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樓內掌櫃李壽,正猶如沒頭蒼蠅般的來回亂轉著,見著折繼遠回來,即刻迎了上去——
此時剛過午市,食肆對外雖是歇了業,但食肆內卻還不能閑著。他們得乘著午市後的空檔,準備起晚上夜市,所需的各種菜蔬食料。
陵越樓即是舊店重開,除了在菜肴上推陳出新外,這做菜的食材卻也是馬虎不得。按著折繼遠的要求,這做菜的材料不僅得質量上乘,它還必須得保證新鮮。
於是乎,陵越樓當日的食材,一般都分兩次進行采購。清晨進一次,主要是應著早市和午市所需。還有一次,即是剛過了午時的這一次。應得,便是當夜的夜市。
而,此時讓李壽急得團團轉的,不是別的,正是這今晚夜市的食材出了問題。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你手藝再好,鬼腦筋動得再多,想得再新奇,沒有材料,那還不是空談嘛!
一想到這,李壽又忍不住哀歎了一聲——
其實,今兒一早,他就應該發現那嚴家老兒的古怪。如今可好,他突然來這麽一下,真正是給自己來了個措手不及。
原本,作為陵越樓的招牌菜式的烤鴨,這最為重要的食材鴨子,便是由那鴨販嚴家老兒供應。每天,嚴家老兒將活鴨去毛宰殺後,送來陵越樓做最後的處理的。
今日裡,清晨來送食材的那嚴家老兒神情頗為緊張,說是:家裡幫傭的夥計,有幾個回家省了親,樓裡要的那鴨子,怕是來不及處理,得分兩次送來,在此先跟掌櫃的李壽打聲招呼。這先送來的,是一半。至於,余下的那一半,怕是都過了午時初刻才能送來,還望做掌櫃的能海涵這個。
自有了陵越樓來,這嚴家老兒便一直供著自家食肆所用的生鴨。加之,這老頭也算是個說話算話的老實人,往日裡跟著食肆這邊處的也不錯,更別提有過臉紅脖子粗了的事兒。
李壽當心想著,誰家還能沒個事兒呢!?那都不叫個事兒。當時也不疑有他,便是滿口“不打緊”的應承了下來。
轉回頭,卻是越等越不對味兒了。別說是午時初刻了,現在午時三刻都快過了,卻都還是不見人來。當下,不免擔心,這麽久都不來,不會是在路上出了什麽事吧?!便打發人去看看,這到底是怎麽了?
哪知,去的夥計滿頭大汗地回來稟道:“這嚴家根本就是大門緊閉,就著也不見人應聲,人都不知是去了哪兒!卻是在一旁的牆面上看到,那嚴家老兒貼了‘東家有喜,休息三天‘的紅條——”
一聽這話,暴脾氣的李壽當下被氣得不輕,面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紫,整張臉就跟個調色板似的。來回運氣間,更將那嚴家老兒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一問候了遍,心說:你特麽有個屁喜,我看你這是卷款潛逃吧!
這被人耍了,罵也罵了,這老貨的帳也可以留著,跟他秋後再算。可,眼前這鴨子的問題,卻必是要解決啊!得,反正這汴京城內,有活鴨供應的,也不止你嚴家老兒一人,那就上街再買吧!
可,一上街,李壽才發現了問題嚴重了:今兒的汴京城內,似乎正在鬧鴨荒。而且,這鴨荒鬧起來它還認人,就是衝著你陵越樓一家來的——
那些鴨販的應對,如同商量好的一般。不是,全被人給預定了;就是,原先還滿口說著有,一聽是送陵越樓的,立刻就反口變了臉——沒有;更有甚者,見著他們來,毫不客氣地就甩上了門,連個唾沫星子都懶得與你費弄。
如此一來,還不急壞了做為掌櫃的李壽:如今,這是有錢也沒地兒買去啊!
此刻,李壽正頭疼著,連那死的心都有了,見著自家的二少爺進得門來,算是見到了主心骨,能不親熱嘛!
上前便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將事情一說,就指望著自家少爺想出辦法,能給自己指條明路,也好將今天晚些時候,這就要開始的夜市,給應付了過去才是。
這一頭,聽得李壽這一說,折繼遠卻也是皺起了眉,心道:也不知是哪個,瞧自家不順眼的王八羔子,能有這麽大的能耐,對陵越樓進活鴨的渠道如此熟悉不說,竟還能讓那些鴨販有生意不做,有錢不賺也就罷了,還不惜跟陵越樓折府杠上。
想,折府雖為武勳出身,比不得朝堂上諸家相公的門庭。但,那武勳即便再不上道,也是在同朝的文官眼裡。好歹武勳也有品階的官啊,又豈是平頭百姓說懟就能懟上的?這年頭,講究的畢竟還是: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鬥。
所以,這些反常只能說明一點,在背後使陰招的這人,根本就是他們那些市井小民寧願得罪折府,也不敢忤逆之人。
如今, 自己也有些憋不住好奇起來:就不知,這藏在幕後之人,究竟會是誰?
“少爺,少爺——”
眼見著自家少爺也同著自己方才一般,在樓內來回地踱起了步,緊跟在其身後團團轉了兩圈的李壽,卻是再也耐不住了,開口又催促了起來。
“這樣,李叔,既然,鴨販不肯買。你就讓人散開了去城中的平民家試試,但凡家中有養殖鴨子的,只要肯賣,就算多要些錢,我們也買。同時,你再讓人到城中、城外的其他集市,去碰碰運氣。不管價格貴賤,先將今天應付過去再說。我就不信,那使陰耍詐之人,還能在汴京一手遮天,算無遺漏不成!”
“誒,好,那我這就將人都散出去——”
李壽應了話,這頭要走,不想卻是又被折繼遠給叫了回來:“李叔,煩勞你,再讓人去街市上,多采買些魚蝦回來——”
“少爺,你這是——”
“看來,是時候推出新菜品了——”
這一邊,因著活鴨的事兒,陵越樓內正忙得焦頭爛額。另一邊,與陵越樓對街而望的福運閣酒樓二樓的雅間內,卻是另外一幅景象。
轉過玳瑁雕飾的屏風,沿著臨街的窗戶,靠牆擺著一張藤木的靠榻。此時,一身湖藍錦袍的富貴公子,一條腿有些僵硬地擱在雕花圓墩上,半倚著藤榻,伸手從一旁的矮幾上,捏起一顆晶瑩剔透地葡萄,愜意地拋入嘴中,“哼嗯,折繼清,在太學你不是就很能嘛?!既然這段時日,你不在京中,那你留在京中的家人,就由本少爺幫你好生‘照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