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
坐著七名身穿重甲的將軍。
重甲灰撲撲鐵鎏似的包漿極為厚重,但那些將軍皆是腰板挺得筆直,臉上也是不苟顏色,十分嚴肅,令場上的氣氛都充滿肅殺的金戈鐵馬氣息。
除了有這些將軍一絲不苟的坐著,堂內還放著一幅巨大北地地形圖,紅線密密麻麻交錯,許多山巒也都被重重圈了下來。
羅藝領著陳銳繞過了堂內升起嫋嫋炊煙的銅龜爐鼎重器,徑直坐向了那樸實無華卻是眾人之首的紅椅寶座。
眾將領看著陳銳默然不動的站在羅藝身旁,目光即便露出驚愕,但臉上同樣是緊繃,這其中可見羅藝治軍嚴明,在部下面前積威甚厚。
羅藝顯然沒有向這些將領解釋陳銳為何來到軍稽重地的興趣,在這些將領面前他可不是會向面對自己兒子樣那樣好的耐心。
他早就過了推衣衣之,推食食之的時期,而且他治軍方法也非寬恕交心之道,而是軍法紀律為準繩來嚴加治理。
陳銳靜靜的站在一旁,聽著羅藝和這些將領不停的交談。
交談時刻倒令他有些意外,原以為這些將領同樣也是死氣沉沉,但沒有想到一旦涉及道軍事,這些將領就像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問題都會相互爭的面紅耳赤,活脫脫像個菜市場。
有的將領甚至對羅藝表示不同意見,待羅藝問及,那人又走到北地山河圖志上比劃起來。吐沫橫飛仿佛要將羅藝噴的狗血淋頭。
羅藝也不惱,這方面他顯得很是大方,有時樂呵呵的點頭稱讚,儼然不複剛才那嚴肅。
當所有問題解決或是暫且擱置時,場面又安靜了下來。
羅藝佇立北地山河圖志上觀看了良久,猶如一杆挺立的筆直標槍,久久才反身,不過卻沒落在椅子上,而是拉著陳銳走到那些將領面前。
“這是你李叔叔,燕雲十八騎之一,當時,若不是你李叔替我當了一刀,現在你就見不到我了,別看他你李叔叔臉上一道疤痕,顯得凶神惡煞。當年他可是名揚村莊的俊後生哩。”
那名被疤痕劃拉整個臉的將領眼泛濕意,面色激動難耐。
羅藝向來以治軍嚴而明聞名北地,極少表達情感,但今日意外之舉,著實令人受寵若驚。
“這是我兒子羅成,勞煩你多加照顧。”
陳銳向面前這名男子微微作揖鞠躬,那名將領連忙還禮。
羅藝牽著陳銳的手,依次給他介紹每個將領的功勳,同樣這也是代表以羅藝正式將他介紹給幽州各方勢力。
到了最後一名將領面前。
“這是孫江,當年我深入突厥,遭受敵擊,正是你孫叔獨領一隊騎兵引開敵人,這才有了你老子那名動天下的一戰,還有你別看剛才你孫叔對我唾沫橫飛,其實他的軍事才能連為父都為之驚豔。”
陳銳抬眼一掃,便見這位孫江的將領面色隱有不忿之色,並未是衝著羅藝,而是對著他。
他未有其他動作,只是依然平淡的作揖鞠躬。
“哼~”
孫江冷哼一聲,抱拳怒道:“大將軍,演武堂乃是軍稽重地,旁人難以輕入,這可是你說的?”
羅藝平淡道:“我兒子算是外人嗎?”
孫江毫不退讓與羅藝鋒銳如劍的目光對視,咬牙堅定道:“大將軍,還曾說過,入演武堂有三大條件。”
“非斬殺突厥人頭一百顆不能入,非能護佑幽州百姓者不能入,非能掌千軍者不能入,拋卻死去或是未能達到的標準的燕雲十八騎的領軍統領,余下只有我們七人能進。
“卑職不服,敢問世子殿下何德何能能進演武堂?”
場面十分寂靜,任誰都看的出羅藝要將自己的兒子推出,但是未免速度太快,若是放入軍中磨礪一番,這些將領心中也會多認可些。
羅藝依舊很是平淡,將無賴的風格發揮極致,道:“我何時說過這種話,如果有那就先欠著?”
孫江臉色漲紅,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叩拜道:“大將軍要耍無賴,卑職沒有辦法,但若世子能符合其中一項規定,我孫江不敢多說半句話。只是這樣,將軍可又對得起那些死去燕雲十八騎統領?”
場上頓時氣氛凝結。
羅藝面色陰沉,怒道:“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眾將領看著執著的孫江,於心不忍,紛紛怦然下跪求情道:“大將軍,孫江多年征戰,勞苦功高,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
陳銳靜靜的看著這出戲,已經嗅出了其中門道。
他便宜老子把他推出來可是下了血本,不惜違背自己以前的定下的規矩也要唱紅臉,為的就是他來唱這個白臉,目的很是清楚。、
即便陳銳現在提孫江求情,還是難以收獲其好感,但是畢竟是救他一命,這份情分可是恩重如山,不得不還,就算孫江保持平淡,拂袖而去,至少也能收獲余下六位將領的好感,覺得有些人情味。
知道是知道,但陳銳卻沒有出手的欲望。
非是記恨這孫江,而是他實在不需要這種陰謀手段,而且能夠混到執掌一軍的角色,頭腦自然不蠢,待回過神來,意識到這種陰謀,未必不會在心中留下難解的心結疙瘩。
收人必受心,收伏將領,最怕的就是這種疙瘩。
眾將看向臉色淡淡的陳銳,誤以為是在看好戲,心中剛才被羅藝求來的好感立刻蕩然無存。
羅藝長歎口氣,緩聲道:“你所領三千燕雲鬼騎應該還缺個扛旗人,你就去吧。”
孫江心中一舒, 盡管官職被一擼到底,但他即便他扛旗,軍中誰又不會尊重他呢?更何況他已經是在他所領軍隊中,而且陳銳想要接管簡直就是妄想。
孫江抱拳謝過羅藝,大步流星離去,末了還吐了口口水。
眾人又為其捏了把汗,但又聽到羅藝道:“年關將至,幽州大閱兵定要搞得隆重些。”
眾將紛紛領命離開。
“剛才那機會為何不把握住?”羅藝不解問道。
陳銳道:“太粗糙了,口服心不服,難免留下疙瘩,行軍打仗是將自己後背托付給對方的事情,這樣子,他不放心我,我也不會放心他。”
羅藝一陣沉默,過後有些欣慰的拍著他的肩膀,“不錯,不過這樣你怎麽收伏這個孫江。”
“我可跟你說,這個孫江可是我特地給你挑的,軍事格局雖小,但膽子大,不怕死,敢衝敢闖,更練得一手好兵。而且將軍人榮譽看做比生死更為重要,這種人值得信任。”
陳銳笑道:“自有方法,而且你不是給我搭建好了戲台嗎?”
羅藝沉默會兒,道:“這只是其中一些原因,還有其他的原因。”
....
北地苦寒,大雪連天。
不過陳銳這些天卻沒有閑著,即便是大雪,他也大致走遍了幽州個地方勢力。
幾天后,一道名為幽州經略時疏的簡章遞到了羅藝的案頭。
幽州閱兵不日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