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廣播電台?那不是寶石城的宣傳機器嗎?這麽說來……天空中的飛艇來自寶石城?夏新把這玩意兒弄來鳶城幹什麽?
該問題在他心頭閃過的同時,對廢土民眾來講十分新穎的開機動畫結束,光影又是一閃,一張臉映入下方人的眼眸。
整個鳶城一下子沸騰起來。上到六七十歲的老人,下到十來歲的孩子,都認識大屏幕上的那個人。
唐岩,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個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下作小人,一個被貼在城門口牆上,每天享受口水與土坷垃的全民仇敵。
多少鳶城人談起他恨得牙癢癢,雙方如有殺父奪妻之恨。
“該死的……”
“是姓唐的,是那個姓唐的王八蛋……”
“既然是那個人的東西,保準沒有好事,乾掉它,趕緊乾掉它……”
“守衛呢,守衛都TM在幹什麽?”
下面街道上湧出許多人,連呆在屋裡看孩子的婦女都跑了出來。
有人一面叫囂,一面拿起地上的石塊,不管不顧地往天空丟去,好像能把飛艇打下來一樣。
議論聲在人群裡傳播,叫罵聲如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
他們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仰著菜色濃鬱的臉,義正言辭地咒罵著唐岩,說他是半島地區最大的戰爭販子,帶來災難與殺戮的嗜血惡魔,全天下最卑鄙最無恥的小人。
費翔沒有管下面的情況,拿著望遠鏡照了又照,發現乘員艙的玻璃那邊不斷有身影閃現,說明裡面確實有人。
“咳,咳……”
“我,熊貓人軍團副軍團長唐岩。”
“好你個費翔,你個背信棄義的狗東西,在夾山水庫見面時明明約定好做一對合作夥伴。你幫我提供關於濟城的各種情報,我犧牲自己的形象,去做一個千夫所指的大惡人,以此來進一步實現你對鳶城人以仇恨思想為藍圖的禦民之術。”
“上回我們合作的很好。我劫走了那些有問題的武裝機器人,替你解決了濟城運來的定時炸彈,也為濟城支援回連才霍亂寶石城的惡行收了點利息。就像計劃好的那樣,我任由你造謠抹黑,讓所有鳶城人視熊貓人軍團與寶石城為洪水猛獸,恨不能吃唐魔頭的肉,喝唐魔頭的血,於是因為羅作明之死一度出現在鳶城的,提議同寶石城緩和矛盾的聲音就此消失,你也可以高枕無憂地繼續大權獨攬,實現你個人‘一切為鳶城好’的理想抱負。”
“寶石城的人講我是一個好人,一個大英雄。我知道我不是,我懶得管鳶城人的死活,也不在意你宣揚的仇恨思維會不會把他們變成沒有自我的野獸。就像我明知道牛峰與小勇等人是你派往罐頭廠詐取再生藥劑的少年騙子,你又命王普照、侯漢敏兩人裝扮成掠奪者將他們殺人滅口,卻沒有出手阻止,坐視你們的人自相殘殺。就像我明知道你跟黃雷暗地裡一直默契合作,那人以來自鳶城的攻擊要挾羅作明給予補貼與低稅,你呢……能夠不斷地薅美心罐頭廠的羊毛,還告訴鳶城人這麽做是正確的,是理所應當的,因為如果不是騰衝搶走了本該屬於鳶城的放射物處理技術,暢銷西方聯盟的海魚罐頭理當是鳶城製造,而不是寶石城製造。”
“你、回連才、黃雷、薑衡……你們這些人都認為騰衝死了,當年的事情也像暖陽下的冰雪一樣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不過很可惜,老天爺對於世事總是懷有一份惡趣味,在我還不知道譚真就是騰衝的時候,他跟我講過一個故事。”
“他說曾經有兩個聚居地為了抵禦來自西方的威脅準備結成聯盟,但是呢,其中一個聚居地內部有股保守力量反對結盟。於是在另一個聚居地的外交官受邀來到保守力量所在聚居地轄區避難所進行技術交流時引動避難所成員間的地域歧視,坐視那位外交官殺出重圍,還帶走了避難所裡先進的科學技術。於是避難所成員間的矛盾中斷了兩個聚居地結盟進程,並導致了雙方長達二十幾年的仇視與對立。現在,保守力量的繼承者還在主導那個聚居地,使其朝著更加野蠻、凶殘、愚昧的方向發展。”
“如果這就是費城主所謂的‘一切都是為了鳶城’,我無話可講,畢竟我沒有那麽多時間與精力跟你爭辯。”
“站在我個人立場,鳶城人覺得為了集體利益可以任意強奸個體意志乃至生命,那是你們的選擇,跟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只要別招惹我,別讓我吃虧,你們走你們的獨木橋,我們走我們的陽關道,咱誰也不礙誰的事。”
“可是呢,接下來你做了什麽?嗯哼,你做了什麽?!”
“你為了繼續加強自己對鳶城的控制,竟然與董平川那個喪家犬合作,對寶石城的運輸車隊動手,隻為打臉熊貓人軍團,樹立你的個人威望。”
“原來合作夥伴就是一句屁話啊,說反悔就反悔,說出賣就出賣,一點不講誠信,一點不講原則。”
“呸!”
“費翔,你就是一坨蒼蠅都嫌髒的狗屎。”
“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就別怪我給你一種死法。”
“……”
唐岩的嘴就像一挺機關槍,嘚啵嘚啵說了一大堆話,說的整個鳶城鴉雀無聲,太陽鑽進了雲層。
在他聲音落下的同時。
大屏幕上那張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二人當初在裝甲車內部的談話,關於仇恨,關於抱負,關於無私……
城牆上巡邏的士兵,街道上聚集的婦女,叼著煙卷的軍官,拄著拐杖的老人……所有人都呆住了。
所有人……
唐岩那番話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一般人很難反應過來,因為他們平日裡所受教育是仇恨教育,接受的思想是遇事區分敵我的思想,至於費翔……他是什麽?
他是光。
他是海,
他是大地。
他是比父母還要無私的人。
“姓唐的說的是謊言,對一定是謊言,是對城主的惡毒攻擊。”
“敵人的話可信麽?當然不可信!那都是用來動搖鳶城人意志的鬼蜮伎倆。”
“大人物之間的博弈,管我什麽事,有的吃有的穿有命在就行了,怎麽不是活著?”
“……”
一些人在心裡想著,用各式各樣的觀點努力說服心房出現的另一個小人。
此時此刻,費翔站在城主府中央建築天台,望遠鏡後面的臉陰的像暴雨來臨前的鉛雲。
他一直看著天空,看著飛艇,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身邊人的情況。
包括薑宇直在內,所有人都不敢看他,聰明的家夥在一點一點往後縮。
“怎麽會這樣?”他在心裡問自己。
他無論如何想不明白唐岩為什麽那樣做。
昨晚夏新還讓他放心,等唐岩回來後親自去解釋清晨發生的事情,怎麽才過去一夜時間,那個家夥就玩了這麽一手。
搞什麽?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他心裡的憤怒、不爽以及委屈,像黃河水般又急又渾,滔滔不絕。
天地良心!那件事真不是他乾的,在這一點上完全沒有隱瞞的必要。就算唐岩不認可他的說法,大家再商量一下不行嗎,為什麽要做到這般地步?現在老底都給揭出來,豈不是連轉圜余地都沒有了?
好嘛,他為了樹立一個偉光正的形象付出那麽多,現在唐岩把他的底褲一把擼下來,露出裡面的黑深殘。
不,不只是扒底褲,那小子還在他重要的器官上狠命跺了幾腳。
鳶城人信不信是一回事,反正他超級鬱悶。
便在這時,天空中又傳來唐岩的聲音。
“費翔,費翔……你怎麽不出來說兩句,跟鳶城人民解釋一下,反駁我的說辭。”
費翔兩隻手死死攥著望眼鏡,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反駁一下他的說辭?
反駁個屁!
那小子從二十年前到今天,從詐取再生藥劑事件到密議合作事件,全盤否定了他的作為,他怎麽反駁?
歇斯底裡地喊“你撒謊”?還是告訴人們昨天發生的事情偏離了他跟夏新的計劃,有人搶先一步打劫了寶石城運輸車隊?
那還不如什麽都不講呢,讓那些形成思維定勢,總是以劃分敵我的目光看待人和事的鳶城居民自尋理由說服自己。
“費翔,你是啞巴了嗎?還是不敢跟我對質?去吃屎吧,你這條一直玩弄人心,卻還要大家愛你敬你尊重你的老狗。”說這句話的時候,大屏幕上那個男人很不雅地舉起右手中指,說了三個字。
沒有人聽見那三個字,人們只能看到他的嘴型。
“薑衡呢?薑衡在哪裡?還愣著幹什麽?給我把那個滿嘴謊言的家夥打下來。”費翔惱羞成怒。眾目睽睽之下他被唐岩指著鼻子一通罵,就算最初抱著和平解決問題的期望,現在也已經沒有退路,必須以強硬姿態面對。
他的聲音遠遠地傳出去,在長街上回響。
臉上冒汗的士兵完全沒了主張,不過還是遵照城主命令把攻擊指令傳到前門。
很快地,連續的槍聲自南方傳來。
噠噠噠噠噠……
陽光下不甚明晰的彈痕升上藍天,來自高射機槍的大口徑彈頭擊打在飛艇乘員艙,濺射出一道道火星。
另有彈雨命中右方氣囊,沒有出現金屬碰撞現象,卻也沒有刺穿氣囊外皮,似乎外麵包裹著一層很輕但是效果極強的防動能衝擊系統。
倒是那些射向側方屏幕的子彈有所建樹,被擊中的地方相繼冒出刺眼電花,視頻影像變得殘破不堪,失真嚴重。
就在前門指揮官告訴操作員準備動用防空飛彈哨戒炮的時候,城門後面升起一道鋼鐵黑影,帶著激蕩的風駛過牌樓建築,站在艙門後面握住12.7MM航門機槍的士兵用腰部力量扭動支架,手指往扳機一壓。
茲……
炮口不斷旋轉著,掃射出一排有弧度的彈雨。
它們快速跨越戰場,不斷擊打右側氣囊某區域。
也就幾個呼吸時間,青灰色的氣囊表面綻出一道火舌,快速膨脹成一團光,黑煙向外逸出,被狂風吹成細碎的煙絮。
飛艇受到重創,乘員艙那邊閃過多道身影,隨著後方推進器停運,前方推進器點火,這台還沒有進入聚居地空域的飛艇帶著流蕩的黑煙,歪歪扭扭往後方逃竄,看起來很狼狽。
“看它跑的多騷,像極了說不要的BIAO子。”握著航門機槍的士兵在攻擊間隙大聲說道。
前面操作改裝直升機的士兵一面控制機身轉向,緊緊咬住飛艇的屁股以前是頭,現在是屁股,一面說道:“姓唐的是嫌自己手下太多,特意來送人頭麽?”
作為改裝直升機的駕駛員與槍手,他們都是薑衡的心腹,自然不會受飛艇廣播的影響。就算那些話是事實又怎樣,他們想的是怎麽在費翔-薑衡控制的這個系統下更具優越感的活著,至於王普照、牛峰之流是被城主害死,還是發揚風格,為了信念而死,不是他們特別在意的事情。
對於普通軍人來講,腦子有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通過流血與殺戮贏得地位、財富、榮譽、權力這便是他們心目中的成功、有出息。
或者說,鳶城有城主大人一顆腦袋就夠了,剩下的人做手做腳做眼睛做鼻子都可以。
“姓唐的作為熊貓人軍團副團長,難道他不清楚廢土世界不講道理,隻講拳頭大小的事實嗎?逼逼那麽久有什麽用。”槍手給航門機槍換上新的彈鏈,轉動槍口瞄向飛艇左側氣囊,想要給目標對象來一個對稱美。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熊貓人軍團弄一架飛艇過來,就是為了揭露城主的罪行?要知道這裡可是鳶城地盤,豈是飛艇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
要不是薑衡叮囑他們盡可能抓活的,搞到那架看起來很先進的飛艇,南門火力點的防空導彈一早就把它擊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