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今日請諸公來,一方面是請諸公府中一聚,另一方面便是咱家欲請諸公見證,行廢立之事,不知諸公意下如何?”
董卓說完此話,適時的閉了嘴。靜站於主位前,目光幽幽的看著一眾賓客。
眾賓面面相覷,內心皆如地震一般。
赴宴之人,大都以為這場酒宴只是一場尋常酒宴,是外將進京對雒陽顯貴示好。誰能知道宴席之上居然要商討這麽重要的事情。一時間個個坐立不安,待著也不是,掉頭離開……那就更不敢了。
但……這也著實是一道送命題。
身處董卓府邸,外有董卓重兵,一時之間又有誰敢站起來反對?不敢反對,誰又敢站起來對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表示支持?
偌大的大廳,一時間竟變的鴉雀無聲、雞雀無聲、什麽雀都無聲了。
董卓知道,這種既沒人支持亦沒人反對的態度,並不代表這裡的人同意了他的做法。反而代表場中眾臣迫於他的威勢敢怒不敢言,怕得罪於他所以才不敢說話。
但如此之事,董卓又豈能容人站在中立的立場上?
必須要讓這幫大臣開口才行!
董卓眯了眯眼睛,突然放聲大笑。笑的在場眾人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董卓止住笑聲的瞬間,重重的往前踏了一步,眼睛圓睜看著場間眾人厲聲喝道:“咱家可記得,當年霍光當政行廢立之事,田延年手持寶劍曰:若有誰敢阻撓大計的,都要按軍法論處。隻不知今日諸位又有誰想要阻撓大計?”
這一句話看似說的有些莫名其妙,其實其中大有意味。
當年,漢昭帝離世,霍光等擁立昌邑王劉賀繼位。但沒過多久,霍光便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劉賀品行不端,哪裡是明君之料?莫說明君,他連庸君都算不上。一時間,霍光便想廢掉昌邑王另立一帝。
可如此大事,又怎能沒有朝中大臣支持?霍光便將滿朝文武大臣召集起來,共商議此事。當時情況,與今日一般無二。
霍光首先發言,表述自己想要行廢立之事,不知其他人意下如何。
如此大事,誰又乾站起來支持?所以當年的一班臣下,亦如今日的大臣們一樣,一聽這番言論便被嚇得面面相覷不敢說話。隻想霍光早些放他們離開,他們可以保住一條命趕緊逃逃逃,不參與到這件事中。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但當年情形卻又與今日有些相差。
差在一人——田延年。
霍光有一心腹名為田延年,官居大司農一職。田延年一見眾大臣這幅模樣,怎不知他們心中在想些什麽?一時間手持寶劍霍然起身,衝著霍光便喝道:孝武皇帝駕崩前,將孤天下托付給將軍,只因將軍忠正賢良,能保劉氏天下安全。如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將軍應該擔負起應有的責任。既皇帝昏庸,令漢家宗廟絕祀,若任由其肆意妄為,將軍死後,又有何面目去見先帝?今日所議,絕不能拖延,若有不從者,我必斬殺之!”
田延年慷慨陳辭,明為指責實為支持,更是在警告眾臣:若不聽霍光所謀,就看看你們的腦袋能不能擋的住我的大刀。
如此形勢,誰又敢反對?群臣紛紛表示支持。於是乎,伊尹霍光之舉便成為了廢立皇帝的“典范”,為後世無數亂臣賊子所敬仰。
董卓如此所言,目的不言而喻:你們現在必須表態,而且必須表示支持,不然的話今天就是你們的忌日,
此地便是你們的葬身之地! 群臣又怎聽不出來這話中之話?
見沉默已久沒用,台下一個五六十歲多歲精神矍鑠呼的老人呼的站了起來,對著董卓先是一揖禮,然後才語重心長道:
“董公差矣!昔年太甲無道,伊尹置其於桶宮數年,見其頑劣性格收斂又還政於他。昌邑王登大寶二十七日,造惡三千余條且死不悔改,霍公才告太廟而行廢立之事。
今主上尚幼,並沒有絲毫過失,如何能行伊霍之為?且公為外郡牧伯,素未參與國政。如今一入雒陽便如此作為,實在欠妥。聖人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董公若如此所為,恐為天下人所指!”
盧植所說,頗有道理。
若認真思考,確實就是這樣的道理:你無法證明自己如伊尹霍光那般忠直,就要行廢立之事,不是圖謀篡位又是什麽?
如果不加最後一句話的話,董卓也許還能聽進去。
但董卓本來就有一些其他想法,如今又被盧植當場說破……
又怎能不怒?
董卓面色陰沉的看著盧植,瞬間變了臉色。更“鏘”的將自己佩劍拔出來,指著盧植厲聲喝道:“咱乃是遵先帝遺詔行廢立之事,怎的?這也能被你們說成是篡政?球的!你怎不說何屠戶當年抗旨不尊,非要立他何家的血脈為帝!他做的初一不叫我做十五?盧尚書你也太欺負咱家了吧!”
說完,便要朝盧植衝將過去,看那架勢是要劈殺盧植!
場中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董卓便棲身上前,一時間竟有數名和盧植關系好的幾步衝將過去,護衛在他身前,看那架勢是要與盧植共生死!
議郎彭伯上前一步,攔在了董卓身前苦苦諫道:“董公不可啊!盧尚書海內人望甚重,且弟子數千人之眾,其中不乏文武要員!若董公今日在府邸殺害了盧尚書,只怕海內震動,天下震怖啊!”
眼見四五個人護在盧植身邊,而且董卓也知盧植威加海內不可擅動,所以順勢便就此作罷。但仍冷哼一聲複問百官:“咱家所言,難道不合公道?咱只是為完成先帝遺志!盧尚書如此相抗!是何道理?”
誰知這一句話又點燃了一人脾氣。
另一邊,袁紹緩緩站了起來,冷哼一聲道:“昔年高祖皇帝創立大漢基業,又光武中興,時至今日已過四百余載,四百年間百姓安樂,皆念漢室之好。今董公廢嫡立庶,廢長立幼,又是何道理?”
董卓目光陰翳的看著袁紹。
他縱橫疆場多年,嗜殺成性。而且久居上位數年,已經少有人敢反駁他的話,如今卻連連遭到阻礙,內心早已翻了天。
球的!這些豎儒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咱尊奉先帝遺詔倒尊錯了,這群狗玩意,不就是現在這個小皇帝當政你們能獲得更多的利益, 還說的如此好聽,咱倒成了大惡。咱今天倒要看看,你們誰能阻我行廢立之事!
不禁勃然大怒道:“咱家今日倒要看看,你們誰能阻止我行這廢立之事!西涼男兒何在,還不出來,誅除此間諸獠!看看到底是咱的刀利,還是你們的頭鐵!”
場外諸多西涼虎衛聽聞此言,一時間呼啦啦全衝至門前,裡三層外三層將大堂圍成了鐵桶,眼看就要衝將進來,血濺當場。
便在此刻,坐上一將軍身後一將忽然衝了出來,隻兩步便衝到了門口。邊衝還邊將自己腰間長劍“鏘”的一聲拔出。
衝至門前的將領怒目瞪著門外一眾西涼士卒,仿佛一隻猛虎等著群狼。一股滔天的氣勢也隨傾瀉而出,一時間,一眾西涼士卒竟不敢寸進一步。
但見這人生得器宇軒昂,威風凜凜,頂束發金冠,披百花戰袍,一柄三尺青鋒在手,讓人不由生出一種無可匹敵之感,看來著實個厲害角色!
門外並排十數士卒,皆是身經百戰之人,此時卻沒一人敢上前一步。即便砍死面前這個人能夠獲得無數好處,他們大約依舊不敢上前一步。
因為他們隱約有一種感覺——面前之人不是他們可以戰勝的。
“諸公休慌,待吾兒奉先為大家殺出一條血路,咱們一起離開這董府!”
一人殺出一條血路,這話聽起來好生囂張。然而不知為何,那緩緩站起的將軍就那麽平平靜靜的將此話說出了口,門口對峙的英武將領臉上也未生出半分不自然之色,好像這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