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因為準備趕我走了,所以才會想要和我一夜貪歡的嗎?”容襲的語氣也是頗為自在,絲毫沒有尷尬之色。天 書中.文 網
玉染聞言微愣,隨後眉眼斜飛,唇角含笑,“不可以嗎?”
“殿下做的在容襲看來都很正確。”容襲聲色平靜,一雙漆黑的眼眸裡星星點點,有如星辰般耀眼,他說:“可是殿下,我覺得你還是做得不夠。”
“哪裡不夠?”玉染反問。
容襲似笑非笑地說:“如若我是殿下,那麽必當趕盡殺絕、不留後患。”
“即便要殺的人是你?或者說,如果我們的身份現在交換,你就會毫不留情地殺了我?”玉染同樣笑了。
容襲的神情溫溫的,這種極致的柔和叫人不禁會安靜下來,他道:“殿下,我不會殺你。”
玉染挑眉,“為什麽?”
容襲頓了一頓,隨後將目光緊緊地落在了玉染的面容上,撞進玉染的眼睛裡,他答:“因為我是真的愛著殿下,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迎娶殿下。”
玉染聞言,忽然沉默了下來,她感覺自己握在身側的手心裡似有汗水溢出,她覺得自己的心裡像是有一角被深深地衝撞了一下。她的鳳眸定定地望著容襲,瑩亮的眼睛一眨不眨,連唇畔的笑意都直直僵在了那裡。
一時間,玉染仿若靜止。唯有輕風吹過,發絲微揚。
她剛才聽到了什麽?
她聽到了容襲說愛她。
玉染此刻站在這裡,覺得自己好像有些無措。她覺得,即使是現在有人來和她通報華商要攻打寧國她的心裡都掀不起很大的波瀾,可是偏偏只是因為容襲的一句話,讓她竟然怔愣了。
因為玉染從未想過,她居然會有一天聽到容襲對她說——他愛她。
玉染神色忽然變得複雜起來,“為什麽……”
玉染覺得複雜,因為她覺得,如果有一天連情愛都成了被他們所互相利用的器具,那麽他們究竟最後又會互相傷害到什麽地步呢?
“這是殿下今日第二次問我為什麽了。”容襲笑了笑,莞爾說道:“殿下,我愛你難道還需要理由的嗎?不過,要說理由也可以。也許是因為殿下是第一個破了我的陣法走到我面前的人,也許是因為殿下是第一個真心將我看在眼裡的人,也許是因為殿下是第一個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鄙夷我的人,也許是因為殿下是第一個和我格外相似的人,也許是因為殿下是第一個想要和我一較高下的人,也許是因為殿下是第一個願意相信我的人,也許是因為殿下是第一個對我情真意切的人。
“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殿下,覺得殿下只是一個未經世事,總喜歡著想要將別人玩弄在手掌心的人。但是後來我發現,其實殿下你只是想得比別人都要多,活得也都要比被人累,比起容襲來說,殿下你更加特別。所以殿下,我說愛你,並非是假的,你也不用不信,因為不管多久,殿下始終還是我認識的阿染,不會變的。”
他一開始見到玉染的時候,確實沒有怎麽將玉染放在眼裡,在他看來,玉染也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公主,只不過憑借著自己多一點的智謀在那裡耍著小聰明。
但是後來,容襲發現,似乎這個小姑娘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反而一言一行都格外的有意思,都能逗得他真心地一笑。他看得出來,玉染和他在皇宮裡遇見的那些人都不一樣,至少從玉染的眼中,容襲看到了信任。
到後來的一紙婚書確實原本不在容襲的意料之內,他本來可以有辦法推脫的,他本來可以過得更自由,可是這一次他卻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
你若是真要問容襲,被自己父王送給一個皇朝公主為駙馬,又被顓頊帝被迫服下毒藥,他到底恨不恨、怨不怨?
容襲就算是個面上多麽淡然自若的人,他的心裡依然會有怨的。
只是那一日,他在玉染的殿後,聽到玉染和顓頊帝的對話。
顓頊夷那時問玉染,“朕以為你既然那麽心怡你的駙馬,該是早就將解藥交到他的手裡了。”
容襲不知當時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樣的,他也看不清玉染的神情,只能透過屏風隱約看到玉染的背影。
他看到玉染沉默了良久,接著忽然抬頭望著顓頊夷,啟唇說道:“父皇,其實你說得很對。沒有給他解藥的人是我,想要困住他的人也是我,對不住他的人更是我。若是他以後知道了,就算是他怨我恨我,那我也無話可說。我喜歡容襲,那是真的,父皇您不用試探。只是,我始終沒有想明白,喜歡究又竟可以走到哪一步呢?
“我從小就活得不自在,在父皇面前不自在,在皇兄皇妹面前也不自在,可是——我在容襲的面前覺得很自在。我知道父皇您覺得容襲用心不一,我早就知曉。他喜歡謀劃,我也恰好喜歡謀劃。所以是不是只要我們繼續這樣互相算計下去,就還能一直這樣喜歡下去呢?我很相信容襲,可我卻把我們的人生給活成了這樣,說到底,或許還是我自己的閱歷不夠,還是太膚淺了。“
那一刻,容襲站在屏風後頭,他是第一次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身處在什麽境地之中。
他聽到玉染說是她沒有將解藥給他,可也是他聽到玉染說她喜歡他、她願意相信他。
容襲是個不會用情至深的人,他知曉玉染可以輕易看得出來,所以每每在他的跟前,他看到的都是平靜自然的玉染,絲毫不會對他流露出任何的愛慕眷戀之色。
容襲想,也許玉染她並沒有錯,也許他們之間的情意也只有在相互算計的時候才會彼此感受。
那時,容襲覺得玉染是一個有意思,是一個特別的人。
而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玉染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容襲發現自己原來還是真的有喜歡過玉染的。
容襲看到玉染在他的面前談論著如何毀去繁華而破敗的明戌皇朝,他看著她對自己如沐春風地笑著,可是他也明明知道在她的心中有多麽的在意著,他知道玉染並非是如同表面的一個絕情絕意的人。
明戌皇朝被四國搶佔摧毀的那一刻,他看到玉染站在自己雲華殿的當中,看著她的背影,容襲覺得,其實最難過的人應該是玉染吧。
至少他從小只是被自己的親人看不起,他還能夠因此獲得自由的時間,能夠開始算謀天下。可是玉染卻不一樣,她擁有著比他更顯而易見的才華,可也因為,她的皇兄皇妹厭惡她,她的父皇忌憚她,他們都想要殺她,所以近乎將她逼入了不得不親手毀去至親國家的境地。
直至如今,容襲看見了玉染對自己的不忍,甚至是有心軟的意味,讓容襲瞬間明了,他在玉染的心中是真的佔了很大的位置。
就好像容襲對玉染一開始的在意,後來成了欣賞,也可以一步步地轉變為喜歡,甚至到現在連他的心中都可以給她留下一份潛移默化的情感。
容襲至今不得不承認了,玉染是一個比他更能忍的人,而且是一個不願給自己留下後路的人。
她的心志堅毅,是其他女子根本做不到的,連容襲都不禁心生敬佩。
容襲對玉染抱著這種朦朧的感知,卻又要以玉染對他的喜歡來算計她,容襲第一次猶豫了。他剛才說得那些話,也許是真心多於欺騙的吧,只是現在連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道不明了。
容襲看著玉染對自己難得地發起愣來,甚至是一言不發,倒是讓他笑了起來。他走到玉染身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微微笑著說:“阿染,你難道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玉染抿著唇,一雙眼睛盯著他,許久之後才仰了仰頭,平靜地說道:“容襲,說實在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對我說你愛我。我相信你喜歡我,不然我們現在就不會一起站在這裡,而是可能走到了魚死網破的境地。可是,我以為我們現在喜歡的僅僅只是互相地算計,我不知道有哪一天要是我們都厭倦了彼此的權謀,我們是不是還能相安無事地相處下去。容襲我喜歡著你,可是我對此仍舊十分惶恐,就讓我們繼續這麽簡簡單單地溫存下去不好嗎?”
只要一切都能如以往一樣,兩人可以安安靜靜地相處在一起,可以經常在入睡時感到彼此的繾綣溫暖,可以在言談間互相斟酌互相理解,難道這樣不好嗎?
容襲靜靜地看著玉染須臾,隨後漆黑的眼底愈發深邃,似是不見底,只是他沒有因為玉染的話而感到驚異,他柔和地笑了笑,片刻之後點頭說道:“如果這是殿下想要的,那容襲可以接受。”
不是阿染而是殿下,容襲的措辭總是選得恰好。
玉染頓了頓,迫使自己很快調整過來。她似是轉身面對著窗戶長長籲出一口氣,又靜了須臾,直到門外傳來了小廝提醒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她面對著容襲,忽然咧了咧嘴道:“我們走吧,雖說天色還未入夜,不過我們也可以早些過去。”
“好。”容襲順從地點了點頭,隨後整理完了自己的衣衫,先玉染一步往屏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