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
寒風刺骨,兩道身影淹沒在漫天風雪之中。
一人白袍與天色相和,幾乎無異,另一道身著碧色青衣,略顯纖瘦,如同梅花倔強的扎根風雪。
候希白輕抖了抖身上片片雪花,看向遠方的倩影,隨口道:“你動心了?”
前方少女並沒有回答,只是依然堅實的向前,任由風雪從她身邊拂過。
候希白苦笑道:“文采風流,淡笑無忌,殺伐決斷,手操大權,一如師傅年輕模樣,這樣的男子那個女兒家會不心動呢?”
“再加之那副面容,英武而無暇、濃重而生輝、神采而飛揚、沉靜而憂鬱,若說天刀宋缺是上代武林最著名的美男子,而今恐怕我們這代的男子都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了。”
石青璿仿若沒有聽到似的,依然向前,頭也沒有回。
忽然。
候希白大聲喊道:“石青璿你的蕭音變了。”
話音一出,立刻就被風雪吞噬,消無聲息。
但這時石青璿卻停下了腳步。
候希白繼續說道:“你的蕭聲素來平和無爭與世,是撫慰世人心靈的良藥,怎麽反而會助長殺伐之業?”
“但你還是同意了,雖然猶豫了片刻,這一絲猶豫極為罕見,可見你心中的掙扎,或許你想借著一曲蕭音了結這段姻緣,不過....”
“唉~”
候希白長歎一聲,“不過你還是被羅成的鼓聲擾亂了心境,正是因此羅成的鼓聲才能與你‘琴瑟和鳴’,甚至是他的鼓聲引領你的蕭音。”
“石青璿你的心境破了,心也亂了。”
候希白大聲吼道。
前方的少女冷聲道:“笑話!我石青璿喜歡誰,還需要誰的管束?”
“石之軒不行!你更不行!”
候希白停下了腳步,默然無語。
“我的蕭音變了又如何我的心境破了又如何?我是喜歡羅成又如何?天下間能約束的人已經死了!”
候希白的身形仿佛被風雪吹得愈發顫抖起來看,“你喜歡誰都可以,我也管不著,但唯獨羅成你不能喜歡!”
少女瘦削身影似乎在雪中模糊起來,沒有反駁聲音。
“羅成是文采風流,是武功冠絕當代,但是他入世爭霸,身在北地就勢必與太原的李世民相爭起來,而兩虎相爭,就必有一喪,他日你可能見到他的只有屍骨。”
“當然此人屬於王霸之才,若是問鼎天下,他能成為明君我不懷疑,不過這其中就勢必紅顏無數,你接受不了這苦楚,何必受這一份罪!”
石青璿在風雪似漸漸飄忽不定。
“你太傻了,此人工於心計,絕非善類。”
“先是言語調戲與你,動你心緒,再以鼓聲與你‘琴瑟和鳴’,亂你心境,再以文采風流,加深他在你心中印象,石青璿你已經一步一步落入他的掌控中。”
“最後那封信,你也看了,楊廣北巡長城,始畢可汗親自率領十數萬騎兵南下連破41城,兵圍雁門,羽箭都射中了楊廣的禦駕前。”
“聯系到之前,幽州羅藝羅成父子兵出塞北,大敗突厥騎兵十萬,你怎麽不會不知道這就是羅成的算計。”
候希白倒吸一口冷氣,繼續喃喃的念叨。
“果真是神來之筆,幽州與並州作為突厥東西兩線,東線幽州拿不下,自然可以撿軟的西線捏,更何況突厥若一戰能拿下楊廣,那就真是破天荒。”
“現在楊廣在雁門兵圍,北地各處勢必就要出兵勤王,連番大戰,北地兵卒還能剩多少?而且這一戰天子被圍剿,國威喪盡,天下民心幾人在隋?接下來烽煙四起,將成為燎原之勢,楊廣其他都自顧不暇,哪裡還來什麽心思對付幽州。”
“以帝王為棋子,將天下作棋局,負手算盡天下事,甚至連你都算計其中,這種心計可怕至極,你還對他心存奢望?”
不知不覺中,石青璿眼眶晶瑩流動,清瘦的身軀在寒風中搖搖欲墜,但倔強如故,若寒梅挺立。
兩人佇立在風雪當中,任由吹打,但不知過了多久,石青璿恍惚的感覺一股暖意襲來,令這漫天的風雪消散。
陳銳舉著一把黑傘,像是一座大山般屹立在石青璿身旁,遮風擋雪。
“你為何不告而別?你應該給我一個答覆的。”他溫聲道。
石青璿的表情如同這風雪一般寒冷。
陳銳絲毫不以為意,“問我詩詞的時候還是和顏悅色,怎麽現在被候希白說了兩句就賭氣啦?”
“你真是個愚蠢的小女孩!”
男人將手握住了少女的柔荑,觸感非常好,如若無骨,像是摸上了上好的絲綢緞子,無比絲滑冰涼。
石青璿努力掙脫,不過還是沒有眼前男人的力道大,隻好冷目相對。
但突然間。
少女的身體被猛力一拉,旋即便看見羅成的腦袋襲來,唇齒相貼。
石青璿嬌軀一顫,渾身酥麻,頓時腦袋一片空白,但下意識還是做出動作,用力一推。
“咳,咳...”
石青璿連連咳嗽幾聲,顯然沒有過這種經歷,十分生疏。
陳銳伸手一摸嘴唇,破皮流血,對眼前的少女笑道:“你屬小狗的吧。”
或是由於自身在大唐中懵懂了歷經了十八年的紈絝經歷,對著好看的女孩子說話都帶有調笑輕浮的味道,給人一聽就是浸染在頂級富貴風韻中成長起來的。
石青璿後退幾步,嬌嫩的能掐出水來的臉頰上充滿了紅暈,像是伊甸園中的蘋果誘人犯罪,不過盡管臉上如此,她的目光足以冷的能夠凍死人。
若是眼光能殺人,恐怕陳銳的身體上出現了無數個透明窟窿。
石青璿冷道:“羅成,請自重,不要讓你在清璿心中僅剩的好感也蕩然無存。”
陳銳也收斂了笑容,“好,我想問個問題,若我之前安分守己的吟詩談笑,發乎情止乎禮,你心中會不會有我的印象?”
“你覺得我是算計你,但我這是喜歡你。”
“在北地,喜歡一個並沒有南方那麽含蓄,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理由,在這裡,喜歡一個人,北地的兒郎都會大聲的告訴女郎,然後施展渾身解數,全部手段也要將那女郎追求到手。最後他們會在平原上肆意縱馬奔騰。”
石青璿罕見的流露出不合時宜的笑容:“你文采風流,雄辯滔滔,清璿只是女兒家,說不過你。”
陳銳苦笑道:“你還在賭氣。”
石青璿堅決道:“沒有。 ”
“好,不管你有沒有賭氣,記住一件事。”石青璿也沒問,卻見陳銳將黑傘放入她的手中,輕聲道:“記得將自己養的白白嫩嫩的,到了南方我去娶你。”
石青璿默不作聲,舉傘轉身離去。
一步一步,淚水不知怎麽就打濕了臉龐。
“冬日遊,風雪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背後緩緩傳來男子沉穩吟誦和溫暖的注目。
猝然。
候希白一臉驚容,因此詩詞深的花間精髓所在,多情,無奈,灑脫自然,若是當下他盤坐起來,必有所悟,但現在這首詞卻精準將石青璿複雜心境道出。
他怎能放下心來?轉頭看向那道倩影。
“我不會拋棄你,所以洗乾淨身子好好等著我!”
石青璿淚光中,浮現一絲絕美的笑容。
“想得美!”
風雪中傳來少女的嬌嗔,她如精靈般行於雪花中,孤零零的身影,又恢復初見時的超然與寂寞。
候希白歎道:“你對付女孩子的手段可真是令我自歎弗如,不愧是幽州的頂級紈絝,不過你以為清璿如此好追求,那便錯了,南方可是我們的主場,再說時間會衝淡一切,等你到了南方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算了,不說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