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正了正身子:“這順風公司吧，正是我和老鮑二人歸置出來的。您知道，碼頭生意不好做，可以說幫派越來越多，可活計越來越少，免不得跟其他結社拳腳相向。最初，我本來就是想小打小鬧，幫著老鮑，也是幫著自己，弄一個公司，規范化一點，讓大家都糊口飯吃。哪成想，我恰好碰到哈同夫人，哈同夫婦仁義，願意出手相幫，然後才讓我們暫時有了喘息之機，規劃的規模也越來越大了一些。”

　　陳文一字一板，像是承認錯誤，看著林桂生沒有反應嗎，繼續說道:“我在SH認識的人不多，除了鮑祖成外，林月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另外還有一個要好的就是公共租界拉車的顧茂軒，所以我就尋思，把大夥都拉來一起乾，把規模弄得大一點，集團化管理，運用一些歐羅巴、美利堅的新鮮模式...反正大家都是底層乾活的，弄好了能吃口肉，弄差了也差不到哪裡去。我的想法最初啊，就是想越大越好，哪成想惹出這麽大動靜出來！”

　　“呵呵，陳文，你小子倒也光棍，竟然這麽大方講出來。”林桂生玩味的看著陳文:“即便如此，我還得和你說說，你鬧的動靜確實不小啊！聽說徽州的全家開的協記車行都被你拉攏了?”

　　“這我可完全沒想到，全盛昌老爺子主動找的我，我當時可還尋思怎麽拿大照會發愁呢...”

　　“小子，你沒想到，我也沒想到啊。別的不說，你的手可夠長的。手下的車行裡的人好多可都來找我了，尤其是公共租界那邊，一下子挖了千八百人的車夫，還順帶1000張大照會的車子，好手段，好魄力！”林桂生收起了此前的媚氣，微微的靠在椅子上，讓自己的身子更舒服一點，語氣早已不是那麽親切，更像是一種問責。

　　陳文也感覺到林桂生的變化，一張一弛，態度切換拿捏的很巧妙。本是很祥和的聊天，也是普普通通的句子，卻能讓人聽出一點點恐嚇在裡面。

　　陳文表現的依舊顯得很緊張，不過語言的上也有了反擊:“桂生姐，您說笑了，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大家都是苦哈哈，拚命賺錢的事兒，所以啊大家肯定選擇最好的生活方式不是。”

　　“那你就敢大大方方挖我牆角，把我的人變成你的人?整個都像你這樣我們青幫該怎麽活啊?”林桂生的口氣更加的強硬，屋子裡的氣氛開始緊張了起來。

　　陳文知道，林桂生此時才算真正的再給自己和鮑祖成個下馬威，或者說抖摟了一下青幫大姐大的威風。

　　旁邊的鮑祖成見狀，哼了一下，甕聲甕氣的說:“桂生姐，您這個帽子扣得有點大！話得說明白，我們沒開過壇也沒進過香，算不得挖你們牆角，我們洪門乾不出那種狗屁倒灶的事兒。順風是公司，每個人都是屁...哦不是，是股東，股東懂不懂?陳文是一個，我也是，還有哈同是，全盛昌也是...老顧呢也算一個，當然你如果不讓他乾，那你就去跟他說，我也沒得意見。風大火子旺，春點瓜子多。飄得青香，洪羊足夠。”

　　鮑祖成回懟的意思很明顯了，而且最後還用了一句“切口”，意思大概意思就是“這就是個賺錢的好項目，少了顧屠戶，洪門也能吃上沒毛豬！你們青幫愛乾不乾！”。

　　或許陳文擔心自己身份不對等，嚇唬不住林桂生。可鮑祖成不怕啊。雖說如今的SH灘青幫勢大，但也不是一統江湖。你林桂生是老大，我鮑祖成也是啊！你有幾千門生，

可洪門的幾百年的金字招牌擺在這啊！無論是誰，想把洪門一棒子敲死，是根本不現實的。何況陳文都說的明明白白是合作，是股份公司，並且這股東裡還有一個租界的董事哈同，以及朝廷的紅頂商人全記...雖說沒有明著講幾方的關系如何，單單就這“洋人”、“紅頂”的股東身份，青幫想動順風，真的得好好掂量掂量，到底能不能消化得了。　　何況鮑祖成話裡有話，特別指出了一處關鍵，就是順風有青幫的人參與其中，如果沒有顧茂軒在列，那完可以完全可以形成青紅對立，雖說不至於直接打開，但是以青幫的實力，完全有能力給順風穿各種尺寸的“小鞋”。

　　可正因為這青幫的顧茂軒也是股東，所以以林桂生大姐頭的身份也不敢輕易的用實際行動去打擊順風，畢竟這就變成了青幫大佬爭奪小弟的利益財富。這讓別人或其他幫眾一看，大姐大連自己人的生意都要搶?大夥難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情，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的話，桂生姐的領袖地位算是岌岌可危了。

　　陳文聽的是一陣心喜，這老鮑並非完全是隻哈士奇嘛！陳文自己唱的是紅臉，而現在鮑祖成很默契的幫自己唱白臉，跟林桂生唱對台戲，也間接的展示了一下己方的肌肉，讓青幫不會覺得順風並非可以隨意拿捏。

　　既然各個角色都登場表演，那麽接下來的戲就簡單多了。

　　陳文看著氣氛逐漸尷尬，假意打起了圓場:“桂生姐，老鮑吧他嘴拙，可能沒表述清楚，他的意思其實就是您的人還是您的人，不會變的。而且咱們這是公司制度，跟結社不一樣，只要能給公司提供幫助，而且其他股東也同意， 也是可以進入董事會，成為順風老板的。”

　　林桂生聽出了陳文的暗示，前面都是廢話，只有那句“只要能給公司提供幫助，就可以成為股東...”這句才是重點。當然，林桂生也是見過大風浪的，絲毫不在意鮑祖成硬邦邦的口吻:“鮑老板提到了顧茂軒，這小子我知道，原本就是一個拉車苦哈哈，慷慨仗義，打抱不平，在黃包車夫中嶄露頭角。而且老頭子是我們嘉興衛幫的大字輩的老人啦，按理他應該是通字，年底的時候跟著他師傅還來過給我們拜年呢...不過說真的，顧茂軒在青幫蘇北人中的威望非常高的一個了，你找他幫你們去呼朋喊友，集結車夫，算式找對人了。這麽看，來大家確實算不得外人，你說是也不是?”

　　林桂生像是表面上沒有接陳文的話，像是給陳文介紹顧茂軒一般，實際上也是話中有話的表示顧茂軒就是自己的徒子徒孫，而且他師父都得給老娘拜年，所以顧茂軒真的聽誰的還不一定呢。再往深了說，你能讓顧茂軒幫你找很多人拉車，我也能逼著顧茂軒把這些再帶回來！

　　當然了，林桂生最後一句話也表達了還有一種解決方式，就是“大家是一家人”的情況下，自己自然不會乾出這等齷齪之事。可如何成為是“一家人”，就要看陳文你個小子上不上道兒了。

　　陳文自然明白其中含義，再說本來陳文就是想通過林月生來打通和巡捕房探長金萬榮，以及青幫的這層關系，肯定不會放掉此等機會。趕緊一抱拳說道:“今日前來其實我們也還有一事，希望姐姐可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