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親近的人，造成的傷害就越痛。西索啊，你一定要記得這一點，夫妻之間都是這樣。”

　　莫羅先生嘬了一口威士忌，翁婿兩人就這樣對飲起來。

　　莫羅先生喝得有點多，越喝，話匣子就越收不住，頗有一種要把這些年憋在心裡的話，都講出來的架勢。

　　“我父親是個十分死板的人，特別愛給我講他那些大道理。所以我那時就發誓，我絕不要做像他一樣的人。”

　　“可惜啊，等你長大了，你就會變成你最討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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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只有在熱戀的時候，才擁有愛情。等塵埃落定，結婚生子之後，每天剩下的，就只有生活了。”

　　“而生活是最乏味的，生活永遠比不上愛情。這就是為什麽總有人在生活的時候去外面尋找愛情。”

　　莫羅先生嘿嘿一笑。

　　“您也外出尋找過愛情嘛?”西索也喝得醉眼迷離。

　　莫羅先生揚起手拍了西索腦袋一巴掌。

　　“胡說，你嶽母最好了，我根本不需要其他人。你沒看特蕾西這些年都沒有後媽麽?”

　　“不過，摩擦倒是有的……”

　　莫羅先生陷入了沉思。

　　“比如在特蕾西還小那會兒，我們兩個毫無經驗，總是毛手毛腳的。”

　　“有一次輪到我照顧了。當時確實是我的錯。我光顧著玩手機，沒發現特蕾西自己爬到了獸籠那邊。她差點就被獅子給咬了。”

　　“你應該能想象我當時是多麽後怕和自責。你嶽母知道了，她打我也好，罵我也罷，那都是我活該，我確實罪有應得。可你知道她說的什麽嗎?”

　　莫羅先生將酒一飲而盡。

　　“她說:你是不是嫌棄特蕾西是個女孩，想要故意弄死她。”

　　“西索你聽好，她的本意絕不是這個，她也絕沒這樣想過。她只是因為過於氣憤，想要用最嚴厲的話語呵斥我。可是那樣的話實在太傷人了。”

　　“親人才是最了解你的。她們知道往哪裡戳刀子，才能傷得最深。”

　　莫羅先生一臉苦笑。

　　“有那麽多種指責的說法，比如我不負責任，我沒心沒肺。可是謀害親生女兒這種話，卻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說出來。”

　　“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你知道，我從來沒有不愛她，她也從來沒有不愛我。可因為我們很親近，我們就肆無忌憚地把對方刺得千瘡百孔。”

　　“覆水難收，有些話也一樣。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所以西索你切記，特蕾西遺傳了她母親的性格。在這方面，你一定要盡力包容她。”

　　西索機械地點了點頭。這些事情還離他太遙遠，他對這些並沒有什麽概念。

　　“你知道為什麽我要把這丟人的事情說出來麽?”

　　莫羅先生把他那根從不離手的手杖交給西索。

　　“這根手杖本身，就是【永不分離的靈魂印記】。任何一個念能力者有了這根手杖，都可以發動靈魂印記這個技能。這就是為何歷代莫羅都會隨身攜帶一根手杖。你最好把它換個裝飾。這樣不會被人看出來是同一根。”

　　西索愣愣地接過手杖，然後用手一抹，利用【輕薄的假象】給手杖換了一個外觀。

　　“你只要在心裡有絕對不和對方分離的信念，然後用杖頭指著對方，心裡默念【永不分離】即可。需要發動的時候，用杖頭指著對方，心裡默念【回到我身邊】就能讓人起死回生。用過之後，

再次補上【永不分離】即可。”　　莫羅自嘲地笑笑。

　　“聽起來很簡單不是嗎?可我使用它唯一一次失手，就是在你嶽母身上。”

　　“馬戲團裡的夥伴還好說，我只要想著有了他們就能幫我賺錢，自然而然就不希望和他們分離了。”

　　“可越是親近的人，我越是害怕這個魔杖不生效。而這玩意是否發動沒有任何征兆。所以對於親人，我至少要拿著它默念十遍以上。可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

　　莫羅又幹了一杯。

　　“那天晚上我們發生了爭吵，就像往常那種爭吵一樣。第二天就是一個大型演出。我晚上實在太累了，就拿著它機械性地默念了十遍。可我腦子裡都在想和她爭吵的事情，根本沒顧及到那個永不分離的信念。”

　　莫羅又倒了一杯。

　　“她也可能一直在和我賭氣。在表演雲霄飛車的時候，她動作特別大，仿佛想要故意發生事故。”

　　“她摔在地上，肋骨戳破了她的肺葉。她嘴巴冒著血沫，就像出水的魚兒一樣，痛苦地看著我。而我像個自大狂一樣，心裡還想著，你不是和我吵嗎?到頭來還不是得我來救你?”

　　“可意外情況出現了。無論我怎麽催動手杖，她的身體都沒有絲毫好轉。我就眼睜睜看著她在我面前痛苦地咽了氣，直到屍體冰涼。”

　　莫羅先生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在小輩面前動感情真的很難為情啊。”

　　他苦笑了一下。

　　“我和你說這些丟人的事情， 你聽懂了麽?沒經歷過可能無法體會得那樣深刻。一旦失去了，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莫羅先生站起身，將手撫在西索的額頭上。

　　“從今天起，你就是西索莫羅。”

　　西索終於從莫羅先生的字裡行間聽出一股訣別的意味。

　　“嶽……嶽父，您到底要做什麽?這根手杖給了我，你怎麽辦?”

　　“哈哈，我能怎麽辦?只能待在皇宮等那個老家夥死啊。他如果不死，不會放我走的。他如果死了，那個王儲會讓我復活他麽?”

　　“那您很快就能回來了嗎?”

　　莫羅看著西索。他16歲的少年，面龐還帶著稚嫩。

　　“老國王死了，我就是徹頭徹尾的江湖騙子。他的親信還能讓我獨活麽?王儲就不需要向世人交代麽?西索，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我們的命運永遠掌握在別人手裡。”

　　“憑什麽這樣！那我就殺他個天翻地覆好了！我可以回流星街，那裡最近出了一個幻影旅團，裡面有我兒時的夥伴！”

　　莫羅將雙手按在西索雙肩上。

　　“孩子，在做任何事的時候，想想你的家人。生而為人，不可能孑然一身活在世上的，每個人都身不由己。”

　　“你是個出色的孩子，所以我把特蕾西和馬戲團托付給你，替我照看好他們。求你了，西索。”

　　看著依舊懵懂的西索離開房間，莫羅先生深深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孩子，請原諒我的自私。你本應是桀驁不馴的猛獸，卻被我塑造成我希望的樣子，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