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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皇后》第207章 散場時
“也就是說,如果湘王府被安君除去,那整個安國朝堂上下可能逐漸會收入我的掌中。畢竟一個安君根本不足為懼,不管是誰動手都能很簡單地除去。所以——保住湘王府,那就等同於擁有了一個可以和我製衡的勢力。湘王府不倒,那我的計劃就始終不能成功。”

 容襲說這番話的時候,面上始終帶著笑意,甚至還保持著風輕雲淡的神情,仿佛這些事情就和他渾身沾不上一點兒關系。

 “南玉,這是真的嗎?”長孫弘的眼神早已化作了一攤沉寂無波之水,似乎他的心在自己的妹妹和父親接連死去之後已經無法感受到跳動的滋味。

 “是真的。”下一刻,玉染直視著長孫弘,毫不猶豫地回答。

 此刻聽聞容襲的解釋,又聽到玉染的回應,長孫弘已經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神情來面對他們。

 因為,真相對於他來說都太過殘忍,就好像在一次次在他的傷疤上撒鹽,接連不斷的衝擊讓他幾欲目眩。

 他過去總是認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了,他每每總能想當然地以為他什麽事情都能清楚地了解。可到頭來他發現,原來他竟一直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總是在那裡故作成熟。

 而面前的兩個人,用事實告訴他,他想得還遠遠不夠,對事情的了解也遠遠不夠。

 眼前的兩人是真正的權謀,而他之前在玉染面前的分析和表現,恐怕在兩人的眼裡不過只是陪孩子玩的遊戲。

 有的時候,現實就是那麽的殘忍。

 “你既然身為湘王府的世子,那你從小就需要知道自己將來都可能面對什麽狀況。最糟糕的狀況,現在就擺在你的眼前。而且,如果你從來都沒有準備,認為這個世界就應該是公平的,那到最後你事情的結局將容不得你去選擇。”容襲的聲色溫和,唇畔之間似乎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所以說,你和南玉,就是永遠活在準備之中的人?”長孫弘抬起眼眸,眼底平靜且沉寂,似乎沒人知道他現在的情緒到底有多複雜。

 “長孫弘,你應該慶幸你不是生在帝王家,你也應該慶幸你的父親和妹妹都始終很愛你。可是我和容襲過不了你這樣的生活,因為我們為了活下去,甚至要與自己的親人為敵。我們付出的代價,已經遠遠比你來得多了。”玉染闔了闔眼,輕歎一聲之後啟唇道。

 一時間,兩邊皆是靜默。

 許久過去,長孫弘終於開口,他斂著眼眸,神情頓時看起來有些說不出的滄桑,他細細地望著玉染,眼底波紋動蕩,“你們不用擔心,明日早朝之後我就會離開安國,你們應該有話需要我和眾朝臣說吧。”

 玉染偏了偏頭,一雙鳳眸之中流光婉轉,她溫柔道:“你可以不用走。”

 “你把我留下,只是對我的折磨而已。”長孫弘苦笑起來,他說:“南玉,我不想恨你,宛然想殺你是真的,我爹不想活了也是真的,他們都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在送死。我是個明白道理的人,也不會和你無理取鬧。可是南玉,我也真的沒有辦法原諒你,因為他們的死不是和你一點兒關系都沾不上。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恩,我理解。”玉染的神情未變,她微微提起唇角,原本沉默的面龐之上似乎終於多出了幾分柔和。

 “我爹和宛然……”

 “我會依禮將他們葬入湘王的封地之中。”玉染比長孫弘先一步開口。

 長孫弘點點頭,他深深地望著玉染,放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又松開。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是雙手交疊,深深朝著玉染作揖行禮,“那一切,都勞煩赫連殿下了。”

 再也不是南玉了……

 南玉早該消失了不是嗎?

 或者說,這個世上本該沒有南玉的存在。一切,也許只是他的執念太深了。

 玉染輕輕垂下眼簾,眼底溫和平靜,“安國的幾位皇子終日在安君的威嚇之下,生性怯懦,不成大器,在明日的朝堂之上掀不起任何波瀾,所以我和容襲也沒有必要再暗中去查看。所以,今日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長孫世子,保重。”

 長孫弘的眼底深邃,他緊緊盯著玉染,仿佛想將玉染的面容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這是最後一次了,南玉……

 “保重。”他微微點頭,隨後毅然決然地回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頓時,整個安國大殿中空蕩了下來,氣氛死寂得可怕。

 寒風一陣吹來,給人帶來的是身體上的冰冷感。濃重的血腥味刺鼻又嗆人,似乎有一種肅殺之意在大殿之中緩緩蔓延開。

 今日的安國,風雲動蕩。

 而安國實質,名存實亡。

 翌日,大殿之中已是被恢復原狀,似乎全然看不出昨日的血腥和爭紛。

 安君歿,湘王歿,這對於安國的所有人來說是個莫大的打擊。

 而眾臣得到的解釋只是:湘王原本是為向安君自證清白而入宮,卻不料與潛入王宮的刺客相對,湘王為護安君與刺客糾纏,結果不幸亡故,連同安君也沒能逃過一劫。

 刺客?

 是什麽刺客能夠厲害到先殺湘王,又殺安君呢?

 那刺客又是來自哪一國,受到誰的指派?

 這些全都沒有得到解釋,但是眾位朝臣也深知其中深淺,不敢隨意觸碰。在這種動蕩時刻,若是有誰不小心踏錯了一步,也許就會丟了性命。

 而安國湘王府世子長孫弘,受得安君遺命,上前宣讀遺詔。

 遺詔意為傳位太子長孫瑞為國君,太師謝意遠輔政。

 其實,這封遺詔的漏洞很多。

 眾朝臣的心中甚至明了,像安君那樣暴虐疑心的一個人,就算是死,也絕不可能讓一個不是長孫氏的人來輔政。

 因為“輔政”這二字,說得好聽是為了安國的將來,可事實是,真正的決定權已經不再長孫瑞的手中了,而是在謝意遠那裡。

 至於謝意遠的背後又有什麽人撐腰,便沒有人可以知曉。

 所以,這封遺詔的真假眾人心中自有定奪,說到底遺詔也只不過算是一個給天下的交代罷了。

 而昨夜在王宮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也都無從得知。就算知道,他們也都會為了自己能夠全身而退,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世子,不對,現在應該稱你為湘王爺了。這日子也是過得真快,你這小子都成了王爺了……說到底,你真的不準備留下嗎?”散朝之後,謝建白走在長孫弘身側,有些感歎地說道。

 長孫弘一身素服,精神看起來也不算極佳,一雙眼眸之似有悲傷,他說:“多謝謝大人好意。”

 意思就是拒絕了。

 這還是長孫弘第一次這麽正經地和謝建白說話。

 “你和之前……不一樣了。”謝建白抬了抬頭,他看著天,長長一歎道。

 長孫弘的神情還是淡淡的,他隨意地笑了笑,說道:“我爹和宛然都死了,而我什麽都沒能做到,也就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了。更何況,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對朝堂並無興致,對君上更無一腔忠誠之心,還不如恣意山水,比較適合我。”

 “我以為你會恨的。”謝建白是少數的知情人之一,他想起以前長孫弘那種容易衝動的脾性,還以為這一次長孫弘又會爆發。

 沒想到,長孫弘的表現出乎意料地平靜。

 長孫弘垂下眼簾,無聲一笑,“恨?謝大人,你太高看我了。先不說我別的,就說南……赫連玉,你覺得我就算恨了她,我就能隨隨便便贏過她嗎?贏不了的吧,畢竟謝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更何況,我也沒有什麽好恨她的。畢竟我爹和宛然,真正意義上來說都是選擇了他們認為想要的結局。

 “有一點赫連玉說得很對,面對一個執念深重的人,我們很難去將他改變。很可惜,我爹是這樣的人,宛然也是這樣的人。我作為我爹的兒子,作為宛然的哥哥,沒有能力將他們改變,只能看著他們去送死。所以,我最該埋怨的人其實應該是我自己才對吧?”

 “是嗎?執念深重啊……”謝建白想到此處,心中感慨萬分。

 這個世上, 執念深重的人太多了。可又有多少人,可以破除執念,或者借由執念達到自己的最終目的呢?

 也許,玉染和容襲都是這樣的人。只是他們想來自知自己的執念,也從一開始就為自己鋪好了路。

 最終的結局,誰都不知。

 “那就到這裡吧,謝大人,我先走了。”長孫弘忽然停了下來,他對著謝建白微微一笑,然後作揖行禮。

 他的面龐似乎俊俏依舊,可昨日的恣意朝氣在今日仿佛就化作了沉穩含蓄。

 長孫弘,他變了。

 也許是在父親和妹妹相繼離世之後,他受到的打擊夠多了,也足夠明白這個世道的無常了。

 沒有人可以肆意瀟灑地活過一輩子的,就算是長孫弘也不能例外。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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