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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言靈》蛇夢(下)
  四

  我終於忍受不住,說:實在抱歉,我要走了。

  她說:看你的樣子,從遠方來,有路上有看見過我的尾巴嗎?

  我不耐煩地說:沒有沒有。

  她似乎還是沒有緩過神來,我打算騎自行車走,她忽然攔在我車子的前面,說:你要去的監獄那裡,原本是堆放垃圾的。

  我說:你說過了。

  她說:我夢見過那裡很多次。

  我說:比如說?

  她說:夢中,我不在是小姑娘了,而是稍微大了點,一次又路過那裡,看見了那裡地面有個頭顱,我害怕,但是不自覺地靠近,結果頭顱從地面出來,它的身體也出了來,是個狗的身體,人頭狗身。

  我說:或許你山海經看多了。

  她說:我每一次路過那裡都很害怕。我聽說當初參與建設監獄的幾個工人,後來都死於非命。

  我說:比如說?

  她說:有一個在除夕夜前,就是除夕夜前一天,忽然生了不知什麽病症,親人急忙帶他去醫院,可是在路上,就停止了呼吸。還有一個,原本和人打牌娛樂,非說要出去忙活了,那天原本那時候他是不出去的,但是他就是出去了,然後騎著車子,掉下了橋,橋並不高,水並不深,水裡碎石頭也不多,可是腦袋偏偏撞在了石頭尖上,一命嗚呼。還有一個就更詭異了,一段時間,啥都害怕,那天活生生被一隻雞嚇死,那隻雞被他自己蓋在一個盆下頭,到了晚上那雞在盆中走動,帶動了盆子移動,這人直接被這盆子嚇直了,第二天別人看見了,臉上通紅,眼睛裡頭也都是血絲。

  我問她說:你是在勸我不要去嗎?我這裡比較倔,別人不讓我去,我就偏偏想要去。

  她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這麽說。

  我樂了,說:你還夢到什麽呢?什麽尾巴?

  她說:夢中我不知道我是誰,但是我看見看見,我在黑暗中看見了我的尾巴,尾巴被一個不算鋒利的東西直接壓斷。

  我說:你這裡應該沒有醫生吧?

  她被我問的一愣,說:有的。

  我說:建議你問下醫生,他大約知曉您的尾巴。

  她居然沒有聽出我話語中的嘲諷,說:真的嗎?

  我差點沒跌出去,說:你夢見的是什麽尾巴?

  她說:我沒看清,不過應該是蛇尾巴。

  我說:又是蛇,你前面還說了妖啊,蛇尾巴啊,你當《白蛇傳》呀!

  她語氣中帶著哭腔,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說: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歇斯底裡,好奇心作祟,多管閑事的我居然問:怎麽對你?

  她抬頭看著我,眼睛裡頭帶著眼淚,說:害我被囚禁。

  我說:誰?

  她說:朋友。夫君。

  我說:兩個人?什麽朋友,什麽夫君?是您夢中是妖的那個嗎?

  她看著我,眼睛中那種靈魂的分離感讓我有點害怕,她的瞳孔詭異地變大又變小。

  我終於跨下了自行車,說:別激動,別激動,我聽您說還不行嗎。

  夢中的片段在一個房子裡,房子裡空蕩蕩的,隻有那個妖。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窗外隻有微弱的光,那大約是月光。

  這時候,窗外嗖嗖地閃過去幾個黑影,妖警惕地看著窗外。

  這時候門忽然被踹開,是幾個禿頭和尚。

  領頭的穿戴著袈裟,

雙手合十,說:妖孽!受伏!  妖轉身逃離,人身化作蛇身,龐大的身軀撞在牆上。

  牆隻是木牆,妖是真妖,妖穿牆而過自然很是簡單,但是她卻被牆狠狠地撞了回來,是那些和尚留下了封印。

  領頭的和尚說:我佛慈悲,我早已知曉你,隻是你一直為善,至少看起來如此,我從不曾找你麻煩,可是最近我已經查實,那瘟疫的源頭居然是妖,蛇妖,你真是蛇妖,你正是瘟疫的源頭。

  妖說:源頭是妖,我的確是妖,但瘟疫的源頭並非我。

  和尚說:休得狡辯,先快快受伏,事情的原委我自會去查。

  妖說:我修煉許久,豈能被你等隨隨便便收服?

  和尚笑了,說:你修煉許久,我也修煉許久,倒不如比比看是誰的道航更深?

  妖衝了過去,和尚抬起了掌,耀眼的金光在黑夜中,從屋子中發出。

  一聲巨響,和尚的身影從屋子的廢墟中彈射而出,倒地的時候,口中血流不止。跟隨他的和尚扶住了他,紛紛露出擔心的樣子。

  倒地的和尚露出擔憂,眼神凝重地看著前方的廢墟。

  終於又一聲巨響,一條巨大的蛇影從廢墟中探出,深深地凝望了一下和尚堆裡,接著轉頭溜開。

  看著蛇已經溜開,倒地的和尚吐出一口淤氣,說:這妖道行好深,這麽深的道行來到人間做什麽?無論如何,一定是人的一個危害。

  接著場景好像忽然散掉了,重新組裝成新的場景,新的場景中,妖沒有化作人身,直接就是蛇身,作為蛇身的妖,看著作為人身的妖。

  作為人身的妖,就是當初在水中的那個妖。

  蛇身妖說:我就猜到,我夫君是在你這裡。

  人身妖說:你果真是妖。

  這話一出,蛇身妖立刻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說:你做了什麽?

  人身蛇說:不要再說什麽你夫君,他是我夫君。那天喝酒,我送過去了有伏妖鎮魔之效,受過高人加持的酒,原本想著你們好人,喝了這酒去去瘴氣,結果沒想到你居然是妖,就這麽露出了破綻,我夫君見了害怕,第二天就過來問了我久的事情。

  蛇身妖越聽越氣,就要破口大罵,結果人身妖打斷她的話繼續說:我叫我夫君先穩住你,自己急忙去了寺中,結合我夫君說的話語,將這次瘟疫的事情,還有你的事情前前後後都說了出來。我回去,結果我夫君害怕,縮在我家中,我收留下他,與他日久生情。

  蛇身妖終於罵出來:我倒是說這段時間我夫君去了哪裡,我終日飽受相思之苦,最後還被一群和尚找上門來!呸!你……

  正說到這裡,一扇門打開,男人坐在門口,冷眼看著她,說:你不要在這裡恐嚇我們,在這裡我們不怕你,我不曉得你有什麽意圖,我隻覺得這段時間,我們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覺得惡心。

  蛇身妖看著男人,心已經不曉得被攪碎成了多少,含著淚水,說:你可知,她也是妖?

  男人破口大罵,說:你非但要騙我,還要詆毀她!

  蛇身妖終於忍受不住,一方面心如刀割,一方面怒火心中燒,閉了閉眼睛,壓住淚花,一咬牙,直直地衝向人身妖,是要攻擊她。

  結果就在快要靠近人身妖的時候,一道屏障出現,是結界。

  和尚從男人背後走出,烏壓壓的,領頭的和尚披著袈裟,雙手合十,正是此前和她對過,後吐血不止的那位。

  披著袈裟的和尚說:早就猜到你會過來了,專門躲在這裡等你,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情,你如此道行,我在想是否你會對人做出什麽事情來,結果你做了,現在無所謂那瘟疫的緣由了,你的的確確會成為麻煩,這是關鍵。

  蛇身妖咬咬牙,想著先走再說。正當此時,披著袈裟的和尚衝著蛇身妖拋出一個東西,越靠近它,這東西就變的越大,蛇身妖想要逃跑,但是快要抵達她邊上的時候已經大的非同小可,一下子將她壓住,是座浮屠。

  五

  我幾乎無語著說:還真是變異版本的《白蛇傳》呀!我知道你的夢是怎麽來的了,一些理論裡面表示,夢的所有場景就建立在當事人看過的東西上面。你此前一定很喜歡這部劇,然後可能還經歷了陰暗的某些事情,將這兩點在夢中結合,產生了這個夢。

  她疑惑地看著我。

  我也有些疑惑起來,我問:你的尾巴呢?

  她說:什麽?

  我說:你不是一直說你在找你尾巴嗎?你說你夢中出現的,可是就這個故事線――哦,夢果然是跳躍的。

  她說:你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裡嗎?

  我說:你你你你你,你之前還在說尾巴的,怎麽忽然改口了?什麽妹妹?

  她說:與我針鋒相對的那個妖,就是我的結拜妹妹呀。

  我說:是了,果真是了,《白蛇傳》中白素貞和小青不是姐妹嗎,真想不到,你為何要把這東西夢地這般黑暗,姐妹相爭又不算,也說不上相愛相殺,妹妹愛上姐姐,吃醋姐姐有了丈夫,於是做局坑害姐姐,同時接盤姐姐的丈夫來氣姐姐,哇擦擦,完全是沒有倫理沒有道德,沒有底線的一個夢境!

  她沒有理會我的話,說:哦,我記起來了,我後來見過妹妹。

  我無力地說:又是夢中吧。

  場景依舊地變化,但妖還被困在塔中,但是她可以感受到塔外的世界,他可以感受到塔外是一開始的水中妖,後來的人身妖,是女人所說的妹妹。

  妹妹說:你被困在這裡,我也是傷心的很呀,我多麽地愛你,現在跟隨你原先的丈夫,這是我離你最近的一次了,共享同一個男人。那日,你被困那日,你脫口而出我也是妖,這事情引起了和尚的注意了,幾次想要試探我,還想要接近夫君,大概是想和他說這個事情,商量著幫忙確定我的身份。姐姐呀姐姐,我最愛的人,或許後半輩子,我會來陪你都說不定呢。

  場景再度分崩離析,然後重新組裝成一起。沒有變化太多,隻是落葉多了些,來到塔前的妹妹,衣服稍稍厚了些。

  妹妹對著塔說:我的身份好像被確定了,夫君被和尚抓走了,據稱是一連與兩個妖結合,需要得到淨化還是什麽。姐姐,我發現我不止是愛你了。愛這個東西真的好神奇,我也愛上了夫君。為什麽可以同時愛幾個事物,幾個對象呢?以前我總是覺得這不可理喻,可是現在我就是如此,我還愛著你,可我也愛著夫君――我要去救他,我要大鬧僧侶殿堂,我要水淹山頂寺廟,得不到夫君,我便叫他們與夫君陪葬!

  妹妹就這麽走開了。塔中的妖萬分心悸。

  隨後,隻感受到洪水泛濫,草木皆倒,連困住妖的塔也倒了,隻是封印尚存,鎮壓住她於塔底。

  六

  我問:所以你妹妹呢?

  她眼神依舊空洞,說:我不知道。

  我說:你還記得你叫什麽名字嗎?

  她說:我叫……

  我說:你住哪裡?

  她說:我住……

  我說:你還記得你的父母親戚嗎?

  她說:我……

  然後她抱著頭顱蹲在地上痛苦起來。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我也不知道該安慰這個陌生人,還是直接趁著她不攔我路了趕緊走開。一下子站在哪裡手足無措。

  終於,她眼裡漸漸變得透徹,似乎終於從夢境中脫離出來,看著我。

  我內心激動,終於……如果看起來她似乎是從某種狀態中恢復過來了,那我就自由了。

  她說:我到底是誰?

  七

  我忍受不住了,脫離開她,急忙踏上自行車,正好有個下坡,順著下坡直直地衝去。擺脫了她。

  而當我騎行了沒有多少的時候,忽然看見了高牆鐵網,很是古舊,又很是森嚴。

  丫我剛剛和那個女人耗了那麽久是白白浪費了時間!

  最開始給我指路的人根本沒有指錯,我也沒有走錯,是我自己杞人憂天了。

  我下了車子。圍著圍牆去走,走了不過幾十步,卻出現了斷面,我湊過去,原是監獄裡面拆遷的差不多了,裡面居然成了天然的居住所。

  頓時,我失去了興趣,我之所以來找這個監獄,最大的原因就是我聽說來了幾個有關於這個監獄的傳說,而此時監獄已經不是監獄,自然沒有好來的了。

  這時候我注意到有居民從裡頭出來。

  我眼珠子轉了轉,叫停他。

  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說:和您打聽個事情,這裡之前是個垃圾場?

  他疑狐地看著我,好像不知道該不該所後面的話,接著好像覺得也沒有什麽,說:也不算垃圾場,就是堆放垃圾用,倒是傳說,這裡剛剛要挖起來做監獄的時候,挖出了一截好大的蛇尾。

  我心中大驚,說:什麽蛇尾,後來呢?

  他說:你是誰呀?問這個幹嘛?

  我說:我隻是一個旅客,好奇這裡的故事,特意過來問的。

  他說:後來蛇尾巴被這裡的幾個工人給吃了,據說。

  我再次吃了一驚,說:他們吃這玩意兒幹嘛?後來他們呢?

  他說:蛇呀,可以算補品的哩,挖機挖出來據說那粗度比樹乾還粗,不曉得有多補!――隻是後來吃了蛇肉的幾個都一年內莫名其妙出了意外死掉了。

  我想到了先前碰到那個一直和我說夢境的女人。

  我沒有再說話,走開,腦子裡立著思路。

  夢……

  夢的所有場景就建立在當事人看過的東西上面……

  監獄的前身是吻合的……

  參與監獄製造幾個人的離奇死亡是吻合的……

  那其它的呢?

  到底是在這基礎上的幻想……

  還是?

  看見了浮在那裡的半個身子的人……沒有了蛇尾的蛇……

  粗粗的蛇尾……道行高深的妖……

  被封印到塔中繼而到了地下……地下挖出來的蛇尾……

  在找尾巴的女人……失去了尾巴的妖……

  分裂似的人……

  她到底是人還是妖?

  夢境畢竟類虛幻的,或許時間線上面就是不吻合的……

  但是……

  夢見小姑娘的時候,她沒有具體說什麽,說夢見妖的時候……她是旁觀者視角……

  或許時間線真的錯了……

  或許不是她先看見的“女鬼”,後開的監獄……

  或許她的夢境,或許不僅僅是夢境,或許隻是兩個靈魂對於各自的回憶……

  她說小姑娘看見了失去下身的鬼……是否,那時候兩個靈魂就此糾纏?……

  據說,靈,這種東西不生不滅,只會轉移……

  八

  我見過你

  不僅僅是你

  我見過你的歡喜

  如夏季的寒泉,秋季的紅葉

  讓人欣喜

  我見過你的悲愁

  如春季的綿雨,冬季的風刃

  使人擔憂

  我愛上你

  我愛上的也不僅僅是你

  我愛上你舉世無雙

  也愛上你憂喜參半

  但

  這是我

  不是你

  ――人生解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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