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秉公執法，何來自取其辱一說?”

　　楊洪安慰說道。

　　“那人視我為蔑如，這又是什麽原因呢?”

　　高辰心情煩悶。

　　“這是風氣，一種存在於天下間，權貴爭鬥於域中的風氣。我說一句，司戶或有不信。土地兼並這種事情，即便是官至宰相，也不可能解決。除非姚、宋在世，從根源上改革。在權貴士林之中，甚至州縣官員之內，都不會認為喬氏之行徑為錯?皇親國戚、王公貴族都帶頭做的事情，喬氏當然會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楊洪向高辰道明原因。

　　權勢是上等人玩的遊戲，也可以這樣說。

　　土地兼並，毫無疑問，是觸犯了大唐的法律。

　　大唐分配土地和交納租賦的制度“均田製”、“租庸調製”都會因為土地兼並而破壞。

　　破壞了“均田製”，等於讓平民百姓無法生存，傷及大唐帝國的根本。

　　天寶四載，此時還是大唐帝國巔峰時代。

　　除了大唐帝國的三百三十一個州之外。大唐還有羈縻州八百，世界各國唐商人隨處可見，唐代絲綢、紙張、陶瓷、茶葉等到處都有，並深受各國貴族熱愛。大唐帝國在整個世界的地位無與倫比。

　　八百羈縻州，幾乎羈縻了東亞、中亞地區，文化和戰爭將唐推向巔峰。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這是真正的“天可汗”時代。

　　唐很時間長，盛唐卻很短。

　　或許繁華落盡的時候，當權者才會後悔，留下無盡的感歎……

　　“我還想向州中檢舉，聽你這麽一說，是我剛愎自用，孤陋寡聞了。”

　　高辰有些頓悟，說道。

　　“我不再隱瞞司戶，如同喬氏，宋州比比皆是。僅是虞城，就有十余家。司戶繼續翻閱籍帳，便會發現。太守張九皋難道不知道嗎?還是我剛才向您陳述的，這是風氣，也是大勢，非姚、宋不能改變。”

　　楊洪鄭重其事的向高辰說道。

　　“多謝你諄諄教誨，我之後一定三思而後行。”

　　高辰向楊洪一禮，謝道。

　　高辰心中患得患失，有心逆天，無力回天。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

　　“不敢，您一身正氣，我永遠也達不到。”

　　楊洪謙遜的說道。

　　“回去吧！”

　　高辰說了一句，拖著落寞的身影，走向虞城方向。

　　一瞬間，楊洪覺得高辰是一個閱盡滄桑的而人，而非剛過舞杓之年。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高辰一路吟唱詩經，悲哀婉轉。

　　他隻感覺自己的前途越來越迷茫了……

　　虞城，西坊。

　　晚霞斑斕，瑰麗多姿。

　　虞城西坊，並非一個繁華的鬧市。

　　白天的時候，行人零零星星。在這晝與夜的交匯點，是人們一天之中最輕松的時候。

　　街市上的小販要收攤了，店鋪也打烊了，農民忙活一天，也要回來了。

　　在這個時間段，虞城西坊卻人流如注。

　　一座平台，殘陽映照。

　　一名面目清秀的女子懷抱琵琶，端坐在高台之上，眉目宛然，神態安靜。

　　下方觀者如市，人山人海，好似整個虞城一瞬間萬人空巷，所有人都集中在這裡。

　　“這名娘子彈琵琶，整個宋州無人能及。

胡樂在她指尖如撥風雨，音律柔美，令人陶醉。數年來，她的琵琶已成虞城一絕，梁宋之地多有人慕名而來。請君傾聽，以解心中煩悶。”　　楊洪將高辰帶到此地，向高辰說道。

　　“她這是在賣藝嗎?”

　　高辰向楊洪問道。

　　“沒人知道她的名字，不過聽說她姓李，家中排第四，人們稱她為李四娘。起初她來虞城以賣藝為生，隨著名氣傳開，縣令府和大戶人家多請她入府彈奏，她便不再賣藝。每日黃昏之際，她都會在此彈奏一曲，每一日， 都有成百上千的人來傾聽，雖然彈奏的曲調相同，但是令人百聽不厭。”

　　楊洪向高辰解釋道。

　　高辰還想問什麽，台上的李四娘已經開始按弦彈琵琶。

　　高辰不再問，試著和其他人一起傾聽。

　　李四娘輕撫琵琶，撥動玉弦，很快就讓人陷入佳境。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她先講述了一名騎著竹馬的少年，在調笑一名花季少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長大，成婚，隻羨鴛鴦不羨仙。

　　為報家國，兩人分散。執劍遠行，投身邊疆。

　　戰場上躍馬揚刀，琵琶之音陡然間如驚濤巨浪拍來。

　　轉而又是已作人婦的女子，望穿秋水，對從軍丈夫的思念。

　　太陽升了又落，月亮圓了又缺，一年又是一年……

　　令人沉醉，令人心碎，李四娘落淚。

　　琵琶之音越來越小，她的手指越來越輕。

　　黑夜吞噬了最後一抹殘陽，高辰感覺這一曲已經彈完了，他又感覺李四娘不想讓這一曲完結。

　　“您聽明白了嗎?這音律太美妙了。”

　　楊洪向高辰問道，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

　　“她彈的很好，只是不太明白曲中的意思。”

　　高辰搖了搖頭。

　　“據說李四娘丈夫在數年前從軍，未有音信。她一直在等啊！”

　　楊洪以為高辰還小，不明白男女之情。

　　高辰前世的年齡雖然比楊洪還大，但是他確實對這一方面不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