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衙後堂，當陽縣令把酒杯高高舉起，道:“今日我們當陽小吏，竟然有幸見到大明文魁，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李洛趕緊謙遜幾句。

　　縣令接著道:“在此我以當陽縣特產水酒，迎駕狀元公，實為帶我當陽讀書人相敬，請狀元公滿飲此杯。”

　　李洛手持酒杯正要說話，從外邊突然驚慌跑進一人，人還沒進入客廳，聲音已經傳到:“大人！大人！不好了！”

　　縣令正高舉酒杯，聽到“不好了”三個字，眉頭一皺，怒道:“誰這麽沒規矩?大呼小叫的，趕出去。”

　　縣尉看到縣令面帶怒色，再看了看衝進來的這位自己的手下。也是怒氣頓生，轉身就朝著衝進來的士兵飛起一腳。把那名士兵踢的“蹬蹬蹬”倒退十余步，一個跟頭摔出了客廳。

　　這一腳踹的著實不輕，可是那名士兵卻毫不退縮，努力爬起，一手捂著胸口，在此走進客廳，著急的說道:“大人，流民賊來了！”

　　頓時間，客廳上落針可聞，靜謐了足足十幾秒。那縣令低低的聲音問道:“你說什麽?”

　　“大人，流民賊來了！”

　　“咣當”一聲，當陽縣主簿已經嚇得兩腿綿軟，往下一坐，不知怎麽，竟沒有坐好椅子，直接摔倒在地。

　　一旁的典史和縣丞趕緊把他拉了起來。

　　縣令也是嚇得面如土色。此時已經絲毫不顧及形象，開始在客廳中亂轉起來。

　　李洛驟聞之下也是一驚，但是迅速冷靜下來。問道:“流民賊有多少?從何方而來?”

　　“從西北而來，看著足有四五千人。”那名士兵說道。

　　縣丞也是嚇得面如土色，低低的聲音說道:“大人們，我們跑吧，現在就往宜昌去，還來得及！”

　　“跑什麽跑?在這還有城牆，現在出門去跑，能跑得過他們幾千人?”縣尉說道。

　　“那怎麽辦?等死?”典史急道。

　　“也許他們只是路過，不會攻打縣城。”主簿絲絲發抖。

　　“流民賊所到，如蝗蟲過境。只要有糧食，怎麽會放過。”縣尉道。

　　“那麽只有打了。”李洛說道。心裡卻在暗歎，自己實在有些太背了，怎麽就一步一檻啊！

　　縣尉卻臉色難看，道:“打?拿什麽打啊！我手裡只有兩百多人。”

　　“怎麽會這麽少?大明規製，一個下縣也要備兵五個百戶所。當陽縣看樣子至少也是個中縣吧?”李洛震驚道。

　　“這個……”縣尉喃喃道:“連年征戰，士兵補充不易。”

　　王申用腳尖捅了李洛一下。李洛當即明白，大明朝軍隊吃空餉的事，早就不是什麽新聞了。

　　當初毛文龍駐扎皮島時，全島算上老弱婦孺，總共才四萬七千多人，就算所有適齡男子全都拿上刀，算成兵，也未必有一萬五千人。而且這個適齡的“適”的范圍，還要特別的廣。可是上報給朝廷的軍隊數字，卻是二十萬！真不知道毛文龍面對朝廷核查官員時，他這個數字是怎麽能張口說出來的。

　　當陽縣看似應該是個中上的縣，備兵怎麽也應該有七八百。可是剛剛縣尉卻說只有兩百多人，這兩百多人戰力怎樣還要另看。

　　李洛皺著眉，問道:“張典史，您負責緝捕盜匪的衙役有多少?”

　　典史平時負責縣裡的法律事務，緝捕盜匪的衙役、班頭和監獄的牢頭都歸他負責。

　　“有五十多人。”

　　“算上押獄的牢子了嗎?”

　　“算上他們有六十多。

”　　“監獄裡的犯人有多少?”

　　主簿說道:“算上今天您押來的十六人，總共一百二十二人。”

　　主簿負責縣裡的所有帳目，人丁賦稅全歸他管。包括入監犯人的丁冊也歸他管。

　　“這麽說，我們能湊到四百多人了。縣丞大人，本地富戶和商家，豢養家丁的應該也不少吧?您去走動一下，讓他們把家丁護院都暫時交給我們管理。”李洛直接下了命令。

　　縣丞是縣令的二把手，相當於副縣長。

　　一時之間，整個縣衙動了起來。

　　李洛、王申、楊安和縣尉一起來到城牆之上，往西北角看去。

　　正值太陽落山，西方的天空上一團團的雲朵被落日照射，形成了一片片紅彤彤的火燒雲，就好像火山在雲下噴發一般，蔚為壯觀。在金紅色的晚霞之下，流民像一道道黑色的洪流，奔湧而至。

　　看著有四五千人，但是細看之下卻發現，這四五千人中，扶老攜幼，大多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而且婦孺居多，還有很多傷殘的人。

　　“像這樣的百姓大約能有多少?”李洛問道。

　　“流民賊總共分為四級，”縣尉道:“這是外圍也是最低級別，就是這些下級流民。平時負責擔水、做飯，運輸器甲等事，打仗的時候負責擔土填壕，拖拽傷殘，大約佔了一半。然後是內圍，是在外圍中選出的精壯之士，稱為步卒。打仗時衝殺在前，基本就是炮灰。大約佔了三成。再往裡，就是從步卒中選出來的精壯，成為馬兵。雖然是馬兵，但大多沒練過騎馬。騎兵戰鬥也不行。只是在打仗時負責督戰，如果步卒不聽號令，畏敵逃竄，則當場斬殺。馬兵之上才是流民賊的核心——老營。這些人都是百戰之士， 坐下雙馬或更多。一旦被擊潰，外圍和步卒難逃大軍屠戮，馬兵負責掩護。而老營的仗著雙馬優勢，往往能夠逃走升天。這也是為什麽，朝廷縷剿無功的原因之一。”

　　李洛靜靜地聽著，這也是他第一次了解農民軍的作戰規製和作戰特點。

　　等縣尉說完，李洛道:“那麽就是說，這股流民賊，看似四五千人，其實核心老營的人馬，也就兩三百人?”

　　“應該都沒有那麽多，也就一百人左右。可是馬軍和步卒也不好對付，終究都是精壯。一對一的話，我的那些兵，也未必都打得過他們的步卒。”縣尉略顯尷尬的說道。

　　“看那面旗子！”一名瞭望手指著前方叫道。

　　李洛順著瞭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農民軍的隊伍後邊，又有一對騎兵趕到。騎兵隊伍中，高舉一面大旗。與其說是大旗，其實就是一副被面，上面繡了一個巨大的斧子，被一根極長的粗大毛竹挑起。

　　“是程咬金！”縣尉說道。

　　“程咬金?”李洛目瞪口呆。

　　看到李洛的表情，縣尉趕緊解釋:“這只是諢號。這些流民賊大多不已真名示人，都起了一堆諢號。比如八大王、闖王、老回回、格裡眼什麽的。還有用古人名字的，羅汝才就叫做曹操。這個程咬金是在西北方的神農架一帶盤踞的流民賊匪首之一。一般在房陵那邊活動，這次怎麽跑到我們當陽縣來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大唐魯國公程咬金復活了呢。”李洛一陣惡寒！“穿越最好就穿過來我一個，要是來個群穿，那就太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