就官宦商賈雲集,汴京府衙門內,沒有一個官員會是省油的燈,也就是說,即便是府衙內小小的刀筆吏,也處事圓滑,都是個頂個人精。
這監當官即精於世故,當然也會知道,若是折府事後追查,自己必將無所遁形。相比起折家,顯然此人是監當官,更不願得罪的。換句話說,此人比起武勳的折家來,顯然要更為清貴;
再加之,“錦衣華服”、“年輕後生”、“腿還有些坡”——
綜合以上這些,此人——“該不會是那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