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渭水南岸,勁馬奔騰!
縱使只有兩三匹,也大有千軍辟易之勢。
“快點!”
前方為首的棗紅色大馬上,一高冠文士仰聲高喝。
見他模樣,若有六國秘諜在此定能熟知,此人正是大秦帝國太子舍人王綰,但此刻他連額頭上汗水都未擦拭,面色中難以掩飾焦急和絲絲惶恐。
“是!”
暴喝之後,幾匹勁馬的速度加速到了極致,渭水兩岸的新芽蕭疏柳林也在須臾間閃現。
策馬如飛,山地綿延相連,不多時,王綰遙遙一望,卻見一處莊園所在竟坐落在孤峰之顛,與左右兩山遙遙成三足鼎立,兩道峽谷中小河明淨草木蔥蘢,實在是想不到的好去處。
此刻,王綰臉上的焦急終於消減了一些
踏上山頂,風光無限,眼界豁然開闊。
但顯然,這一隊人馬絲毫沒有欣賞美景心情,王綰坐在馬上飛速四面觀望,突聞峽谷中駿馬嘶鳴殺聲隱隱,注目看去不禁大是驚訝。
西面峽谷的草地上,一匹白色駿馬正在縱橫飛馳,依稀可見馬上騎士身著短衣窄袖的玄色胡服,持長劍高聲喊殺。
白色駿馬馳山在騎手的駕馭下涉河飛掠草地皆是輕松自如,即或與秦軍鐵騎相比,此等騎術也毫不遜色。
但從身形與嗓音判斷,騎士卻似乎是一位少年。心念及此,王綰心頭乍然浮現一位少年的身影,旋即飛馬下了山坡。
可就在此時。
一道奪目紅芒乍現,如匹練如飛虹,刹那劃破了天際。
錚!錚!錚!
王綰身後的騎兵瞬間拔出腰中的長劍,忌憚地看著遠方黑馬上一位紅衣少年。
轟!
地面瞬間斬出幾丈遠的深深溝壑,而雄駿白馬像是受到驚嚇,突然在一道山梁前長嘶一聲。
人飛而起。
玄衣騎士從白馬上跌落草地,猛地滑出丈余之遠!
“少公子!”
“趙高該死!”
一聲清亮稚嫩的驚呼,紅衣少年立時飛身下馬,低首跪倒在玄衣騎士身邊。
“沒事。”
玄衣騎士臉上蹭滿草色,雙腿劃破鮮血滲出,臉上卻兀自笑著,搖搖手想站起來,卻又跌倒在草地上。
紅衣少年見狀,忽地抱著少年騎士的傷腿嗚嗚哭了。少年騎士大是不耐,一把推開他厲斥道:“戰陣之上皮肉之傷算什麽!再說我受傷也是我學藝不精!”
紅衣少年哭聲立至卻抹著眼淚抽泣,偷偷看了玄衣少年兩眼:“畢竟,不是戰陣麽。”
“心有戰陣!便是戰陣!”少年騎士怒喝了一聲。
紅衣少年用手擦乾眼角淚痕,輕聲道:“那公子每日這樣辛苦到底為了什麽?”
“你?”
“還敢頂嘴!”
玄衣少年騎士冷冷一喝,突然右手拄地奮然站起,瘸得幾步揀起長劍走近戰馬。紅衣少年連忙撲過去要扶,卻被少年生氣地推開。
“少公子,踩著我上馬!”紅衣少年急咻咻攔在玄衣少年面前,旋即躬身趴在馬旁。
玄衣少年眉頭猛然一聳,厲聲道:“秦法無隸身!你在我身邊怎麽學的法?起開!”
紅衣少年哭喊道:“法是法,傷是傷,公子從權吧!”
少年怒聲道:“法便是法,豈能從權!”
說罷將紅衣少年甩到一邊,大喝一聲躍上馬背,剛想策馬飛出,卻聽到身後呼喊聲遙遠傳來。
“且慢!”
“政公子留步!”
嬴政轉身回望,只見四五騎兵從高坡上急衝而下,下馬來到他面前。
為首高冠文士他認識,太子舍人王綰。
舍人者,文職侍從也,非官非吏亦官亦吏,國君大臣王子王孫,但凡貴胄皆可設之。
所謂非官非吏亦官亦吏,是說舍人雖無正式官爵,卻看你跟得是誰做得如何?若是國君舍人又得寵信,自然是比尋常官員還要有實權了。
而這王綰雖說是他身邊的舍人,但是嬴政卻與他僅僅只有一面之緣。
因為王綰乃是受到秦國丞相,太子傅呂不韋委派,且原身屬於其門下屬吏,再加上他久居山莊,遠離鹹陽都城,極少見到他。
王綰身後還有一英挺青年他也同樣認得,大秦帝國蒙氏家族冉冉升起的明星,蒙恬,他為數不多的好友。
嬴政對視後,收回目光,下馬長身一躬。
“先生來訪,可有什麽要事?”
王綰目光細細凝聚,瞧著自己面前這位英武佩劍少年,心中不由閃過一抹激賞。
這是他與身為太子身份的嬴政,第一次見面。
昔日他被丞相呂不韋委任暗中考校秦國諸位王子王孫,那時的嬴政還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王子,因為相比於秦王第二子成蟜在軍方的名聲在外,其他王子在宗室中的賢明遠播,他顯得異常平庸。
不過當他見到嬴政後,從此他就轉變看法。
兩人見面也是在山莊之中,王綰記得,當第一次見到這座小山莊時候,他就被這簡樸的環境給狠狠震驚了一番。
很難想象,身為秦王嫡長子的嬴政竟然住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中,而不是華美宮殿。
他也曾想過故意作偽,但是反覆觀察其言行,他舍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個山莊之內,除了除卻暗中保護人員,唯有嬴政本人,貼身仆人趙高,趙姬委派老女仆。
而且更令他震驚的是山莊內部滿屋子的書籍,他心有試探,就這樣兩人就著鍋盔,粗茶,談論了一整夜,嬴政的學識,或者說對於大秦帝國法家思想令他自愧弗如。
離去後,見到呂不韋,王綰便直接下了斷定,大秦儲君必為嬴政。
果然不出所料。
春分時間,遴選儲君,考校王子典禮一開始,嬴政便大放異彩。
諸多王子答不出來的國情事宜,例如詢問秦國郡縣幾何?有地幾何?人口幾多?落到嬴政手中完全不是問題。
秦國從不務虛,隻講事功。
若身為儲君,甚至他日可能成為帝國主宰之人,若連自家郡縣人口都不知,老秦人怎會認可這樣的君主,而不知不明秦國執政根基所在,老秦人更是不會認可這樣儲君。
當問及秦法大律幾何?法條幾多?
滿座啞口無言看,唯有嬴政挺身而出,滔滔不絕贏得滿座喝彩。
又當問及秦國執政根基為何?
也唯有嬴政能背誦下全篇《商君書》。
當沉穩明朗的聲音響徹在大典之上,底下老秦人沸騰了,紛紛齊高喝:“王子政!”
此時秦國太需要一個強君執掌。
秦國製霸山東【戰國指崤山以東】六國,在秦昭襄王趙稷手中威勢更是達到頂峰,可在秦昭襄王晚年實施不少錯誤決定,殺武安君白起,又連年征戰,國庫耗損泰半,在接上攻趙三戰敗北,國力已然消耗了七八。
民生凋敝,國力猛降下秦昭襄王也回天無力,直接撒手人寰,由其次子秦孝文王繼位,可這也是秦國歷史上最為短命的君主,短短三天直接步了其父後塵。
秦孝文王死後其子秦莊襄王嬴異人繼位。
可是嬴異人不過中庸君主,在位期間軍事,民生成就乏善可陳,且最為要命的是,嬴異人身體虛弱,短短兩年時間就經常臥病在床理政,服用丹藥。
秦國這種情勢,若無像是秦昭襄王明主強君出現,秦國恐怕就要淪為山東六國的笑柄了,這是每一位關中老秦人的看法。
而考校大典上嬴政毫無疑問表現出了明君潛質。
......
“先生來訪,可有什麽要事?”
見王綰陷入沉思當中,嬴政再問了一句。
王綰回過神來,看向嬴政,歷經一年時間,面前少年愈發沉穩成熟,雙目不經意間的凌厲精芒更是捉摸不透。
“秦王突遭惡疾,藥石無醫,速召公子政!”
“什麽?”嬴政眼睛長得老大,仿佛在質詢王綰,“你是說?”
不知怎地,此刻嬴政給予他的壓力甚至比秦王更深更重。
王綰無言,重重點頭。
轟隆隆!
嬴政腦海, 一道晴天霹靂撕裂天穹。
“噗!”
嬴政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身子漸漸癱軟,幸好身旁眼尖紅衣少年趙高上前扶住。
“終於醒了。”
“或許若不是這場重創,還不知道多久能醒呢。”
“咦,陽神兩斷,系統,我日....”
嬴政,不....也可說是陳銳猛地一拳揮下,落在濕潤的草地上,赫然砸出個坑來。
由於普通話與先秦語言相距甚大,王綰,趙高聽不出來什麽,但見嬴政臉上猙獰悲傷的表情,更是敬佩其慈孝之心。
“先生,走吧。”
嬴政用玄衣袖口抹掉嘴角的鮮血,乾脆利落地上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