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死寂,氣氛詭異而尷尬。
石青璿聽完候希白的言語,臉色紅到耳根深處,似蘋果般叫人想上前啃一口。
少女似是再難承受眼前男子灼灼熾烈的眼神,轉身欲走,卻未料到自己的手被後方緊拉住。
一股異樣酥麻的感覺從手中傳至腦海,似電般令石青璿打了激靈,她顰眉嗔道,“放開手,你想做什麽?”
陳銳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灑然放開手來,笑道:“沒有什麽,只是想從清璿這裡借一件東西?”
石青璿緊盯他,看了許久,長長歎道:“為什麽世人總想要那種害人的東西,就算拿到手了又能如何,武功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陳銳道:“清璿知道我想要什麽?”
石青璿聲音漸冷,透著一股子疏離的味道,“除了石之軒那卷宗,我想不到以你的身份會缺什麽?又有什麽東西能令你動心?”
陳銳道:“你錯了。”
石青璿轉過嬌軀,雙眸目露驚詫:“我錯了?”
陳銳道:“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固然神妙,乃是天下武人夢寐以求的武功,但是對於我來說不值一提。”
不死印法乃是邪王石之軒融合了花間派與補天道的極端相反的武學心法,以佛學義理中“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間”的高深思想作為理論依據,歷經無數生死融合自身武道精髓所創。
此功法神妙異常,利用陰陽相生,物極必反的原理,通過真氣的快速生死轉換以致幾乎源源不絕而且不會有回不過氣的現象,能夠隨意在生死二氣之間轉變切換,將別人攻來的真氣轉化為生氣,回復自己的氣血。
利用這種玄妙,使得修煉不死印法者不懼群戰,昔日石之軒便一人獨鬥佛門四大聖僧,寧道奇等人,而陳銳所說不死印法不值一提也是隨口調笑面前少女,當不得真。
石青璿見陳銳用一種煞有介事的傲然語氣,也信了大半分,不過轉眼瞥見那近乎刻板態度,乍然察覺到自己依然被騙,道:“說謊,不死印法玄妙無雙,我不信你不動心?”
陳銳沉聲,緩緩道:“我已經動心,但卻是對你動了心,不死印法區區死物,又怎麽比的上面前你這個嬌滴滴的大美人!”
石青璿這一輩被勾動的情緒也沒有此刻來得多,不過左右聽多陳銳的“輕浮”之語,也沒有之前那麽色變。
驀然。
她覺得自己臉皮都變厚了許多,心中又羞又惱,而且若是其他青年對她這般調戲,她肯定懶得理會,一走了之,但在此人面前她不知怎地卻沒有惡感。
什麽原因?
石青璿定睛凝視陳銳,已然發現緣故所在。
他身著一身單衣白袍,黑亮頭髮飄逸披肩,劍眉英挺,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這本應宛若深空的雪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憑欄獨立散發一股傲視天地的宗師。
但此刻他嘴角卻噙一絲笑意,完全破壞身上那股英武氣質,直令他如同塵世佳公子,閑適賞雪,神態醉人。
面前的男子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遠遠勝過她視為瑰玉之姿的候希白,即便將她父親石之軒青年之時與他相比也同樣少遜幾籌。
這不是單單的相貌和氣質而顯現的,還有武功,才情,權力種種影響而至。
不說其他,就單言武功,以陳銳現在的宗師境界,氣場外放,尋常高手根本難以抵擋,在心中會不自覺對他產生莫名好感,久而久之,甚至心靈都會產生影響。
其中例子便有雙龍和傅采林,雙龍無須多言。
而傅采林天生面部殘缺,長相怪異醜陋,但是身為大宗師境界高手,高麗人見之卻會產生莫名美感,那些臉上缺陷反而增添幾分崇高而神秘色彩,仿佛是神而非人。
此刻石青璿心中幽幽一歎,發現真相卻未料到自己也是如此‘膚淺’,她猛地一跺腳,似是在氣惱自己的行為。
陳銳笑了笑。
師妃暄淡漠如仙,綰綰妖嬈多情,商秀珣蘭心蕙質,而石青璿清純脫俗,但內心卻是個嬌憨、有些俏皮的少女,有此行為不讓人生厭,反而更令陳銳心生好感。
他揶揄道:“清璿是不是責怪我太過輕浮,太過直白?”
石青璿怒火未消,氣鼓鼓的怒目而瞪。
陳銳瞧著少女曼妙玲瓏的曲線上下起伏,更是吸引心神,他大聲豪邁道:“我北地男兒五歲山上掏的了鳥蛋,七歲進的了狼窩,十二騎的烈馬,開的了強弓,到十四歲娶妻生子,我北地男人從不遮遮掩掩,喜歡就是喜歡,憎惡就是憎惡,愛恨分明,從來如此。”
石青璿的耳根鮮紅欲滴,還是高估自己的臉皮,也低估了面前男子的無恥,大嗔道:“不要再說了。”
陳銳臉色收斂,十分冷靜,淡淡道:“那好,就不開玩笑了。”
石青璿聽聞,心中無名火起,怒意比之之前更甚,看著眼前冷峻異常的男子,直想跳起來用玉蕭敲他腦袋。
“開玩笑?”少女牙根緊咬,冷聲問道。
候希白遠遠躲在一旁,觀看兩人交鋒,心中不由一歎,石青璿心中變化已被這個男子牽著走,而且沒有他沒有動用什麽攝心之法,若是如此,他早已中斷談話。
羅成掌握人心變化可謂達到毫顛地步,這小妮子恐怕落入他的網中而不自知,再加之昨日他們兩人談話,就算此人沒有武功,也堪稱當世人傑。
現在再觀那面色冷峻,英氣勃發的青年,又回到了昨日與他對話的狀態。
陳銳正色道:“之前自然是些許玩笑之語,清璿不要怪罪,你這般仙子人物,我羅成凡夫俗子,怎敢褻瀆?今日請清璿來是有一事相求。”
言畢,他抱拳作揖,誠懇相求。
若是平日,她對於誠懇待人,禮賢下士的人物絕對會心中產生好感,更何況面前男子風采足以勝過萬千人,但現在石青璿心中卻只有傷感。
少女沒有答應,陳銳依然保持作揖姿勢。
身旁候希白頗為急切,道:“秦兄有何事相求,不如請說。”
陳銳依然作揖。
石青璿雙眸迷蒙,凝視著欄杆外漫天舞動的風雪,柔聲道:“若是清璿可以辦到,但說無妨。”
候希白突然又發聲道:“若是清璿幫到秦兄的忙,贈在下一首詩詞如何?”
陳銳與石青璿很是默契看了眼候希白。
賣友求榮候希白。
候希白尷尬一笑,打開扇子扇風賞雪,只見陳銳應聲答道:“可以。”
石青璿問道:“不知何事?”
陳銳未答,走向欄杆旁,目視遠方,“按照時間推算,不出意外,郭絢領兵一萬五將大舉高雞泊,屆時,我想求清璿用蕭音以壯軍威。”
石青璿面露難色,但也答應下來。
候希白好奇道:“馬上就要兩軍交戰,現在可否將你的計劃透露出來?”
“我現在想知道竇建德還有他部一千五士卒到底去了哪裡?燕雲鬼騎為何現在依然不見人影。”
陳銳凝神緩聲道:“竇建德兩日前便聽我號令去往郭絢大軍當中,投靠了他,而燕雲鬼騎這一戰由蘇烈全盤統攜,我也不知作戰計劃,但料想應該是埋兵設伏。”
候希白疑問道:“詐降?”
“沒錯!”
“郭絢會相信?”
“會。”
“為何?”
陳銳:“情報不對等,當然會信。”
候希白:“何來不對等?”
“第一,誰會料到攻打清河,安陽兩縣是我幽州騎兵,而且世人誰知高雞泊內藏是我的燕雲鬼騎兵。”
“第二,竇建德在未投靠我之前,屬於反賊勢力高士達手下,郭絢只會認為在高雞泊內的高士達將竇建德逼反,而竇建德深知高雞泊三百裡水形地勢,他們會被郭絢作為先鋒部隊來攻打高士達。”
“為此,我從安陽縣女牢中提出一名罪不可赦的女囚詐為竇建德妻子而當眾殺之,以亂郭絢視聽。”
陳銳注意到石青璿眉頭一皺,說道:“女囚與男子媾和,殺夫奪產,沒有冤枉她。”
石青璿這才松開眉頭,但卻聽候希白道:“郭絢會相信?”
“郭絢一定會相信,我也有辦法讓他相信。”陳銳斬釘截鐵道。
“為何?”
陳銳沒有回復。
候希白不是蠢人,相反聰明機敏,見其語氣如此堅定,心中已有猜測。
能讓郭絢相信竇建德是真詐降, 方法多種,最是可能的便是,郭絢身邊已有羅成的暗手,或是幽州的密諜,而且能夠令郭絢一定相信竇建德是詐降,那密諜肯定在郭的身邊地位極高。
羅藝坐困幽州二十三年,非是不能出去,而是因隋朝勢大,天時不在,而且坐困不代表不能做些暗手,更何況郭絢就駐守在幽州身旁,羅藝豈能不施加密諜滲透?
如今羅藝兵出狼居胥山,大敗突厥而斬敵無算,震驚天下,再次令世人想起北地還有這一豪雄,這一系列動作都實屬非凡,而且都有預謀,候希白絕對相信北地多已被幽州密諜滲透,郭絢恐是甕中之鱉。
候希白心思轉動極快,又問道:“郭絢是什麽樣子的人?”
陳銳看眼候希白,見其笑意,還有此發問,他應該猜出了其中答案。
“郭絢,關隴氏族出身,志大才疏,負有清名,能與官吏為善交好。”
候希白歎道:“此人若在南方可得安穩,但北地民風彪悍,流民叢生,其必死無疑。”
說話間。
蘇烈及一千燕雲鬼騎佩刀,攜弩,覆面,持槍,整裝待發。
黑甲如林,軍威如淵。
石青璿目露詫異,發出‘咦’的一聲。
候希白默不作聲,如臨大敵,良久指著前方蘇烈向陳銳問道:“那高身挺拔,手持銀槍的覆面青年是誰?”
陳銳笑道:“蘇烈,他還有個名字,叫蘇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