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下世界。

　最後喬還是找到了一個房間——村長家的儲藏室。

　這兒能勉強放下兩個人的鋪蓋。本來這兒還住了兩名商人的本地護衛，喬把自己身上僅剩的兩塊碎銀子給了他們，他們才終於願意給人騰地方。在安全的村子裡露宿一晚換這點錢……還是說得過去的買賣。

　喬告訴少女和迪米自己去找能和他們說話的人，就離開了。

　“這……靠譜嗎?”迪米忍不住說道。

　“恢復和雲上的聯絡，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少女低聲道。她這也是病急亂投醫。

　迪米提起一隻耗子的尾巴，把它丟了出去。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少女——還好，少女沒生氣。

　其實少女也只是在強自忍耐罷了。狹小的、堆滿破爛的倉庫並不是理想的住宿地點，她甚至認為自己還不如在外面住帳篷……

　只是考慮到接下來他們可能要和能講通用語的人會面，少女覺得，稍微隱秘一些是正確的選擇。

　……

　出乎兩人的意料，僅僅不到十分鍾，倉庫的門就開了。

　一個黑色頭髮、黑色眼珠，身著黑色短袍的女人走了進來。喬跟在她身後，旋即發現如果自己也擠進去就實在太擠了。

　於是他說了幾句恭維的話，就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少女、迪米和喬請來的“女翻譯”。和商人們一樣，她的衣服上也不見補丁。

　少女和迪米沒有開口。他們靜靜的等著對方先說話。

　女性向著兩人鞠了一躬。

　“兩位貴客蒞臨，真是蓬蓽生輝。無從招待，還請恕罪。”女人一開口就是流利的瑟厄蘭通用語，終於讓少女和迪米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少女略一思索。

　“你似乎一眼就確認我們是真正的天上人，”少女試探性的開口，“你就不怕是喬搞錯了?“

　“海盜可沒有偽裝的心計，”那女子搖頭，“而您二位氣質非凡，又怎會是尋常海盜?”

　“太多的恭維毫無意義。”少女搖頭。

　“你是在這片土地上出生的，對嗎?”相比在心裡評估著此人和帕拉梅德斯城的關系，猶豫著如何開口的少女，迪米此刻卻選擇了單刀直入的詢問，“你是從哪兒學到……這種語言的?”

　“能學習列位天上人的話語是我的榮幸，”那女子不卑不亢的回復，“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你是一位修女。”迪米說。

　那女子點了點頭。

　少女眨巴下眼。她還真的是用“天上人”稱呼他們……

　“教你這種語言的人，他們也是天上人嗎?”迪米問道。

　“我跟從來自上界的老師的學習。”修女答道。

　迪米有點想糾正她，雲上世界並不是什麽上界，但他想了想，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有些誤會，還是暫時不要去糾正為好。

　“恕我直言，這裡看上去……有些窮困，”少女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她認為修女的老師多半隸屬於帕拉梅德斯城，但也不能不防其他勢力和雲下有過接觸的可能性，“您是在哪兒……?”

　修女露出吃驚的神色。

　“請原諒我的冒昧，”她低聲道，“但您二位和我見過的天上人都不同。他們……”

　“讓我想想。你是在一位領主的宮廷裡學會天上語的。而在我們之前，你每次和天上人見面，都是在宮廷，或者更加富裕的地方。”少女說。

　少女試著將自己代入黑之主的角色。從喬的反應來看，“天上人”降臨這個世界是會索要貢品的。如果真的是雲下世界的糧食產出支持了黑色浮空城，那無論是“交易”還是“勒索”，黑之主顯然都會找上擁有話語權的統治者，爾後建立長期合作關系。

　也只有這樣，才會出現學習雲上語言的土著居民。

　“正是，”修女難掩自己的驚異，“難道兩位不是從……”

　“我們迷失了方向，”迪米平靜的說，“現在正在尋找我們的同胞。我相信你所言並無虛假，那可否告訴我:我們在哪兒可以找到他們?”

　“我從沒有在這座島上見過您二位之外的天上人……”修女似乎陷入了苦惱。

　“您學習語言的地方是在另一座島上，對嗎?”少女溫和的說。

　“從這兒到茨維克島路途遙遠，”修女遲疑的說，“海路危險，就算平安到達，求見……”

　“你只要告訴我們怎麽走就行了。”少女說。

　“順便也告訴我們，”迪米也問道，“我們所在的地方是由哪位領主統治?”

　也許情報的缺乏會引起修女的懷疑，但迪米和少女相信修女在短時間還編不出一段能自圓其說的謊言。

　他們倒也想直接問“嘿，告訴我，這兒有幾個國家，幾個島，上面都有些什麽大佬人物”，可這樣的話，恐怕修女就不僅僅是簡單的懷疑，而是擔憂這兩人是不是什麽“天上人的叛逃份子”了。

　畢竟現實世界不是遊戲，不能直接打開地圖“這個世界叫做艾澤拉斯，東邊一塊大陸是東部王國，西邊一塊大陸叫卡利姆多”般了然。

　就像直接詢問地球人“這個世界有幾個國家”肯定會被當成傻子或外星人一樣。雖說對於雲下世界的人們來說，天上人也和外星人差不多了……

　……

　雖然過程磕磕絆絆，但少女和迪米最後還是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情報。

　和少女猜測的一樣，雲下世界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千島之國。單單是修女提到的大型島嶼就足有七個，零零星星的小島更是不計其數。

　“列位天上人平時只會降臨茨維克島，茨維克島的宮廷更是尊主帕拉梅德斯……”

　修女停頓了一下，因為她從少女臉上讀出了明顯的喜色。

　“……我說了什麽嗎?”修女顯得很奇怪。

　“沒什麽，”迪米說道，暗暗記住了這個新出現的地名，“請繼續。”

　確認了修女背後的勢力的確和帕拉梅德斯城有聯系，剩下的事就簡單多了。

　而修女也感覺到，說出“帕拉梅德斯”這個名字後，兩人所詢問的問題明顯急切了許多。

　……

　“原來如此……”迪米皺眉。

　他明白了修女的意思。

　天上人的至高首領——迪米覺得那應該就是黑之主本人——親自降臨過茨維克島宮廷，並在那裡留有專人。

　換言之……

　黑之主在那個叫“茨維克島”的地方有駐地。

　兩人只要前往茨維克島宮廷就有機會和帕拉梅德斯先生的人接上頭，就有辦法回雲上世界。

　這是迪米掉落雲海，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然而……

　“一個好消息，總是伴隨著一個壞消息。”少女自言自語。

　“要跨過大海……”從未在海上航行的過的迪米眉頭緊鎖。

　眾多島嶼之中，除了茨維克島的國王完全支持天上人，是帕拉梅德斯城在雲下世界的後盾之外，其他地區對“天上人”的態度非常複雜。

　像“北島”上的居民，各種船團、海盜團不下數十家，有的被天上人暗中雇傭，有的則是和他們為敵。

　而在領主割據的“螺島”——也就是少女和迪米現在所在的島嶼——大部分領主極度憎恨天上來客。

　帕拉梅德斯城在這裡幾乎沒有勢力。

　對少女和迪米來說，不幸中的萬幸是，不僅是茨維克島，雲下列島上多得是搞不清狀況的居民，把天上人當成神的使者膜拜。而“天上人”也順手推舟，派出了幾位像修女這樣的使者，暗中發展自己的影響力。

　倒是修女這樣和雲上世界住民有聯系的人， 知道天上人並不是什麽天使。但即使如此，對她來說，天上人也是更接近神明的貴族。

　既然他們已經把雲上世界當做上界，那就將錯就錯好了……少女覺得黑之主一定是這麽想的。

　迪米多少還對自己被當成神仙而尷尬，而少女呢，就沒半點心理負擔了。

　可無論天上人在盟友的地盤有怎樣的待遇——少女估摸著黑之主把跳下雲海視為逃生之路時不至於連位置也搞不定，這誤差八成是自己從雲海墜落時，自己與迪米都只有半隻手鏈的緣故——少女和迪米都是直接掉進了雲下世界“反天上人勢力”的大本營……

　“有沒有地圖?”迪米問道。

　“如果我們能到城裡，或許……”修女滿臉難色。

　“你先出去吧……”少女擺了擺手。

　即使自詡足智多謀，她此刻也想不出什麽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