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的床上,躺著一個小孩子,看起來只有一兩歲的樣子,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床邊一個年輕婦人低頭垂淚,還有幾個下人守在她身邊,低低勸慰著。
一個身著長衫的男子坐在窗邊,執筆寫字,他眉頭緊鎖,寫幾比就頓一頓,額上似乎有一層薄汗,看起來亮晶晶的。
倒是沒有想象中的哭天搶地,衛昭邁步進了房間,一股暖薰之氣迎面撲來,似乎是焚了香,不過味道他並不喜歡。
他皺皺鼻子,往床邊而去。
屋裡的人看到他進來,都轉頭朝他看過來,床邊的夫人更是一個激靈站起身,疾步朝他走過來,伸手似乎想拉他一下,但又頓住,收了回去,眼中滿是祈求之色,聲音顫抖道:“大夫,你是大夫,是吳老大夫說的神醫,對不對?你能救活死人,還能治好癆病,那你也能救我兒子,對不對?”
她滿臉希冀的看著衛昭,等著他的回答。
衛昭十分動容,但沒有失去理智的保證自己一定可以,而是開口道:“夫人,我是大夫,我會盡力救治小公子,但是具體的情況還要等我看過小公子後再說。”
“對對對,你快來看看緯兒,他肚子疼,疼的睡著了,你快看看他!”她一疊聲的催著衛昭,並讓開路,讓衛昭走進床邊。
衛昭從李晚兒手裡接過藥箱,幾步走到床邊,屋裡的丫鬟們紛紛跟在他身後,將床邊圍了個水泄不通。
“都讓開一點,這麽多人圍著,空氣就不好了。”衛昭回頭讓人都散開,這才從藥箱裡拿出聽診器待戴在脖子上。
他先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滾燙,又轉身對李晚兒道:“測血壓,體溫。”
李晚兒趕緊應了一聲,上前坐在床邊,打開藥箱,拿出體溫計和血壓計,然後拉開蓋在孩子身上的被子,解開衣服,將溫度計放在他左側腋下,這才將血壓計綁在孩子的右臂上。
小小的孩子,胳膊只有一跟蠟燭粗細,此刻無聲無息,安靜的躺在那裡。
李晚兒隻覺得心酸的很,她一邊艱難的把血壓計綁在他的手臂上,一邊看著衛昭,希望他能有辦法治好這個孩子,讓他活下去。
衛昭正認真的聽著孩子的心肺,肚子,一點點的挪動地方。
在路上,他已經聽說,這孩子病了有七八天了,開始是腹痛,孩子不會說話,只是抱著肚子哭,但疼一會兒就又沒事了。
梁知府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認為是大便鬱結導致的腹痛,就開了潤腸通便的藥物。
但是並沒有效果,兩天以後,孩子的腹痛加劇,並且疼痛間隙越來越短,食欲減退。
梁知府一家這才慌了神,將府城有些名氣的大夫都請來醫治,可是皆沒能治好。
於是梁知府下了尋醫令。
尋醫令下達了兩天,附近許多名醫紛紛上門自薦,但是所得出的結論各不相同,其中好幾個認為是癰疽,並且按著癰疽的方子用了藥,可是也未能有好轉。
不光未能好轉,甚至病情更加嚴重了,孩子開始腹脹嘔吐,疼痛加劇,精神不振,甚至昏睡不醒。
大夫們紛紛束手無策,自稱無能,告辭離去,其余的大夫聽這些大夫說了病情,竟然也都自稱不會醫治,不再上門了。
今早收到吳老大夫的推薦信,感覺走投無路的梁知府,立刻命了得力心腹去請人,也許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衛昭將聽診器移到孩子的腹腔的某處,忽然一頓,是這裡,
這裡感覺有積液,輕輕移動有水聲。 這裡是腸子,一般不會有水聲,所以,一定是積液。
有積液,那說明症結在這裡。
衛昭心裡隱約有了猜測。
“小公子最初說腹痛是幾天前?”他一邊收起聽診器一邊回頭問。
知府夫人就在他身後,原本看著他拿出奇奇怪怪的東西,在孩子身上按來按去,還有那個年輕女子,在她兒子身上擺弄,還把孩子手臂綁起來,她還十分震驚,想要上前製止他們,是隨後進來的梁知府拉住了她,才讓她沒有出聲。
梁知府作為一個四品的知府,見識氣度都遠在他夫人之上,他的原則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已經選擇了讓衛昭來給緯兒看病,那人家選擇什麽方式看診,他都不會干涉。
此時見衛昭提問,知府夫人趕緊道:“是六天前。”
“已經六天了?”衛昭皺眉,接著道:“那,那天可有什麽異常,比如病人吃了什麽,玩了什麽,去了什麽地方,還有印象嗎?”
知府夫人回頭看了一眼丫鬟們:“你們說!”
她作為當家主母,很多事要忙,所以孩子很少親自帶,那天具體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她並不是很清楚。
雖然不知道衛昭問這些對看診有什麽用,但她還是積極的配合。
一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人道:“那天小少爺吃的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玩的話,早上去了夫人的房間,後來小少爺想去前面看老爺審案子,奴婢就帶他去看了,然後小少爺就肚子疼,奴婢就抱他回來了。”
衛昭聽罷,又問了些其他的問題,看起來都和病情沒什麽關系,但主子都沒說話,下人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晚兒那邊也做好了測量,她將所得的體溫以及血壓數據告訴衛昭。
衛昭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身對梁知府道:“知府大人,我還要再做一些檢查,麻煩知府大人讓人都出去,然後守好門窗,不要讓人進來。”
“這是為何?”梁知府問道。
“因為這個檢查,是我師門絕密之技,但卻至關重要,非做不可。”衛昭鄭重道。
梁知府揮揮手,讓下人都退下去,然後道:“本官可以用我的官途作保,絕不泄露你師門秘技,你開始吧!”
衛昭搖搖頭:“不,大人誤會了,這檢查必須一個人都不留,就連我的助手,也不可以在場。”
“本官從未聽過這樣的診病之法。”梁浩邈不由有些懷疑。
“大人不也從未見過令公子這樣的病症嗎?”衛昭道。
梁知府一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反駁。
“大人盡管放心,我與令公子並無仇怨,只是診病,不會害他,令公子如今的情況已經十分危急,再不查明原因,對症下藥只怕…”衛昭想起當時勸柱子娘的話,又那樣勸慰梁知府道。
梁知府猶豫一瞬,終於點頭,帶著夫人退了出去。
李晚兒看看衛昭,也轉身往外走,不過她轉身之際,聽到衛昭低聲朝她道:“看著外面的人別讓人往裡看。”
李晚兒點點頭,跟在梁知府身後出了房間,守在門口。
那個穿著長衫的男子叫董林,原本是自薦上門的,他在民間還算有些聲望,醫術也算高明,疑難雜症也治愈了幾例,因此這次聽說知府家的小公子病了,就毛遂自薦,上門診病,本想借此機會和知府大人搞好關系,以後行醫也就多塊招牌。
可是現在忽然冒出這麽一個年輕人,看診既不診脈,又不看脈案,只是拿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在小公子身上折騰,問些不著四六的問題, 現在更是神神秘秘的一個人在屋裡,不曉得搞什麽名堂。
“大人,不知此人的底細大人可查清了?”他忽然拱手朝梁大人道。
梁浩邈轉頭看他,說實話他現在對這個大夫有些不滿,上門時信誓旦旦說自己擅長疑難雜症,定然能治好他兒子的病,可是現在已經兩天了,他除了說了一句“應該不是癰疽”,就沒別的結論了。
不過到底是自己請來的人,也說過即使醫不好也不會怪罪與人,所以他也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滿,只是道:“已經查過了,此人乃是畫
仙縣清水鎮的吳老大夫推薦來的,醫術高明,曾醫好了一例癆病。”
其實梁大人哪有時間去調查衛昭的底細,他對衛昭的了解不過是因為吳老大夫的信而已,而吳老大夫曾經救過他一次,他相信吳老大夫的為人。
長衫男子聽完,沉吟道:“醫好一例癆病,只怕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我看他這鬼鬼祟祟的樣子,倒像個巫醫。大人還是慎重些,免得耽誤了小公子的病情。”
梁大人也是病急亂投醫,只要能治好自己的兒子,別說巫醫,就是跳大神的,他都信。
所以,當下他不悅道:“那你說該如何?”
董林拱拱手道:“大人,不如再給小人兩日,小人定能找到病因,醫治好小公子!”
兩日?梁浩邈想到緯兒如今已經是昏迷不醒,腹脹如鼓的樣子,他哪裡還能再等兩日!
他隻盼著,衛昭真能找到病因,快點治好緯兒,至於這董林亂七八糟的小心思,他不想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