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的教育水平還是很高的,徐璐在紹興、杭州考不上,但是到了貴州就榜上有名。
然後,問題就來了。
考試通過之後,徐璐高興了,可是貴州的學子就不高興了。
明代科舉錄取名額南北之爭還是很厲害的。
本來貴州窮鄉僻壤,科舉名額就少,還有江浙學子來搶名額。這是一件多麽臥槽的事情!
於是,貴州學子聚眾鬧事,把徐璐異地高考的事情翻了出來。
當地學政一看,當然要平息當地學子的情緒。
而且徐璐窮苦,沒錢送禮,誰管他?已經中的舉人被拿下,名額給了貴州的學子。
徐璐一下子傻了眼,不過學政並沒有處分徐璐,畢竟徐家在貴州有軍籍。只是欺負徐璐人單勢孤,嘴還笨(徐渭十歲的時候打官司,都要徐渭寫文書)。
後來徐璐也學乖了,像徐鍯一樣在貴州教書,夾起尾巴裝孫子。
嘉靖十九年,徐璐終於中舉,而且這次沒有人鬧事,按說他即將走上一條康莊大道。然而,學政卻找不到徐璐。
新科舉人徐璐因為患了痢疾,病倒在貴州龍場。缺醫少藥的年代,痢疾是要命的。
撐到過了年,徐璐死了,死在中舉之後。異地高考,給徐鍯帶來一輩子榮華富貴,給徐璐帶來的卻是冰冷的死亡。
徐渭再次回到山陰,給二哥徐璐辦了喪事。之後他就靜靜的等待下一次的鄉試,在徐渭看來,鄉試頭名,殿試點中狀元郎,易如反掌。
在回到山陰縣的時候,紹興知府張明道慕名而來,和徐渭商量做紹興府志。少年得志的徐渭自然看不上做府志這種事情,辦完二哥的喪事之後,便回到廣東。
可是到了嘉靖二十二年,隨潘克敬告老還鄉遷回山陰,徐渭也隻好回到老家,開始參加杭州鄉試,他的夢魘終於開始了。
但杭州鄉試的結果卻是——不中!
一萬頭草泥馬在徐渭心頭奔馳而過。
王門心學,季本屬於第一代。徐渭和江浙其他九名才子號稱越中十子,是王門心學第二代傳人……之一。
越中十子之一,沈煉就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而徐渭在這些人中,也是出類拔萃的。
關起城門來,只有這一位。
對於徐渭,其他人也都承認他文才出眾。連早年間的進士沈煉都承認,自己不如徐渭。
可是徐渭的鄉試,依舊是不中。
當時徐渭很是沮喪,可是事實就是不中,連中三元之類的夢想已經遠去。
可這又有什麽,大不了重頭再來。
三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三年,平常人會平靜的度過。而徐渭卻絕對不會平靜,不是他想要折騰,而是命運不會讓他平靜。除了和吳兌這樣的同鄉交好之外,徐渭靜靜的等待人生變故。
兩年之後,大哥徐淮終於因為服用丹藥中毒身亡。
話說長兄為父,可像徐淮這麽不靠譜的大哥,得到死訊之後怕是徐渭也松了一口氣吧。
然而要是這麽輕松的出殯,入殮的話,徐淮也就不是真正的敗家子了。
十多年前敗光家裡的錢,只能通過出售奴仆度日。十多年過去了,徐渭忽然發現這個家早就被徐淮變賣一空。
連徐鍯的園子都被徐淮偷偷抵押了。
徐渭隻好再次把對方告上衙門,這都多少次了,沒少和衙門打交道。
他並不是為了錢,能隨心所欲的入贅的男人會糾結於錢?開玩笑!
結局依舊令人失望,
徐淮一根毛都沒給徐渭剩下。 打官司輸了,都在意料之中,徐渭只是想要回父親的園子,最後卻不得其果。
不光如此,這一年,厄運終於露出它的獠牙,獰笑著走向徐渭。
潘似本來體弱,有癆病(類似於林黛玉)。產子之後,身體更是虛弱,連連咯血,癆病加重。
第二年,潘似就去世了。
嘉靖二十五年,又是科舉年。徐渭毫無意外的落榜了,或許與潘似的死有關系,但我認為沒什麽關系。總之,徐渭這一年很傷心失落。愛妻離開自己,加上名落孫山。
這一科可了不得,嘉靖二十六年的會試,人才濟濟,為大明延壽百年。可是這一切都和徐渭沒有關系,他沒等到會試,在鄉試就落榜了。
傷心過後,日子還是要繼續。
這一年正好趕上季本回到老家紹興,開始講學。之前說嚴嵩毀盡天下書院,如今落到這裡。
如今徐渭雖然考不上舉人,雖然學術還沒有大成,但能當他老師的人已經很少了。幸運或者不幸的是,季本就是其中之一。
王陽明親傳弟子之一的季本,在那時候的江湖地位巨高。怎麽說呢,徐階、張居正都是心學弟子,徐渭所在的越中十子也是心學弟子一系。
季本的學術地位高,可不是信口胡說的。徐渭在《自為墓志銘》裡說——渭始師事季先生,稍覺有進。此前空過二十年,悔無及矣。
當從師季先生後,才覺得有所進展。之前二十年都是空過的,白白浪費了時間。
當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兒》裡,寫到王陽明老先生的時候用惴惴不安的口吻先告罪一番。很多人說,是當年明月捧紅了王陽明。
這……這簡直太無知了。
徐階、張居正,這些大牛都是心學弟子,都心甘情願成為王陽明隔代弟子,還不能說明點什麽?王陽明老先生需要當年明月捧?真是笑話。
話說回來,一萬個人的眼中有一萬個哈姆雷特。心學也是一樣,徐階學來的心學,隱忍幾十年,鬥倒了嚴嵩。張居正學來的心學,讓明朝中興,續命近百年。
而徐渭學來的心學,卻是另外一種。從他小時候看書的描述就能看出來,他有格物的天分。
潘似死了,徐渭這個入贅潘家的倒插門女婿就很尷尬了。
要是徐渭有功名在身的話,還能好一些。可是徐渭屢試不第,潘家的臉色就有些值得玩味。
在潘似死後,嘉靖二十七年,徐渭搬出潘家,住在山陰城東居窮巷(貧民窟)開始開設學堂教書。
他的心情是低落而又迷茫的,在《一枝堂對雪》裡,徐渭這麽說,混混無窮處,茫茫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