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容襲一直陪著她嗎……
玉染看著赫連楓對於自己的提議沾沾自喜,不免既是好笑,又是感歎。
她偏了偏頭,溫和笑說:“馬上你容哥哥就會是我的駙馬了,小五你覺得這樣好嗎?”
“怎麽不好?當然好了,這樣容哥哥就不會走了,玉姐姐也不會不開心了,也不用再總是再去親自找容哥哥了。”赫連楓眼中閃亮,玉染甚至覺得再不阻止他下一刻都想要蹦起來了。
“可他是華國的四皇子,現在華國與寧國的情況你也聽那些大臣說了很久了吧?即使是這樣,你也覺得我留下他是對的嗎?”玉染的心中慢慢澄淨下來,她的視線悠遠,問話之中意有所指,聲色忽然變得有些飄忽不定。
而赫連楓依舊不在意這些,他一咧嘴,抬頭的同時伸手拉住了玉染的手,他說:“只要是能讓玉姐姐覺得高興的事情,就都是對的。人活於世,當享盡世間可享之樂,嘗遍世間常人難忍之痛,這不是玉姐姐你告訴我的嗎?”
玉染登時有些哭笑不得,然後似乎頗為認真地告誡道:“能享樂時享樂,但絕非貪戀於享樂。至於人世間的痛苦,有很多種,我那時是說得誇張了些,也只是希望小五你能盡量不怕傷痛,把受到的傷痛也當做自己的人生而已。”
“玉姐姐,我懂你的意思。”赫連楓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好,小五你早點回殿裡去休息吧,我有事會叫人告訴你的,我和冷煙就先回去了。”玉染和赫連楓告別之後,轉身離開。
而赫連楓看著玉染走得越來越遠,一張小臉之上的笑意也漸漸淡了下去,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許失落,但唇邊仍是努力地掐出了一抹略帶苦澀的笑意,“玉姐姐,我是真的懂你的意思……”
就算他現在還只有十二歲,可他畢竟是出生王家,更是遭受了喪父之痛,之前朝堂上發生的亂事他也不是一點都不明白,所以他也嘗過傷痛的滋味,這滋味並不好受,可以讓人的心莫名地很痛,比跌倒摔傷了還要疼痛,而且還不受人控制,隨時會自己蔓延開來。
只是,玉染是她現在剩下的唯一可以依賴的人了,所以他是真的非常不想讓玉染也嘗到這種悲傷痛苦的感覺。他將玉染一直視作自己的親姐姐,他崇拜玉染,敬重玉染,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想要玉染覺得快樂。
十日後,玉染在府中收到捷報,秦奚帶兵反攻且攻破華國邊境瑞和城城門,隨時都可佔領城池,而舒陽城和寧國之間的殘余華軍也同時被俘。
玉染書信一封命人暗中送去交給華君慕容齊,信中內容正是如容襲猜測所言:瑞和城與戰俘,願與慕容君換取一人,結華寧之好。
兩日後,玉染收到了華君的回信,玉染揭開蠟黃的信函,修長的指尖輕撚,便將信紙取了出來。
玉染的視線從信上掃過,鳳眸之中瑩光閃爍,似是映照著黑夜星辰,星星點點,灼灼光華。她的神態平靜,不一會兒便抬起頭,剛好撞上容襲的望過來的雙眼。
玉染故意朝著他挑了挑眉梢,“怎麽,好奇了?”
“既是決定著容襲的命運,那又豈能不好奇?”容襲含笑反問。
玉染身子往後一靠,倚著窗口,半邊臉籠在外頭的夜色下,而半邊臉被燭光映照得明亮。她忽然一提唇角,眼眸微眯,姣好絕美的面龐上難得地露出了幾分惑人的意味。
“恩,那恭喜你,我很快就要成為別人口中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庸權臣了。”玉染右手捏著信件,雙臂抱胸,偏著頭說道。
玉染既然這麽說了,也就是華君已經答應了玉染交換的條件。
如果華君不拿容襲交換,還想要為了一個有可能抓不到的人而放棄了玉染提出的交換條件,那就實在是太得不償失了。
華軍要抓回容襲是件難事,但只要答應了玉染的條件,就能彌補幾乎一半華國的損失。而且絕不怕玉染出爾反爾。這麽一比較,玉染就不怕華軍不答應。
夜又深了些,卓冷煙卻忽然在此時來找玉染,玉染便帶著卓冷煙走到主院的兩層樓閣裡相談。
“明日我會舉朝宣布華君願意以和親的條件來息事寧人,交華寧兩國之好,而華國四皇子慕容襲會成為我的駙馬。這樣一來這場戰事便可停歇,而日後如果華君再有反悔之意,那寧國也已經得到了緩和調整的時間。”玉染平靜地說道。
卓冷煙抿著唇,須臾之後抬眸,眼底像是在隱忍著什麽,她說:“立下新君之時,小姐曾與二皇子赫連儀當朝對峙,當時赫連儀言指小姐私帶華國四皇子入太子府,更是指認小姐實為明戌前朝公主顓頊染。小姐,當時你沒有直接認下這些,大家也已不再議論,此事就這麽被壓了下去。可是這一次,小姐你雖然暗中書信華君,但明面上看是華君自願向你送上華國四皇子當做交換條件。
“小姐你現在一答應,必當引來天下人議論。哪怕朝臣依然奉你為主,恭敬謙順,但不免落人口舌。而當初赫連儀指認小姐是顓頊染的事情也會被人重新提起,因為誰人不知華國四皇子慕容襲曾應該是明戌前朝顓頊長公主的駙馬?就算朝臣不提,小姐你就是顓頊染這件事也遲早有一天會被默認。”
玉染輕輕拂了拂衣袖,輕笑說道:“默認又如何?冷煙,你當真覺得那些朝臣就有那麽愚蠢嗎?他們自己的心思也多了去了,當初赫連儀在朝堂上這麽一鬧,是信誓旦旦地指認我是顓頊染。赫連儀那時是處在一個怎樣被逼的境地你也不是不知,在那樣的境地之下,若是一位皇子想要就此一搏,那他說的話一定大部分都是肯定且認真的。他當時的態度實在太過肯定,而我也確實不是赫連氏之人,甚至和他所言一樣是女子之身。所以那時,恐怕只要是心思靈敏的人,恐怕早就都猜出背後的真實情況。
“就算有先君的聖旨庇護,而且因為他們也同樣敬畏於我,所以不會當面指出,也不會互相議論,但實則心中必定都會有一個底。再說天下人,天下人知道真相的又有幾個呢?他們知道的只會是華國四皇子會成為寧國攝政王的駙馬,這是一場和親,為的是兩國的交好。”
卓冷煙離開樓閣時,玉染還在對著樓閣的窗口外發愣,她們是在二樓談聊,所以玉染現在從窗口看出去,視線可悠遠地掃遍整個主院的景色。但是可惜夜色已深,靠著朦朧隱約的月色也已經快要難以看清。
嚴冬的涼風寒瑟,吹在身上有種穿刺入骨的寒意。特備是此刻只有玉染一人站立於此,更是有種莫名的孤高寒涼,她看著自己呼出的熱煙在空中消散,她覺得自己的手都已經凍僵了,指尖微微泛紅,而她渾身都覺著有些麻木。
但就在下一刻,玉染忽然覺得自己肩上一重,背後傳來溫熱的感覺。她回過頭,卻見是容襲用未受傷的左手拿著披風,正給她披上。
“你怎麽過來了?”玉染的眼角浮現幾分笑意。
“過來看你吹風。”容襲溫潤清透的面龐上漾起柔和的笑,這一笑之下,仿佛可消解玉染心頭的所有思緒鬱悶,令萬物失色,叫星辰黯淡。他的面頰微紅,而眼中依然深邃且平靜,舒緩人心。
“吹風?吹風有什麽好看的。冷死了,我們回去吧。”玉染雙手搓了搓,又對著手心呼了一口氣,咧嘴笑著說道。
容襲聞言,悵然失笑,“倒是難得聽你說冷。”
“我也是人,當然會冷。”玉染雙手捏著披風的兩邊,隨即反駁道。
容襲聽著,登時笑得更明朗了,他左手拉上玉染的手,溫溫地笑著說:“好,那我們回去吧。”
玉染倒也沒掙脫容襲的手, 只是一邊被人帶著往樓梯走,一邊仍能聽到她怪異地道:“你的手今日怎麽比我還熱?”
很快,玉染便曉得了理由,因為——容襲又發燒了。
翌日,玉染晨起時不忘摸了摸容襲的額頭,仍是覺得燙得要命,所以隻好在出府前吩咐秋堯去照看一下容襲,在開個方子給他抓些藥。
而秋堯聽完玉染的吩咐之後,不禁當面就無奈一笑,他說:“殿下,似乎您每次急著叫我過來,都是因為容公子。”上次容襲為玉染擋劍受傷也是,這一次就連感染個風寒也是。
“這我也沒辦法,我自己要是病了倒從來不急,過一陣自己就會恢復過來。可要說容襲,這一病要是不吃些藥,好好照看,根本就好不了,會拖上很長的時日。”玉染歎了口氣,一雙美目之中也是流露出無奈之色,“所以也就隻好勞煩你了,等會兒我離開後子期也會過來。”
“讓殿下說勞煩秋堯還不敢,殿下且放心,我一會兒就讓人去給容公子抓藥。”秋堯先是搖頭,又是朝著玉染一笑之後作揖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