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跟著棗兒,到了一個十分偏僻的院子裡。
院子裡有兩排房子,院中一口井,靠牆的地方都是一些竹竿,晾曬著衣服,看起來十分的雜亂。
棗兒揪著衣襟,十分的忐忑,她和她娘都是府裡的三等下人,她在廚房裡做些洗菜燒火的活計,她娘負責漿洗和澆花,都是比較髒累的活,住的地方也是府裡最差的,她擔心衛神醫不願意踏足這樣的地方,從而不管她娘了。
衛昭卻只是打量了一下環境,就收回目光,對棗兒道:“你娘住在哪裡?”
棗兒趕緊道:“這邊。”
說完搶先往前走,帶著衛昭進了西側的一間屋子。
屋子裡光線不太好,窗戶很H小,屋裡顯得有些潮濕,味道不太好。
屋裡靠裡面,有兩張床,其中一張床上躺著一個婦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此刻看到來人了正掙扎著坐起來。
棗兒趕緊上前扶起她娘,讓她坐起來,母女兩人都看著衛昭。
棗兒娘面色不太好,衛昭猜測她的實際年紀應該不大,不過是生活困苦,才讓她顯得老了點吧。
她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最後沒說,隻轉頭朝棗兒道“不是說不讓你去嗎?劉管家已經準許娘休息幾日,還說了會請大夫來看看的,你這孩子,你怎麽能…”
神醫也是她們這樣的人能請的起的?
棗兒低著頭,眼淚又滴下來,她抬手抹了一把,劉管家是答應讓她娘休息了,可是她們這樣的下人,只要不是要命的病,誰會給她們請大夫,已經三天了,不還是沒一個大夫來看一眼嗎?
每晚她娘都疼的睡不著,雖然她盡量不發出聲音,但睡在她身邊的自己又怎麽能不知道她隱忍的疼。
她娘對別人來說就是個下人,誰都可以使喚,但對她來說,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想讓她疼,也不想讓她以後瘸了,所以,即使知道她沒錢,甚至就連一句以後給衛神醫當牛做馬都沒資格說,因為她已經是知府大人家的牛馬了,但是她還是要去試試。
試一試總好過什麽也不做。
好在,她真的請來了衛神醫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衛昭,見他神情自若,正把藥箱放到屋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沒有鄙夷也沒有厭惡。
他真的和府裡其他人說的一樣,是一個好人,是個真正的醫者。
她心裡湧起一陣希望,她轉身朝她娘道:“娘,衛神醫已經來了,他是最好的大夫,他不會嫌棄我們沒銀錢的,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棗兒娘原本心裡是有些怪棗兒的,就這麽冒冒失失的把神醫請來了,她們既沒有銀錢,也沒有什麽本事報答人家,可是看到棗兒帶著淚水的臉,還有眼裡的那一絲渴求與希望,終於點點頭。
衛昭已經準備好了,棗兒說過她娘是摔了一跤,然後就腿疼,動都不能動,他第一個猜測就是骨折。
所以他打算先看看腿骨的情況,如果排除了骨折再考慮其他的。
他轉身朝床邊走去,棗兒趕緊起身讓開床邊。
棗兒娘一臉歉疚的對著衛昭道:“衛神醫,棗兒不懂事兒,真是麻煩你了,我們這樣的下人,還勞您來看診…”
衛昭擺擺手道:“我倒覺得棗兒懂事兒的很,大嬸,您有這麽個孝順女兒,是您的福氣。”
棗兒娘看看棗兒,伸手拉過她的手,握在手裡,這才點點頭道:“是我的福氣,不過是我拖累了棗兒,讓她跟著我賣身成了下人,
過著這樣的日子…” 衛昭搖搖頭,他是真的覺得棗兒是個不錯的孩子,懂事孝順,還有勇氣。
賣身成為下人,那是生活所迫,但是這也是她能活下去的一種途徑,怨不得父母。
衛昭一邊讓棗兒幫忙掀開被子,將雙腿露出來,一邊問道:“具體是什麽時候摔的,當時是在什麽地方,摔倒時是什麽情形?”
如果在現代,骨折只要拍一個X光,基本就能看的一清二楚,是什麽樣的骨折也能有定論,但是現在,他只能依靠感覺還有當時摔的方式去判斷是什麽樣的情況。
這些問題的答案有助於他去分析是骨裂,還是骨折?粉碎性骨折還是開放性骨折等等。
棗兒已經聽衛昭的話,掀開了搭在她娘腿上的薄被,又將寬大的褲腿卷上去,露出了一雙瘦的皮包骨頭的腿,不過此刻,她的左腿小腿紅腫十分嚴重,甚至可以說是紫黑的,有淤血。
棗兒娘雙腿露在外面,十分的不自在,雖然她聽說過衛神醫診病的法子和其他大夫不一樣,但真的讓自己在一個年輕男子面前露出這雙毫無美感,甚至可以說是醜陋的腿,還是讓她十分的別扭。
她的腿略動了動,似乎是想藏起來,衛昭趕緊道:“嬸子,我是醫者,在我眼裡只有病人,沒有男女,也沒有美醜,你不必覺得不自在,隻管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就是了。”
棗兒娘這才不動了,雙手緊緊抓著被子道:“是兩日前的中午,我洗完衣服準備去曬,端著盆,沒有看到地上有個石頭,被絆了一下,剛好是在台階邊上,就摔在了台階上。”
衛昭伸手輕輕按在棗兒娘的腿上,他剛一碰,棗兒娘就疼的一哆嗦。
“你忍一忍,我要摸一摸,看看骨頭有沒有斷。”他將手又輕輕放在紅腫的周圍,對棗兒娘道。
棗兒伸手握住她娘的一隻手,牙齒咬著嘴唇,看起來像是比她娘還要疼,眼睛裡已經虛了一汪淚,隨時都能溢出來。
棗兒娘一手抓著棗兒,一手攥著身下的被子,疼的直打顫。
衛昭在紅腫處按一下,就是一個深坑,皮膚已經透明的感覺。
棗兒娘的腿因為本能時不時抽搐一下,口中一直倒吸涼氣,不過沒有叫出聲,也沒有亂動。
衛昭已經有些不忍心了,他可以想象有多疼,以前遇到這種病人,都是直接上機器檢查,病人沒有這麽痛苦,可是現在,他只能憑著觸覺,憑著感覺和經驗去判斷,這種情況還不能用止痛藥,否則就會影響判斷。
疼痛本身就是一種判斷病症的方式。
最後他深吸一口氣,狠了狠心又伸手過去摸了起來。
骨頭感覺平滑,不像是斷掉了,而且他摸到脛骨時,棗兒娘的吸氣聲明顯強烈一些,再加上她現在雖然腿不能動,但是腳趾還可以控制移動,衛昭判斷應該是脛骨骨裂。
他松了一口氣,骨裂總好過骨折,如果骨折了,少不了要手術治療,得打上鋼板,還得二次手術取鋼板,整個療程漫長而且痛苦。
現在只是骨裂,上夾板固定,保守治療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