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楓看了眼玉染,半晌之後沉默地點了點頭。天 .書中 文 網他看到玉染對自己笑,又看到玉染抬手向往日裡一般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他看著玉染的背影,直到眼中再無他人。
赫連楓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身著龍袍,只有身後站著跟從服侍的婢女,他站在大殿之前,忽然感覺有些孤獨。
沒有父王,沒有朋友,沒有可親的兄長,他赫連楓剩下的也就只有一個姐姐了。他其實沒有憂心很多,他也十分地信任玉染的能力,只是,他的心裡總有些沒有由來的不安罷了。
赫連楓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在逐漸長大之後失去了很多東西,也失去了很多快樂,所以他不希望連玉染都有一天會失去。
他不小了,所以他不是什麽都不懂。正因如此,才讓他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真的安下心來,他也必須要和他的玉姐姐一樣努力,才可以不讓他人失望。
玉染的馬車一路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外,她穿過廊橋回到屋裡,走到裡屋的時候隨意掃了一眼,接著神色轉變得有些無奈,她啟唇說道:“你還真的是活得自在,早知如此還不若讓你一人住在巧天居,想來你還會勤快些。”
玉染說的人根本想都不用想,自然就是容襲。
容襲明顯便是起來過了,只是此刻的他仍舊斜靠在床上,身上依舊穿著著單衣,領口敞開,露出的肌膚之上仍有昨夜繾綣旖旎之後留下的痕跡,看上去格外惑人。他右手撐著自己的一邊側臉,空出的左手時不時翻著擺在床上的書冊,他半是眯著眼,俊容之上神色慵懶,墨發垂淌,好不謝意。
容襲聽到玉染進屋的動靜,一時半刻也沒有動作,直到玉染同他開口了,他才悠哉地抬眸,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玉染,微笑著說:“看來是容襲服侍殿下得還不夠周到,所以讓殿下不滿了。”
玉染聞言,神情未變。她俯下身,湊近看著容襲,隨手又提手摸了摸容襲的面頰,溫溫笑說:“是啊,侍候得還不夠好,所以快些起來,我要更衣。”
容襲聽著將書隨手捏了起來,隨後坐起身來,莞爾說道:“殿下出門之前就該想好接下去要穿什麽衣裳,這樣殿下也就不用這麽勞心勞力了。”
玉染斜睨了容襲一眼,輕笑出聲,“容襲你直說你懶了不行嗎?快些起來,別讓我也有什麽事情都不想管,直接睡上一覺的念頭。”
“殿下確實可以什麽事都不管,直接睡上一覺。”容襲口中一邊說著,一邊仍是起身幫玉染將衣裙取了過來。
玉染一邊脫著外衫,唇邊含笑,眼中幽深,“如果可以,還真是想和容襲你一般過得自如。”
容襲也未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他替玉染熟練地系著腰帶,理著衣衫,接著轉而說:“今日去上了早朝,殿下的感覺似乎並不好。”
玉染眉眼微揚,盯著容襲的如玉容顏,微微笑道:“不好?是不大好。可這種時候,又有什麽事會是好的呢?麻煩永遠都是接踵而至的,我的選擇代表的是寧國,我的意志就是寧國的意志。所以,最應該苦惱的人難道不就是我嗎?”
容襲緩緩放下手,他細細掃了一眼玉染的衣衫上下,覺得約莫也差不多了,於是他終於可以注視著玉染,溫溫地啟唇說道:“殿下似乎沒有以前活得自在了。殿下不是曾經寧君的骨肉子嗣,卻還是當上了寧國的攝政王。殿下現在甚至還要在容襲的身上苦惱,因為容襲的存在在如今的寧國臣子和百姓眼中仍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他們的擔憂現今全都會諸加在殿下的身上,這是在殿下意料之中,卻依舊讓殿下不禁重新思量。不是嗎?”容襲說到最後,忽然反問了玉染一句,隨後兀自笑了起來。
他穿上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他的頭髮墨黑,襯托出他發髻下珍珠白色脖頸的詩意光澤。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微仰著頭,神色靜寧而安詳,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這般似笑非笑的模樣讓他的俊顏平添了幾分妖嬈,卻又絲毫沒有打破他的如畫出塵。
玉染始終相信,在這世上罕有比容襲還要美貌惑人的男子,也不應該再有一個像他這般模樣的人了。因為隻憑容襲的容顏,隻憑容襲自信得如沐春風的神韻,就足以讓站在他面前的人深深信服——他真的是一個特別到你無法反駁的存在。
玉染歪了歪頭,一雙眸子水盈盈地望著容襲,她說:“是啊,容襲你說得很對。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來猜猜我的決定,或者是幫我做個決定?如果是從你口中說的,我一定會很願意去相信。”
“殿下從不需要容襲做的決定,因為殿下更願意相信的人——是自己。”容襲微笑,語氣格外淡然,他答:“殿下的心中早已有所定奪,所以容襲只要遵從就可以了,難道不是嗎,殿下?”
其實就在玉染和赫連楓走回禦書房的時候,她從赫連楓的口中聽到他可以清晰地談論有關容襲之事,一開始是讓她覺得有些意外的。不過後來玉染仔細想想,也覺得赫連楓雖然年紀還小,但不至於連這件事都一點感覺都沒有。
赫連清駕崩,赫連楓即位,可事實上每個人的心裡都清清楚楚地知曉著在背後操局的人正是攝政王玉染。
赫連儀說玉染是明戌前朝的長公主顓頊染,說是玉染親手設局毀滅了自己至親的皇朝,更說玉染將華國的四皇子慕容襲留在了自己的府邸之中。如果明戌皇朝還在,那麽慕容襲很快就會是顓頊染的駙馬,這一點眾人皆知,而赫連儀可以將此事說得一清二楚。
玉染既然敢以女裝露面,敢以自己的一切為賭注,那麽她其實早就已經想好了。而現在塵埃落定,其實容襲的事情她完全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寧國也不會有人再因為這種事情而掀起波浪。
可是,玉染也不得不承認,就算事情變得再小,那也會留下一個疙瘩,讓人不免想起時會為難一番。所以玉染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赫連楓一旦繼承了王位,那麽距離她和容襲分別的日子就更近了。
因為玉染一心謀劃著,而容襲也在用著他的方式算計著。
如若之前玉染將容襲留在身邊是為了讓她赫連玉的身份行動起來更自如,不用在玉染和赫連玉兩個身份之前猶疑徘徊的話,那現在玉染已經沒有了將容襲留下的理由。
就像卓冷煙所說,她必須要早做打算,因為她終究只能在容襲和天下之間有個定奪。若是想要一切如之前那般繼續下去,若是她還想要達到她的目的,那她就必須堅定不移。
玉染喜歡容襲,容襲也喜歡玉染,這一點固然讓人既欣喜又無奈。可是,喜歡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會變成愛呢?
玉染不是一個不懂情愛的人,她甚至也想和一個普通女人一樣轟轟烈烈地去愛一場,可現在和幻想之間的橫溝總是很深,將兩邊硬生生地隔成了兩半。
女人總是喜歡多愁善感,所以玉染才一直把控著自己的心思,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前世的她就是因為情感太過的細膩,太過的純粹,所以才害得她身邊的人落到死去的下場,害得她自己最後不得不選擇引火*的結局。
玉染想過,前世的她一定是愛過她的國家,愛過她的親人,也愛過容襲的吧。她愛著自己身邊的一切,可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因為愛,所以才會有恨,這句話其實一點都沒有錯。
現在的她仔細想來,似乎是前世的自己還想得不夠,所以根本就什麽都不太了解,只是一味地以為自己足夠的有能力,簡簡單單地就可以獲得她想要的東西, 可以活得輕松自在。
玉染和容襲走到今天這種尷尬的地步,連玉染自己都開始有些迷惑了。
原來的她對容襲是那樣的喜歡、那樣的愛,可是為什麽,現在的她會覺得愛是一件這麽疲累的事情,甚至都不曾再一次地嘗試?
到最後,玉染竟然連一句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都對容襲開不了口了。因為玉染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成了一個和容襲一樣的人。一樣的裝模作樣,一樣的風輕雲淡,一樣喜歡把自己裝得對什麽都可以毫不在意。
容襲他說:“殿下從不需要容襲做的決定,因為殿下更願意相信的人——是自己。殿下的心中早已有所定奪,所以容襲只要遵從就可以了,難道不是嗎,殿下?”
而玉染現在站在容襲的跟前,就像之前那樣,她盯著容襲看,心底明明就是波瀾翻覆,但到了最後,她仍舊是將一切都化為了平靜。她笑了,笑得淡然,她對容襲說:“是啊,我確實是這麽認為的,就和容襲你心裡原本想得一樣,我們的習慣還是相同的,思想也還是相似的,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