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骸骨從地面湧出,以最標準的炮灰姿態踉踉蹌蹌地朝李半夏衝去。
聖光在李半夏身上閃耀,長發最尖端微微出現變成白金色的趨勢。提著斧頭,氣勢說不上驚人,動作還沒有旁邊上竄下跳跟獨眼巨人打架的動靜大,就好像尋常散步一樣。
橫斧在身前一揮,爆發的氣浪頓時將面前清掃一空。
死靈法師提起法杖,立刻指向李半夏,一道紅光飛速向李半夏衝去。
然後在離李半夏至少還有兩米的位置被凌空震散。
“……”
死靈法師表情看不出什麽波動,看著朝他慢慢走來的李半夏,向後微微退了一步:“葛倫。”
他身後城堡門內突然亮起一對猩紅的光芒,馬蹄聲起,穿著漆黑鎧甲手提長槍的騎士騎著雙角夢魘如風般飄向李半夏,速度快到在一眨眼間便從數十米外的城堡中跨越到了李半夏面前。
漆黑尖銳的槍尖在李半夏瞳孔中放大——接著如灰塵般在空氣中飄散。
李半夏的腳步沒有受到絲毫阻礙,死亡騎士剛出現在李半夏面前刺出一槍便整個人連同身下的夢魘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
“剛剛那是什麽?”
死靈法師皺起眉,蒼老的面孔帶著驚歎。
沒有害怕。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這麽輕描淡寫地讓死亡騎士瞬間化作灰燼,葛倫是他製造的最強的死亡騎士,也是唯一跟隨他到現在的死亡騎士。沒想到一個照面便徹底安息,來不及,或者說也不需要感到悲痛。
“是力量。”
李半夏沒有急著殺掉對方。
她其實想跟對方聊聊。
“力量……”
死靈法師愣了愣,然後笑了。像是苦笑:“是啊,是力量。”
這是一句廢話。
“你想做什麽?”
李半夏問道。
“做什麽?一統世界吧,以前是這麽想的。”
死靈法師看著面前的小姑娘:“我的世界爛透了,爭權奪利,爾虞我詐,散沙一盤。生者總是這般,他們充滿了缺陷,充滿了欲望。最後在那些自稱天神的怪物面前,我們的世界被一步一步蠶食,從黃金時代存活至今的獨眼巨人一族本來給那些怪物造成了巨大的創傷,最終卻在哪怕到了那個地步依舊不停愚蠢而可笑地內鬥的人類拖累下被擊潰。”
他抬起手,無數骨刺從地上冒出來,可就像之前的攻擊一樣,連接近李半夏都做不到,在從地上竄出來的瞬間便崩碎成了渣滓。
“如果是以往,遇見你這樣的小姑娘我可能會驚訝到害怕的地步。這麽年輕,卻如此強大。”
“是嗎?我覺得我還不夠強大,遠遠不夠。”
死靈法師一怔,苦澀地說道:“如果我的世界有你這樣的人在……不,不可能,我們自己抹殺了這樣的可能性。”
“你們的世界被毀掉了。”
“是啊。”
無數黑暗力量的洪流從死靈法師身後的魔法陣中爆發著向李半夏攻去,那是能讓巨龍的生機都被吞噬殆盡的恐怖力量,但它跟之前的攻擊沒有任何差別,根本連靠近李半夏都做不到。
“死亡面前,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所以我要讓所有人類都變成亡靈,這樣他們才會團結,這樣我們的世界才能抵抗那些怪物。”
“但是你失敗了。”
“我晚了一步。”
“還是失敗了。”
“……是啊,失敗了。”
死靈法師的聲音失落而寂寥,他的破了好幾個洞的黑袍在風裡搖擺。
“在知道你只是抓住了那些人卻沒有對他們下殺手我就覺得你可能不是什麽壞人。”
“我當然是壞人,罪無可赦的那一種,為了我的目的,不管是老人小孩孕婦還是剛出生的嬰兒都只是可消耗的材料而已。”
“站在你那個已經被毀滅的世界的角度來看,你不算壞人。”李半夏點了點嘴唇,說道:“被那個世界養育的任何生命,無論他是什麽,都有為了那個世界獻身的義務。”
“你的角度真是新奇。”
“很多人這麽說。”李半夏攤攤手:“最開始我還覺得你已經瘋了。”
“我早就瘋了。”死靈法師嗤笑一聲:“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支撐下去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任何一個比你弱小的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毀滅,最後再將這個可笑的世界碎片付之一炬。”
“所以你因為看到我……”
“我瘋了,但我沒傻。”死靈法師眼神平靜溫厚,就好像無人涉足的高山上清澈但深不可測的一泊湖水:“我活了五百七十二年,就算是瘋了我也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麽時候做什麽,你想殺掉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相比之下,你帶來的那些人都太弱小了……也不盡是,那個身後長了一根翅膀的女孩也不錯,但好像受了重傷,體內力量嚴重缺失。不過就算是她完全恢復,也無非是跟我差不多層次的人。”
“……你眼光差了點。”
李半夏笑笑,但面對死靈法師疑惑的眼神卻隻搖搖頭,沒有做進一步解答。
“我見過很多處境跟你類似的家夥,雖然你說自己瘋了,但那些人鮮少表現出如你一般的冷靜。面對整個世界已經毀滅的絕望,他們怒吼、瘋狂、肆意破壞、歇斯底裡。不相信任何人,不願意跟任何人交流。他們大部分比你弱,少部分比你強,我沒什麽耐心跟那些家夥聊天,當然主要是他們不願意跟我聊,所以都很快殺掉了。”
李半夏搖頭。
“你那個世界一定無比強大。”
“還好吧。”李半夏頓了頓:“我們跟那群域外邪魔在戰場上拉鋸了不知道多少年,總歸是有些經驗。”
現在的李半夏跟平常在同伴面前那副大大咧咧少根筋的樣子完全不同,她冷靜而睿智,眼中內斂著光彩。
“……你那個笨笨地從城堡後面下水道潛入的隊友已經把那些被我抓住的人都救出來了。”死靈法師像是感應到了什麽,頓了頓說道:“我沒有設下什麽陷阱,原本是有的,不過這些人眼神跟在我的世界見到的不一樣。”
“年輕而充滿光彩,堅強並不乏樂觀,毫不懷疑自己的未來,你們的世界讓人向往。可惜我跟著個空間——你們稱之為遺跡的地方一樣,只是一個碎片而已。不然真想去看看啊。”
“讓人遺憾。”李半夏說道:“最後我送你一程吧,希望你能有下輩子,下輩子能生活在一個美好的地方。”
“沒必要了,人類都是充滿了缺陷的弱小生物,這個世界上的生命都是虛偽的,誕生就是為了最後的沉寂,在死亡面前一切平等,只有死亡才是世界最終極的歸宿。原本我想最後大鬧一通後轟轟烈烈地死去,不過現在這樣好像也不錯,我不想再看到生命,不想再成為生命。”
“嘁。”李半夏卻突然嗤笑了一聲:“明明你這家夥就熱愛著生命,否則怎麽會猶猶豫豫婆婆媽媽遲遲不敢讓亡靈浪潮席卷整個世界?否則你又怎麽會浪費那麽多力量用於維持森林外那幾個村莊裡人類的生存?雖然他們早已死去,你明明一直都喜歡生命的美好才對吧。”
“……”
死靈法師背過了身,語氣變得有些奇怪,卻故作平靜地說道:“這身黑袍是掌握這個遺跡一切的鑰匙,你把它拿走吧。然後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
“帶走安迪。”
“安迪的父母安塔和奧莉菲是我的摯友,在世界最後崩塌的時候,他們獻祭了自己的所有力量將自己兒子與整個世界的聯系割裂開來,他是這個遺跡裡唯一的幸存者。”
“這個遺跡最多還能支撐一個月的時間,有什麽能用的盡快拿走處理掉吧。我累了。”
“走好。”
李半夏拿著那身破了好幾個洞的黑袍,轉身離開。
“話說你真的沒有名字?”
“……”
“好吧,永別了。”
死靈法師太老了,太累了,也太晚了。
他不是李半夏的對手,但如果拚盡全力還是能給李半夏造成一些麻煩。畢竟是戰鬥了數百年的死靈法師,他有無數底牌。只是在剛一交手發現李半夏的實力之後,他就放棄了。
沒有必要再折騰些什麽,這個遺跡是世界的殘片,他本人也是世界的殘片。殘片可以怒吼可以咆哮可以桀驁也可以翻江倒海,但是這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換成一個年輕人,他或許會在最後掙扎一把,至少在痛快的戰鬥中死去。
死靈法師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或許他的壽命還有很長,但他的靈魂已經疲憊不堪,他只是個親眼見證自己家園破滅的老人。
……
驚天動地的戰鬥停了下來,李半夏回到林桑白身邊。
安迪跪在他父母面前,安塔和奧莉菲已經死了,悄無聲息。但安迪跪在那裡跟他們在說些什麽,噴薄的淚水不停地砸在地上。
“我還以為會很麻煩的。”
林桑白笑了笑,他身上的衣服又被撕爛了,但沒什麽傷勢。
心裡還是感歎李半夏實在是強到過分, 本來還說著讓自己等人對付獨眼巨人,結果剛找到亡靈獨眼巨人的弱點想要進攻的時候,李半夏那邊已經把控制獨眼巨人的死靈法師超度了。
有些泄氣,更讓人覺得李半夏這個人好像才帶著主角模版,還是無敵文的那種。
“那老爺子,挺講道理。”
李半夏往林桑白肩上靠了靠,閉著眼睛說道:“本來以為要救人很麻煩,誰也不知道遺跡中明白自身處境的人會有什麽想法。那是無可逃避的絕望,讓人窒息讓人瘋狂的絕望。那老爺子說自己瘋了,其實他很清醒。他也悲傷,他也絕望,他也痛苦不堪,但他唯獨沒有瘋狂。”
“至少我這麽覺得。”
“……”
這種話題其實很沉重,林桑白還做不到李半夏那樣舉重若輕。
“任務:獨當一面,完成,獎勵岡格尼爾已發放至系統空間……宿主,本系統鄭重提醒,請不要攜帶外掛刷分,本系統的任務是培養獨立自主——”
“好了你閉嘴,我怎麽就攜帶外掛了?”
林桑白歎了口氣。
“半夏小姐的存在讓任務難度降低了超過百分之九十……”
“那你說我有什麽辦法?”
系統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家夥,這種事情你跟我說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