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某驛館。
從香爐中升起的縷縷香煙,彌漫、充斥著整個房間。
鄭善果威嚴的端坐在胡床上,品著荊湘大地特產的茶葉,正閉目養神。
鄭伊規規矩矩地立在一邊,似有話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半響,鄭伊硬著頭皮道:“父親,能否今日就不要楊頔前來了?這樣不太好吧!?”
“無妨。”鄭善果連眼睛都沒睜開,緩緩開口道:“我就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與他交談交談。”
“你倆有啥好說的!”鄭伊撅著嘴,道。
鄭善果睜開眼,微笑著望著女兒,道:“我就是看看女兒在湘州的朋友,了解一下女兒中意的類型嘛!”
聞言,鄭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嬌聲道:“父親!”
“好了,你出去吧,待楊頔來了,你引他進來。”說完,鄭善果繼續閉上了雙眼,開啟了“打坐”模式。
無奈,鄭伊隻得心裡七上八下的退了出去。
鄭伊隱隱感覺不妙,父親態度曖昧,甚至略帶輕蔑、敵視楊頔之意,而那日見蕭銑,父親卻是熱心、和善得緊。
雖然知道結果很糟,鄭伊卻想不出什麽好的方法來阻止。
不久,楊頔穿得一身規規矩矩衣服,來到了驛館。
鄭伊一見楊頔,急忙迎上去,焦急道:“楊頔,我父親今天說要見你,但我看他神色不對,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聞言,楊頔愣了愣,轉而道:“可是,這太失禮了吧!”
“唉,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鄭伊轉身,皺著眉道。
“怎麽,我聽聞鄭大人自幼飽讀詩書、為官清廉、甚有政績,而且極為孝順,難道鄭大人會對我不利?”楊頔疑問道。
“唉,世家門閥的束縛不是你想的那麽松,而且,我猜父親心裡還有別的考慮和打算。。。”鄭伊再次轉身,直面楊頔,鄭重道:“要是父親為難你,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只要應承著就好,我。。。”
“放心吧,這一關躲不過的,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去溜溜,再說,‘生死’還不一定呢!”楊頔寬慰道。
鄭伊神色複雜地望著楊頔自信地向鄭善果的房門走去,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自己身處關隴世家,又是五姓七望的嫡出世家女,自己的婚姻大事,是家族的重中之重,自己的意見只能作為參考,最終還是要以家族的利益為重,說到底,自己畢竟是鄭家的女兒。
這是孝義、是規則、是天道,自己必須遵守。
畢竟頂著多大的光環,就要承受多大的重量嘛!
“咚咚。”楊頔輕敲了兩下門,恭敬地立於門外等候。
“進來。”一聲威嚴的聲音傳來,楊頔趕忙進屋,匆忙瞟了一眼鄭善果的長相,便作揖鞠躬道:“晚輩楊頔,拜見鄭大人。”
鄭善果端坐在胡床上,上下打量著楊頔,他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卻是看不出喜怒哀樂,道:“楊頔是吧,坐吧。”
聞言,楊頔找了個軟塌坐下,直起身子,正襟危坐的靜候鄭善果發話。
但鄭善果卻是一直掃視著楊頔,卻也不發話,場面有些尷尬、凝重。
“楊頔!你好大的膽子,我,滎陽鄭氏、景州刺史、武德郡公鄭善果的女兒也是你能隨便高攀的嗎?”鄭善果突然發聲,喝問道。
楊頔大驚,心裡頓時一涼,道:“我,我如何高攀了?”
“你,不過是一個商賈之子,
身份卑微、出身下賤,她,是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世家貴女,是我鄭家精心培養多年的才女,你不是高攀是什麽?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人,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嘛?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鄭善果毫不留情地諷刺道。 聞言,楊頔隻感覺自己的臉上有如被人啪啪打臉,火辣辣的疼,心中也是一陣無名火起,朗聲道:“聽聞鄭大人自父親戰死後,由太夫人一手拉扯大,每日聆聽太夫人教誨,做人循規蹈矩,做事合理合規,如今觀之,不過是浪得虛名而已!”
鄭善果冷笑道:“想不到你這村野匹夫,倒是有幾分伶牙利齒,你倒是說說,我又怎麽浪得虛名了?”
楊頔正色道:“當年令尊戰死,太夫人才二十歲便成了寡婦,她的父親崔彥穆想要逼她改嫁,可太夫人卻抱著還是孩童的鄭大人嚴詞拒絕,道‘婦人沒有第二次現身在男子面前的道理。況且我的丈夫雖然死了,所幸還留下這個兒子。我拋棄孩子是不仁慈,背棄死去的丈夫是不懂得禮。我寧願割掉耳朵剃光頭髮以表明自己的心願,讓我違背禮節,拋棄仁慈的做法,我不敢聽從。’”
“太夫人是何等的氣節、何等的仁義、何等的胸懷,不愧為五姓七望之一清河崔氏的女兒!也正是因為太夫人當年的堅持,才有了鄭大人你如今的成就。”
“反觀鄭大人你,剛見面就呲牙咧嘴、厲聲嘲諷於我,此為失禮也!你的心意不過是想讓我折辱於我,讓我知難而退,好拆散我與鄭伊的感情,此舉齷齪卑鄙至極,不是仁慈的做法。”
“試問,當年太夫人要是丟掉了禮節和仁慈,您現在還有機會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嗎?看來大人並沒有將太夫人的話聽進去,或是說大人是表面一套,背地裡還有一套咯?”
聞言,鄭善果是又憤又羞,指著楊頔的手不住發顫,竟坐無言。
良久,鄭善果偏頭,憤憤道:“話雖如此,我是不會同意你與鄭伊交往的,這不光是我的意志,更是滎陽鄭氏的意思,我們是不會讓鄭伊嫁給你這麽一個無權無勢、卑微低賤的販履小兒的!”
聞言,楊頔頓時火冒三丈,左一句商賈之子,右之句販履小兒,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我堂堂楊某人。
此刻楊頔隻想把面前這個腐儒給碎屍萬段,方能解心頭之恨!
但楊頔還是忍住氣,告訴自己,這個人是鄭伊的親生父親,也很可能是未來嶽父,雖然狗眼看人低,但還是不要撕破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