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倦告訴高務實,他之所以知道這位“黑王子”的這些信息,還是因為萬歷二年時莽應龍出征老撾,當時黑王子的父親作為暹羅傀儡王也出兵了,而這位黑王子也隨行出征,這些消息都是當時老撾派人到莫朝求救時所說的。
莫朝肯定不會出兵救援曾經收容了鄭逆的老撾,老撾這個舉動只是說明當時他們面對莽應龍的征伐已經慌了手腳。
不過事實上,當時的老撾國王是那個自立的森蘇林,他覺得莫朝可能會幫自己一把,倒也不能算是一點根由都沒有,畢竟他本身是篡權得國的,與之前收容鄭逆的前前前任國王不是一脈。
現在高務實想要發展帶路黨,老撾這邊好辦,已經有人送上門了,暹羅或者說大城(明人喜歡用大城稱呼當時的阿瑜陀耶王朝)卻不好辦。這位黑王子年紀雖輕,但他老爹看起來是個慫包,不知道會不會阻止他“搞個大新聞”。
但暹羅人方面現在沒有能領頭的勢力,高務實也不敢保證自己到時候如果打著大明天朝的旗號“借道”經過暹羅時,暹羅人是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還是群起反對大明侵略軍,所以帶路黨還是得找,而目前他對暹羅的了解不夠,似乎只有這個黑王子比較有戲。
阮倦說這位黑王子作為暹羅副王,並不呆在王城大城(大城是王城的名字,在後世曼谷以北約一百四十裡),而是獨自鎮守暹羅中北部重鎮彭世洛,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有“獨立勢力”的。
問題是高務實不知道派什麽人去聯絡他,而且還有一個可能的麻煩,就是這位黑王子和他的傀儡王老爹曾經跟著莽應龍出征老撾,不知道那位老撾公主比亞覺能不能接受跟他處在同一陣營。
見高務實一時陷入沉吟,三降將都有些緊張,不過莫玉麟和阮倦緊張的是不希望高務實現在轉移重點,把目光放到什麽老撾、暹羅那邊去,他們希望高務實再接再厲平定南邊的黎逆鄭逆余孽,順便把阮潢也搞定,讓安南重歸一統。
阮有僚則希望高務實轉移目標,使鄭主獲得一個喘息的機會。
其實阮有僚心裡清楚,丟了清化的鄭松已經沒有什麽掙扎的余地了,他現在手裡的實力和佔據的地盤,跟南邊的阮潢基本上半斤八兩,就算高務實不去動他,阮潢說不定都會起兵復仇——他哥哥阮汪就是被鄭松之父鄭檢逼死的。
可是不管怎麽說,鄭家是他的舊主,他還是不希望鄭家一敗塗地。
這是黃芷汀忽然插了一句嘴,道:“按台,你要是想跟暹羅人聯絡,不妨去問問你艦隊裡那些商船老板,他們大多都是廣東商人,有很多人都是出自祖祖輩輩闖南洋的家族,其中說不定有人在暹羅熟門熟路。”
對啊!
高務實眼前一亮,讚道:“黃姑娘提醒得極是!”
然後掃了三降將和一言不發的岑凌一眼,道:“你們也都不必擔心,平靖安南仍是當前第一要務,而且……要加快進度。”
莫玉麟和阮倦頓時一喜,阮有僚心中輕歎一聲,沒說話。
高務實又道:“阮有僚。”
“末將在。”
“這次整編的三萬舊軍,本按不打算交給你指揮。”高務實淡淡地道:“什麽時候平定了鄭逆,什麽時候本按才會考慮讓你帶兵。”
“是,末將明白,多謝按台。”阮有僚松了口氣,他並不介意高務實不給他兵,相反他很怕高務實把這三萬整編完的舊鄭軍交給他,讓他去跟鄭松打,那才是麻煩——此時的安南上層人士,無論文武,都是懂漢語的,因為黃福當年的關系,
他們還多少受了些儒家熏陶,因此讓他跟自己的舊主開戰,阮有僚頗覺為難。不過高務實不給他這批兵馬,卻也不是單純照顧他的心情,而是高務實還有一個第二階段的整訓要完成,這個第二階段整訓,是把之前高珗指揮著的三萬莫軍與這三萬鄭軍打散重編,合為一軍。
莫氏與鄭氏打生打死幾十年,把這兩支軍隊捏在一起顯然要廢不少工夫,但高務實認為是值得的,因為這兩支人馬合二為一之後,根本不用擔心他們能造反——你盯著我找茬,我盯著你找茬,這還哪裡能造得起反來!
到時候再有高家家丁往裡頭的中層軍官系統摻沙子,造反什麽的就更沒戲了。
而掌握住這支六萬人的大軍,高務實在安南體系內的權威也就基本定了下來——畢竟他還有約五千家丁護衛團和安南兩方加起來都對抗不了的艦隊,加上這六萬大軍,安南沒有誰能違抗。
倒是莫玉麟現在手底下也有三萬人,這是個不平衡的因素,到時候還要想辦法拆分一下才好,而阮倦手裡的一萬五千人……勉強還在高務實能容忍的范疇內。
其實他現在就想把莫玉麟那三萬人劃一半給阮有僚,但這樣做的話,吃相就太難看了,所以還是得再等等,必須等個機會,不能蠻乾,否則莫玉麟或許會損失兵力,他高務實也必然損失威望。
當“老大”就是這樣,最起碼看上去要是一碗水端平的樣子。
既然別的事說完了,鄭逆也要抓緊時間收拾,高務實也就不囉嗦,開始布置起軍務來。
他道:“此次在清化的修整,已經即將結束,各部要做好準備繼續南下。阮有僚將軍留在本按身邊參議軍務,黃芷汀部、岑凌部作為中軍,隨本按一同出動,莫玉麟將軍和阮倦將軍,你們二人是本次的主要作戰力量,現在有兩個方案擺在你們面前,你們可以各自挑一個。”
這兩人既然是莫朝名將,早就能猜到自己接下來要被推到第一線作戰,倒也並不驚訝,只是平靜地請教高務實的兩路方案。
高務實道:“這兩條方案,第一條是西路,從清化出發,沿途拿下清都府、葵州府、茶麟府、玉麻府,然後東進與主力合圍英都府(乂安治所);另一路是東路,走海路直取河花府(河靜古稱),切斷鄭松與阮潢之間可能出現的聯手。”
阮倦二話不說便道:“末將選海路。”
這個答案高務實毫不意外,因為當年在莫敬典手下時,阮倦就幾次走海路襲擊乂安、順化,估計河花府一帶的地形他熟門熟路得很,而且對於這種登陸作戰,他可能也頗有心得。
高務實點了點頭,莫玉麟卻皺眉道:“按照按台這個計劃來看,想必屆時按台率領的主力,應該是打算沿著臨海平原地帶南下,取靜嘉府、演州府,然後與西路軍合圍英都?”
“不錯。”
這個計劃其實很簡單,陸上相當於左右兩路,一路主力直接往英都打,一路西路軍打個右勾拳,順便把西邊的鄭氏之地掌握在手,而海路則是切斷鄭松的最後一條退路。
這是一個中規中矩的計劃,既沒有什麽特別出彩的地方,也沒有什麽明顯的缺陷,但有一個問題,莫玉麟不能不問:“如此一來,乂安宣撫司最西面的鎮寧府不去打嗎?”
高務實搖頭道:“如果去打,要繞路或者分兵,沒有意義——如果這三路一切順利,鄭逆就算是完全覆滅了,一個鎮寧府罷了,傳檄可定。”
這倒也是,那鎮寧府攏共人口都不知道有沒有五萬,兵力……鬼知道鄭松有沒有全部撤走,如果別處全都丟了,鎮寧府可不就是傳檄可定?甚至搞不好,主動派人來請降也說不定。
莫玉麟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末將就做這個東路吧。”
高務實很滿意,微微笑道:“很好,既然你們二位都沒有意見,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五日之後大軍出發……哦,你們兩路先行, 等你們走後三日,中軍主力再出發。”
早走三日對莫玉麟來說無所謂,他這個右路本來就是一擊右勾拳,也就是說要繞一個弧線,早走三日都未見得能恰巧跟主力同時在英都城下會師。
不過阮倦就有些慎重起來。
雖然理論上來說他的地方最遠,但實際上因為他是走海路,中途又沒有要他奪取的其他城池,等於是直接空降河花府(河靜),所以他出現在鄭松後路的時候,高務實說不定還沒動手——那表示鄭松有可能先掉頭打他。
阮倦想了想,問道:“按台,拿下河花府,末將有這個信心,不過按照這個時間安排來看,鄭逆有可能在末將拿下河花府之後調集主力來驅逐末將。末將手裡只有一萬五千人,連打兩仗可能有些為難,您看能不能讓艦隊助末將一臂之力,在河花府北面的河道設防,或者乾脆來一票大的,送末將到河花府之後,立刻回轉北上,去大江(江名)威脅英都?”
高務實想了想,道:“那就讓他們北上威脅英都吧,我聽說河花府那邊的河道水流量也不太穩定,現在處於枯水期,幫你設防未見得管用。而英都是鄭逆最後的據點,又離大江口不遠,只要艦隊到達大江口,不必溯遊而上,鄭逆也不敢出兵南下攻你了。”
阮倦喜道:“多謝按台,如此末將有十分把握拿下河花府,若是不然,末將自己提頭來見!”
“好好好,拿下河花府乃是一樁大功,本按是少不得要為將軍表功的。”高務實現在竟然有些喜歡這個阮倦了,相對來說,他更像一個單純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