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亭緩步上堂，堂下的顧橫波、柳如是等人議論紛紛。

　　“真的是柳先生！”

　　“柳先生怎麽會在左夢庚船上?”

　　“估計是左夢庚請他去船上說書，剛好適逢其會吧?”

　　“怎麽可能！柳先生嫉惡如仇，怎麽會給這樣的惡少說書?”

　　身穿男裝的柳如是道:“不見得，柳先生雖然屈身江湖，但是卻有一腔報國熱血。現在中原流民賊肆虐，而平賊將軍縱橫披靡，我猜柳先生是想投於左帥帳下。”

　　“不錯，柳先生雖然屈身草莽，胸中卻有大丘壑。在如今藩鎮之中，除了盧象升、洪承疇外，能比左帥強的，恐怕還真就沒有了。”龔鼎孳說道。

　　“明珠暗投也不見得是好事。我看柳先生想出山，可能還要再等幾年。”吳梅村也說道。

　　堂上，歷史學的很不靠譜的李洛並不知道柳敬亭是誰。只是仔細看去。

　　柳敬亭身材不高，又非常清瘦，如今頭髮胡子都已經花白，而且白的多黑的少，臉上斑斑點點全是麻子。黃宗羲寫的《柳敬亭傳》說他有個外號，叫“柳麻子”。雖然已經五十一歲，但是精神矍鑠，雙眼炯炯有神。腰背挺直，神采奕奕。

　　“堂下可是柳敬亭柳先生?”徐石麒對柳敬亭出言很溫和。

　　柳敬亭跪下道:“回大人，小老兒正是柳敬亭。”

　　“柳先生今日可看清今日之事?”

　　“回大人，小老兒今日受左少帥之邀，共遊秦淮河。開始還是好好的，突然李大人的船從我們船旁經過。左少帥剛好看向李大人船上，我看到左少帥立刻兩眼發直，嘴巴大張。愣了半天，就開口大叫:那艘船，給我停下……”而後就把秦淮河上的爭鬥，講了一遍。

　　柳敬亭被如今的評書業尊為祖師爺，那口才真不是蓋的。在他的訴說下，連一向以嚴謹正直著稱的徐石麒都差點兒跟著他的講述驚呼連連。

　　“在來府衙的路上，左少帥還對小老兒講:就你這樣的，還想跟我去見我父帥?怎麽也要立個功吧?小老兒哪敢違抗，隻得應諾。左少帥說:你不是會講故事嗎?一會到了應天府，你就把剛才的故事給我講清楚。尤其是他們毆打少帥我的事！把這件事說成鐵案！”

　　柳敬亭學左夢庚說話學的惟妙惟肖，尤其是他要把這事說成鐵案這句，竟然比當時從左夢庚嘴裡說出的還要惡狠三分。

　　“啪！”徐石麒氣的一拍驚堂木，怒道:“左夢庚，你狼子野心，為了搶奪他人家女眷，竟然毫無廉恥。妄圖收買柳先生，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大人冤枉啊！那個女子真的是我家跑掉的家奴。”左夢庚知道，這時候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只能咬死陳圓圓是自己家奴。

　　“好，既然你說是家奴，那就帶那個女子上堂。”

　　陳圓圓在外邊聽的清清楚楚，此時顯現出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與勇氣。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就向大堂走去。

　　李淼還想跟著，被鍾發白一把拉住。“你要幹嘛去?堂上叫你了嗎?”

　　李淼這才清醒了一些。旁邊的李沁更是一撇嘴，瞪了他一眼。

　　陳圓圓走到堂上，款款下拜。頓時整個大堂的空氣都陷入凝滯。

　　徐石麒如今已經四十三歲，兩個兒子都已經有了秀才的功名。但是看到陳圓圓的那一刻，他的心海也突然變得白浪滔天，似乎一場風暴就要到來。

　　不光是他，堂上站著的所有衙役，

也全都雙眼圓睜，有幾個更是張大了嘴巴，口水都流了出來。　　“姑娘叫什麽名字?有何冤屈，隻管一一將來，下官為你做主。”

　　此時的徐石麒竟然問起陳圓圓有何冤屈，顯然心神已經為陳圓圓容顏所動。

　　“回老爺的話，奴家姓邢，江蘇武進人。自幼喪母，寄居姨夫姨母家中。今年姨夫母雙雙下世，家父做生意又虧了本錢。就在今日，把奴家賣與了秦淮河上的花船。花船上的媽媽叫奴家接客，奴家不從，慘被毆打。正好李大人路過，將奴家買下，奴家才逃脫虎口。奴家從未是左府家奴，望大人明鑒。”

　　“今日才買的?好，那一定有買賣文書。李大人請取來一觀吧。”

　　“好，楊安，把賣身契拿來。”

　　堂下楊安連忙取出賣身契，雙手高舉，走進大堂。

　　徐石麒看過，一拍官案:“左夢庚，如今賣身文書在此，你還有何話說?”

　　“大人，此女確實是我府中家奴，被人拐帶出府，後又賣到花船之上。這文書是拐賣後才寫的，做不得數的！”

　　“做不得數嗎?好，你說此女是你府中家奴，那我問你，此女是何年賣與你府?”

　　左夢庚腦子已經被逼的混亂，張口胡說道:“她是家生的，祖祖輩輩都在我家府中為奴。”

　　“祖祖輩輩?左帥崇禎三年前，只是關寧軍中的中下級軍官。崇禎三年後，才得侯恂大人提拔，而後步步高升，成為一朝封疆。這祖祖輩輩又從何而來?”

　　“這……”左夢庚張口結舌。他爹左良玉出身兵戶，以前窮的叮當響，左夢庚出生時都是在姥姥家出生的。發達到今天，才不過第七個年頭。又怎麽可能有什麽家生的奴才。

　　看到他張口結舌的樣子，徐石麒怒氣頓生。

　　從簽筒中抽出一根火簽往下一扔，高聲道:“左夢庚擊打鳴冤鼓，杖責二十。誣陷朝廷命官為盜，杖責四十。強搶良家婦女，杖責四十。合計杖責一百，釘肘示眾三天。退堂。”

　　“威武！”一陣堂威喊過，徐石麒起身邀請李洛到後院談話。

　　自有一群衙役，架了左夢庚去一旁用刑。水火無情棍一頭是圓的，染成黑色，五行水為黑色，象征人情如水，法律也是有情的。一頭是是扁方的，見棱見角，染成紅色，五行紅色為火，象征法律的嚴謹和霹靂手段。有水有火，故名“水火無情棍”。是專門為公門中刑訊所用。

　　此時水火棍掄圓了一下下的擊打在左夢庚的臀部，打得左夢庚如殺豬般的哀嚎。這些衙役卻沒有一個人同情。

　　“敢強搶那麽漂亮的美女?哥幾個不打死你就算給你爹面子！”幾個行刑的衙役心裡狠狠的念著。

　　一百棍打完，左夢庚早已經疼的面目扭曲，嗓子也是喊的嘶啞無比。

　　幾名衙役把左夢庚拉至府衙大門外，拿來一面重枷，先把左夢庚的腦袋往兩片重枷當中的窟窿一對，重枷一合。再把左夢庚的雙手雙腳從重枷四角的四個孔中穿出，各自鎖死。

　　所謂釘肘示眾，就是拿一面二十斤重的重枷，釘住頭和手腳，在衙門門口示眾。因為左夢庚強搶陳圓圓，這群衙役實在氣憤，私自給他換了一面三十斤的。

　　左夢庚像一條死狗一般，被衙役們擺布著。他的手下只能在一旁看著，終究這是朝廷判決，他們也不敢救人。

　　等衙役走了，這才一擁而上，來獻殷勤。

　　左夢庚此時面色慘白，哀嚎連連。手下有人趕緊取出止血散一類的藥物，幫左夢庚上藥。

　　左夢庚咬牙切齒的說道:“李洛！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我左夢庚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