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裡便是秦國文信侯所派遣使臣的必經之路,新鄭朝堂中,相國張開地親自出面,迎接使者!”
一道清脆柔媚的聲音回旋在鬱鬱蔥蔥的樹林當中,城西郊外三十裡外,丘陵上的樹林迎著朝陽生長的枝繁葉茂。
“我知道!”
冷厲帶著笑意的聲音回蕩林間,一道高大瘦削身影站在樹乾之上,周身縈繞絲絲淺黑色氣流回轉,深藍色肌膚密布圖騰紋理,顯得異常可怖陰冷,仿佛就是眼鏡王蛇一般,目視遠方。
他一頭魅藍長發散亂披落,身著一襲古樸皮甲,隱隱可見腰間纏繞著道道骨狀鎖鏈,腳下穿著簡單木屐,默然不語。
片刻後,男子身後再次響起那柔媚好聽的聲音,“使臣來了。”
.....
平坦開闊的官道之上,飄揚著大秦玄色旌旗的使者隊伍中,最中央的奢華馬車之中,一股股猩紅的鮮血流淌而出,滴落下方的大地,恐懼的氣息傳蕩。
韓相張開地察覺不對,掀開簾幕,看著自己這眼前的一幕,驀然瞪大雙眼,不可思議,難以置信接連在臉上浮現,但是更多的卻是恐懼。
秦國使臣死了沒有關系,但是唯獨不能死在韓國,死在新鄭。
戰國大世,邦交可大可小,大者若蘇秦張儀合縱連橫,遠交近攻,攪的天下動蕩,小者籍籍無名,無人問津。
前者之大說的是秦國,後者之小說的便是如韓國這等國家。
秦國之事無小事,韓國之事無大事。
張開地已經能夠預料到秦國會如何反應,會大軍壓境,輕則割地賠款,重則滅國家亡,而韓國誰人能擋?
姬無夜,還是白亦非?
呵呵,這兩位或許放到韓國這千裡之地的池塘中能夠稱王稱霸,但是放諸戰國當中不是二三流角色,只能淪為名將的注腳與背景板。
“哈哈哈哈......”
肆意長笑回蕩在山林之間,張開地回過神一看,最近攪得韓國動蕩不安的百越余孽正出現在他眼前,秦國使臣馬車之上站著的正是百越余孽首領天澤。
好陰狠的手段,一下子就捏住韓國的七寸要害。
作為韓國相國的張開地從未將什麽天澤放在眼中,這一群人在他看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而已,但是現在.....
“放箭!“
一根根箭矢裂破長空,天澤嘴角浮現暢快笑意,腰際黑色鎖鏈隨風而動,宛若一條條黑色長蛇。
“這些羽箭......還是留給秦國鐵騎吧!”
冰冷的笑意回響山林之間,看著車頂已是毫無蹤影,張開地腦子一片空白,呆立當場整個人就仿佛抽空了一樣。
“相國大人,相國大人....”
張開地不知道是怎麽走到的王宮,又怎麽將消息告知了韓王安,只是他能記起韓王安一聽到消息便驚起了一身冷汗,顧不得和身邊的胡夫人卿卿我我,衣衫不整的召開了緊急朝會。
朝會當中,重臣匯聚,各自商議對策。
秦國之事無小事,使臣死在韓國新鄭,無論如何韓國方面都要給秦國一個體面的交代。一眾大臣立即做出決議,全力追緝凶手。若是實在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再與下一次來韓的秦國使臣商討如何收場.....
追緝凶手,無疑為韓國司寇府掌管,現任司寇為韓王九子韓非。
朝會散後,韓非剛出王城,便瞧見一位俊秀非凡的少年卓立橋頭,正是好友張良。
兩人相視苦笑,張良歎道:“多事之秋也!太子,公主紅蓮先後被天澤擄掠,至今尚無方法,現在又來了秦使遇刺,唉~”
“現在沒找到辦法,不代表以後沒有辦法。”韓非正色道:“目有遠近,事分輕重。秦使遇刺,由消息傳到鹹陽再到下一次秦使來韓至少有十五日時間,所以這十五日內,我們必須先將太子以及紅蓮救出來。”
張良見著好友臉上少有流露正經表情,微微點點頭,心中知道他這是心急妹妹紅蓮。
........
盡管李斯知道一切的真相都瞞不過呂不韋,可他依然在洛陽收拾了手尾。
令他意外的是,一邁入鹹陽,他便聽到了一個消息。
呂不韋派遣的秦國使臣在韓國新鄭遇刺了。
李斯雙眸目光閃爍不定,腦子急轉,片刻神色恢復如常,站在呂不韋府門之外,瞧了一眼,報上名頭,大步走了進去。
呂不韋看著長跪在地李斯,冷光一閃而現,連忙上前扶起他:“洛陽之事我已全然知曉,皆是那孽畜借著我的名頭為非作歹,你殺之不但保全了我的名聲,而且令我免受連坐之罪,我怎能怪罪與你?”
“李斯犯下大錯,願以命相抵!”李斯長跪不起,聲音悲泣。
“我已原諒你了,你還要跪地不起,難道需要我對你相拜你才肯起身嗎?”忽然呂不韋聲音慍怒。
“豈敢!”李斯這才起身,臉色痛苦道:“聽聞呂相派遣使臣在新鄭遇刺,李斯不才,願以三寸唇舌效仿甘羅替丞相,替秦國討回一個公道。”
“若是捐軀遇難,就當李斯以命向丞相,向公子謝罪!”
聽他這樣說完,呂不韋驀然臉色一凝,眼中射出兩道寒光:“你還在試探我!”
“不敢,此言皆是李斯心聲。”李斯壓低頭顱,後背能感受到一片森寒冷意。
“你是個人才,秦王愛才,老夫同樣愛才。秦王能夠容忍你的過錯,老夫同樣能容忍你的過錯。”呂不韋不知什麽時候已到李斯前面,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話鋒一轉,“那部典籍編撰進度如何?”
“已經到了關鍵階段!”李斯冷汗直流。
“好!”
“既然你有效仿甘羅封卿之意,老夫自當成人之美。不過據我情報所知,韓國可是有你師兄在,你確定你能贏他?”
“李斯自當竭盡全力!”
......李斯躬身一拜,緩緩後退,離開呂府大門之時,微微輕瞥那遠處深不見底的黑暗,心頭一片冷意。
他能確定呂不韋現在絕不殺他,但是日後會不會他不知道。
殺子之仇對於梟雄如呂不韋來言,確實算不上什麽,但這就是根刺,就看是入沒入骨,還是停留在表面。
而不管怎樣,這種關乎生死與命運問題。李斯從來不會等著它落到頭上,他只會主動選擇。
一如當日,他身為楚國小吏,見到那倉中碩鼠,他毅然決然的做出了選擇,拋家舍業,放棄鄉人羨慕的吏員職位,去往齊國求學,尋求前途渺茫的未來。
一如當日,他身為荀子得意弟子,只要留在齊國就有高官厚祿無數,可他仍未留戀,毫不猶豫的前往秦國。
一如當日,他主動選擇了呂不韋,得罪了秦王。如今形勢詭譎,風雲變幻,他同樣會再次主動選擇,既然已經得罪了呂不韋,不妨再試探一番,看看底線在哪裡,所幸今日他運氣不錯。
不.....倒不如歸咎於呂不韋對於那部典籍的重視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
鹹陽王城。
陳銳看著呂不韋傳遞上來的奏章,有些意外,派遣前往韓國的使臣人選竟是李斯。
有趣。
據他情報所知,韓非在新鄭可是破獲了許多大案,才華出眾,能言善辯,可是個不好對付的人。李斯若想效仿甘羅拿下城邑建功,很有可能行不通。
不過這樣才夠有趣,師兄弟鬥法,戰國中著實少見。
陳銳輕笑了笑,將奏章放到一旁,拿起案台之上的《韓非子》細細讀了起來。
這些日子裡,在他的刻意收集之下,關於《韓非子》的文章越來越多,每日捧讀都大有所獲,而且法家思維中《韓非子》比之《商君書》更符合他的口味,幾乎很難看見諸如愚民,弱民等思想。
這也堅定了陳銳前往韓國去見一見這位法家集大成者的想法,現在秦使遇刺貌似就是個不錯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