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立本一張臉黑得和鍋底一樣。
頭一次後悔自己今日怎麽沒托病在家休養。
今天這會,是要命的會啊。
太后武媚娘,與開國郡公蘇大為,這就算是掐起來了?
該不會當堂翻臉吧?
從開始雙方還在好好議事,商量著怎麽對付遼東的叛亂,對付入侵西域的大食人。
到後來,為了人員調配,一番議論,倒也還算正常。
可到了大總管人選上。
雙方就有些圖窮匕現的味道了。
武後自然是希望蘇大為率軍出征。
於公是增加唐軍的成算。
於私,少了蘇大為,這朝堂上,就沒人再能阻撓天后了。
哪怕是皇帝李弘,也擋不住武後那強大的氣場。
在武後面前,只有乖乖聆聽教誨的份。
環顧大唐朝廷,恐怕也只有蘇大為一人,能在武媚娘前,談笑自若。
而蘇大為這邊。
很明顯,是希望維持住朝廷目前的局面。
不希望武後將李弘架空。
不忍見母子相殘。
以目前的局面來看,他若在朝堂上,就能形成第三方勢力,從而緩衝李弘與武媚娘之間的矛盾。
單獨蘇大為與李弘,都不足以威脅到武媚娘。
但若這二者結合,就算是堂堂天后,也頗感頭痛。
所以必須將此二人拆開。
邢國公蘇慶節,正因為看到這一點,出於兄弟情義,出於為大唐社稷大局考慮,明知此次敵人十分棘手,仍主動站出來。
表示願做這征西大總管。
心願是好的。
原本也有幾分機會。
只是情況急轉直下。
從天竺被大食人攻略,王玄策獨木難支開始,這場戰役的危急程度,已經脫離控制。
上升至滅國級的危難。
那絕非現在蘇慶節所能駕馭的。
而都察寺卿嚴守鏡提供的情報,更令大唐君臣對此次敵人的決心和實力,感到震驚。
非蘇大為,不足以統懾唐軍。
非蘇大為,不足以應付此次危機。
到了這一步,甚至逼得李弘喊出禦駕親征這種話。
蘇大為思前想後,確定只有一個選擇。
就是他為征西大總管。
所以他站了出來。
但他絕非是一時衝動,而是做了各種思考和預案。
向武後開出條件。
將幾位皇子隨軍,以做“監軍”,提振士氣。
是監軍也罷,是人質也罷。
本質上,就是絕了武後換掉李弘的念頭。
蘇大為在外領兵這段時間,武後可能架空李弘。
但絕對無人可以替代李弘。
只要李弘還在,蘇大為得勝回朝時,挾著戰爭勝利的巨大威望,就擁隻手翻天的可能。
許多事,心照不宣,隱而不發。
均是雙方心中博弈。
對這一點,議政殿上這些重臣和老狐狸,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正因為看得清楚,才覺得可怕。
擔心被卷入這場看不見的較量裡,被殃及池魚。
粉身碎骨。
這是真的害怕。
能混在滅國戰爭中博弈的東西,其中有何等大的利益,有多少人命、家族為此殞落。
在這一切面前,哪怕滿朝公卿的命,都是微不足道的。
都只是數字。
李弘暗自吞咽一口口水。
躲在屏風之後的李賢被安定思公主死死捂著口。
其余皇子皇女瑟瑟發抖。
對自己未卜的前途,充滿恐懼。
大殿上,閻立本腦袋低得快要扎到地上去。
狄仁傑眼觀鼻,鼻觀心。
右相、左右武衛大將軍,六部主官等一個個都仿佛變做了泥塑木偶,不發一言。
空氣裡充滿凝重氣氛。
煙霧裡那一條條繞著紅漆大柱纏繞的巨龍,雙目猙獰俯視下方大唐群臣。
眼中隱隱帶著嘲諷。
像是嘲笑這些人,算計太多。
所有人不敢看,但注意力都放在武媚娘身上。
處在漩渦中心的武媚娘,一動不動。
像是凝固住。
只有一雙鳳眸閃動著光芒。
似忿怒,似冷笑,似嘲諷,似痛恨。
看著蘇大為的目光,猶如看一個叛徒。
“阿彌,你果然長大了呢。”
這句話,在這朝堂大殿上說及,未免有些奇怪。
以蘇大為的年紀,軍功,在朝中的身份地位,異人的實力。
何止是長大了。
說一句大唐第一人。
不過份吧?
天后居然說他“長大了”?
這個長大,它正經嗎?
咳咳,不要想歪。
以武後和蘇大為二十多年的交情,親姊弟相稱,以阿姊的身份說這麽一句,似乎也正常。
但若是結合眼下的環境和局勢。
只怕武後說的是,蘇大為“翅膀硬了”,不聽從阿姊的話,反而處處與之作對吧。
果然,隨著武媚娘的話,蘇大為淡淡一笑:“雄鷹長大了,總要翱翔的。”
六部主官低著頭,不敢看武媚娘的表情。
只是彼此之間,暗自眼神交換。
果然,果然是說蘇大為翅膀硬了。
他們倆該不會,當堂掀桌子,撕破臉吧?
以大家對武後的了解,別看她只是個女人,但心氣之高,之傲,世所罕見。
凡是她認定的事,不管多少困難險阻,都必定會做成。
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異乎常人的韌性。
實在無法想像,她會退讓。
不,她是絕不會退讓的。
可是蘇大為那暴躁脾氣,動不動就屠人家白馬寺,好像……也不是會退讓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大殿上,空氣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就在群臣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時。
只聽武後輕聲一笑,衣袖如蝴蝶般飛起,合在胸前:“賢兒和顯兒已經成年,讓他們為大唐做表率,是份內之事,哀家同意他們隨軍,但是……旦兒還小,他隨軍若有何閃失,誰來擔?”
太子李弘二十歲。
李賢十八。
李顯十七。
李旦如今才十一歲,是小了些。
蘇大為神色不變,叉手道:“古有甘羅十二歲拜相,臣觀冀王少年英俊,若從軍歷練一番,必大有可為。”
這話說得,整個朝堂上死一般寂靜。
閻立本隻覺自己心臟都要停跳了。
這蘇大為,好大的膽子。
十來歲的冀王帶在軍中,大有可為?
你想為什麽?
難不成想讓冀王將來做將軍啊?
一時聽不出蘇大為話裡的意思,隻覺得不像是好話。
再偷看武媚娘。
這位天后,如今大唐最有權勢的女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住。
眼中射出刺骨的寒芒。
武媚娘大袖一揮,彩袖如刀片般揚起。
那是她的習慣。
十二衛大將軍,三省六部官員,大唐左右二相都明白。
只要武媚娘手一揮下,就必有人人頭落地。
刺骨的森寒,一下子爬上所有人的背後。
糟糕!
就見武媚娘大袖狠狠一甩。
“就依卿之言!”
哎?
一向狠辣絕情的天后,這次居然退讓了?
這怎麽可能?
滿殿大臣,集體傻眼了。
躲在大殿屏風後的李賢等諸皇子,更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到地上。
母后,你怎麽可以讓我們跟蘇大為那個惡人出去打仗?
嗚嗚~他還不趁機折磨兒臣我啊!
李賢當真是欲哭無淚。
大殿上,整個氣氛為之一變。
群臣先是看向武後,看到一向以女強人示人的天后武媚娘,臉上竟罕見的露出疲憊之色。
這是……
終於在蘇大為咄咄逼人的氣勢下,退讓了?
原來,如此強勢的武後,也會退讓啊!
再轉頭看向蘇大為時,所有人的眼神變了。
看著造成這不可思議局面的人。
一時心中充滿震驚,不可思議。
更多臣子則是在心中暗自琢磨,看來天后還是忌憚蘇大為啊。
此人足以左右天后與陛下之間的局勢。
萬萬得罪不起。
已經有心思靈活的大臣,想著要怎麽與蘇氏建立好交情。
若不能結好蘇大為,至少也要和他身邊的蘇慶節、程處嗣等人交好。
不提殿上眾人心思活動。
蘇大為大開雙臂,向武媚娘鄭重行禮:“臣,謝天后信任,必會保證諸王安全,若有差池,唯臣是問。”
“好。”
武媚娘幾乎從齒縫裡蹦出一個字。
接著冷冷甩了下衣袖:“哀家乏了,剩下的事,你與陛下商議後,再呈報哀家。”
“喏。”
雖然武後是做出退讓了,但顯然,她也要讓眾人知道,她很生氣,很不爽。
現在離開,就是表明這一強烈態度。
但同時,她也沒放棄權柄。
讓李弘與蘇大為定下進兵方略後,將一切呈給她過目。
牢牢把住最後的審議之權。
現在大唐的朝堂上,就算是天子李弘的聖旨,想要頒下去,除了用皇帝印,還得加蓋天后印璽,方才生效。
“兒臣,恭送母后。”
李弘強忍住想要上挑的嘴角,向著武媚娘恭敬行禮。
這一仗,是他與蘇大為贏了。
……
昏暗的佛堂中,有一位身披鐵甲的大將,向著前方一個朦朧的人影,微微鞠躬。
那人影背著他,不發一言。
好似看著眼前的佛像,陷入沉思中。
背影不說話,那金甲將便也不敢出聲打擾。
只是看他身上的衣甲,赫然是唐軍高級將領。
但如此高位,對著面前的背影,仍然摒息靜氣,顯出無比的崇敬。
許久之後,那背影終於緩緩轉身。
向著身後將軍道:“此次多虧你向我報信,使我掌握朝廷動向。”
金甲大將,赫然便是白天在朝堂上,向蘇大為發問的右武衛大將軍,宗室李玄信。
做為大唐十二衛大將軍之一,手握重權,兼為宗室。
這原本是一個絕不可能背叛大唐的人。
此時,被蕭禮一言感謝,李玄信忙雙手抱拳,面現激動道:“钜子說哪裡話,若無钜子,似我這等人仍在蒙昧之中,不知為何而活,又不知此生有何意義。
多虧钜子指引我等,使我們看到前行的方向。”
微呼了口氣,李玄信繼續道:“白天朝堂上那些爭鬥,越發證明钜子真知卓見,所言非虛。這個朝廷病了,只有用钜子的理論,動員廣大百姓,進行變革,才能救天下!”
蕭禮那張被一道刀疤劃過的臉龐上,有一種特異的魅力。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李玄信的肩膀,點頭讚許道:“昔年太宗言,水能載舟,亦能覆亦,正是如此。我們這些人,懷有理想,自然不被朝堂上那些營營苟苟之輩所容。”
李玄信鄭重抱拳:“願追隨钜子,改變這個天下。”
蕭禮眼眸中閃過深思的光芒:“依你所見,蘇大為出兵,確實嗎?”
“不會有錯,舍他再無別人,而且此事天后與李弘皆認可,只不過蘇大為奸猾,要將幾位皇子帶上隨軍。”
“呵,我素知蘇大為,小心謹慎,狡兔三窟,哪怕是對武後和李弘,他也不是全然相信,這麽做,不過想給自己留幾道保命符。”
“我亦如此認為。”
“只是這樣做,今後的路,他是越走越窄。”
“钜子,我們當如何做?”
“這是天賜良機,趁著蘇大為出西域,咱們可以實行那個計劃了……”
蕭禮未提是什麽計劃,顯然李玄信是清楚的。
李玄信雙眼流露出亢奮的光芒,滿面紅光,沉默著,用力抱了抱拳。
“喏!”
……
貞觀十四年八月,唐滅高昌國,九月置安西都護府於西州交河城。
管理西域事務。
二十年六月,西突厥可汗請和親,唐使其屬下割龜茲、於闐、疏勒、朱俱婆、蔥嶺五國為聘禮。
二十二年,唐軍進駐龜茲國,便將安西大都護府遷至龜茲國。
即後世新疆庫車。
並在龜茲、焉耆、於闐、疏勒四城修築城堡,建置軍鎮,由安西都護兼統。
簡稱安西四鎮。
貞觀以後,安西四鎮時置時罷。
軍鎮也有所變動。
永徽元年,李治根據西域形勢罷四鎮,安西都護府也遷回西州。
顯慶年間,大唐平定了西突厥阿史那賀魯的叛亂,次年,都護府又遷回龜茲城。
四鎮隨之恢復。
在那之後,一直至今,四鎮在大都護裴行儉的經營下,始終屹立於西域,統懾西域諸胡。
成為大唐的象征。
但是如今,事情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
來自西北的風沙,吹拂在草原上,一直吹打在疏勒城的城牆上。
執行巡守的老兵,鄭二郎啐的地一聲,向地上吐了口唾沫。
剛才伸了個懶腰,一不留神被一股惡風吹到嘴裡,灌了滿口的風沙。
“這鬼天氣。”
鄭二郎肩膀上扛著長槍,拍了拍腰上的箭壺,背後的大弓。
這個動作是他的習慣,每次巡邏前,都會檢視一番。
武器,帶給他極大的安全感。
在這種鬼地方,唐人是外來的,時刻都會置於危機中。
也只有手裡這些兵器,這些老夥計,才能帶給他足夠的安全。
檢視完畢後,他向身後瑟瑟發抖的新兵蛋子徐九郎瞪了一眼:“一會跟緊了我,不要走散了。”
“喏。”
徐九郎年方十九,是今年剛到四鎮來輪值的府兵。
據他說,家鄉遭了災,他跑得快還算好。
家裡那些人,已經窮得只能吃草根樹皮了。
對於徐九郎說的話,鄭二郎一個字都不信。
鬼你媽的,大唐縱是再窮,也無非是吃肉和吃餅的區別。
怎麽會有地方窮得吃不上飯?
這徐九郎年紀不大,但是嘴裡卻不老實,嘿,以後慢慢招呼,慢慢調教。
鄭二郎對徐九郎那種輕蔑的神氣,徐九郎自然清楚。
但他卻也無法可想。
他生來膽小,被鄭二郎一個眼神掃過,便瑟瑟發抖。
也不知如何解釋。
只有點頭跟上的份。
在徐九郎身後,已經做了兩年兵的曹大頭嘴裡咬著草根,不耐煩的道:“頭兒,再不走就要誤了時辰了。”
他身上背著一把大黃弓,手上虛握著一隻角弩,腰上掛著兩個箭壺。
顯得比鄭二郎還要誇張。
“大頭,休要多嘴,都聽鄭老大的。”
曹大頭身後一個魁梧漢子呵呵一笑,左手執盾,肩膀上扛著一個鐵錘,像是一名力士。
名牛六郎。
天生有一膀子力氣,隊裡有什麽力氣活,苦力活,都交給他做。
偏偏此人生性樂天,不以為苦,還總是樂呵呵的,嘴裡能有說有笑。
任鎮兵已經三年。
比曹大頭還多一年。
本來是頗討喜的性子,唯一可惜的是,食量有些大。
昨天一頓飯下來,鄭二郎的臉色都黑了。
“好了,你們幾個都給我閉嘴吧。”
鄭二郎回頭看了一眼,轉向前方日常巡邏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像是透過漫天的風沙,看到極遠的地方。
“我最近有種預感,大概會不太平,大家都小心些。”
曹大頭啐地一口,將嘴裡嚼的草根吐到地上,輕蔑道:“這裡是西域,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找我們大唐的晦氣?”
牛六郎在後面呵呵笑道:“你忘了之前那些西突厥人?”
“突厥人算個鳥,國都被咱們滅了,秋後的蜢蚱,蹦不了幾天。”
曹大頭冷笑一聲:“隻待咱大唐的天兵一到,這些臭賊,都會被砍掉腦袋。”
徐九郎在一旁弱弱的道:“可是我聽說……征西的薛仁貴將軍,兵敗了。”
“閉嘴!”
這一下,三名老兵一齊爆喝出聲。
鄭二郎是殺意。
曹大頭是震怒。
牛六郎是凜然。
三人一喊,徐九郎頓時脖子一縮,不敢再多話。
四人走走停停。
今日風沙大,能見度低。
再加上方才的那番對話,眾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隊伍一時沉默。
耳邊只聽到風沙呼呼作響。
天地一時有些昏暗。
“這些年,這邊風沙越來越大,草地卻越來越少,都養不起牲畜了。”
曹大頭突然抱怨道。
牛六郎笑呵呵的接了一句:“好在咱們在河邊的田地長勢還不錯,只要水不斷,就餓不死人。”
徐九郎總算找到機會,弱弱的道:“河裡魚也多,每天只要花點時間,便能得些魚獲。”
這話說出來,曹大頭和牛六郎兩人都感覺食指大動,口水情不自禁的分泌多了些。
“嘿嘿,一會巡視完了,我們替你去喂牲口,你小子去弄點魚來。”
“這小子膽子雖小,捕魚的本事卻不差。”
不愧是吃貨民族,三兩句便拐到吃上了。
三人嘀嘀咕咕,商議著如何改善夥食。
只聽領隊的鄭二郎突然一聲低喝:“戒備。”
嗯?
曹大頭瞬間端起角弩,張弦上箭,一氣呵成。
牛六郎咚地一聲,將左手大盾砸在地上,護著隊伍側翼,同時抓起手中鐵錘,警惕的向四周張望。
只有徐九郎反應稍慢。
愣了一會,才手忙腳亂的抽出腰刀。
但兩股戰戰,雙手也抖個不停。
鄭二郎豎起一根食指,朝著前方指了指。
隨著他的手勢。
前方昏黃的風沙中,隱隱見到有人向這邊過來。
因為風沙能見度低的緣故,一時判斷不出是敵是友。
甚至連人數都瞧不出來。
只能依稀看到人影。
在鄭二郎的手勢下,眾人向他聚攏。
牛六郎跑到隊伍前面,張起大盾,手執鐵錘。
他是隊伍裡的力士和盾牌。
負責守護鄭二郎,同時以力破敵。
曹大頭此時一言不發,雙瞳收縮如針,角弩瞄向人來的方向。
他是隊伍裡的箭手。
箭法最精。
眼力最好。
鄭老大雖然也擅箭,但是大頭的箭更準,也射得更遠。
鄭二郎肩上扛的長槍,重重插在腳邊。
背上的大弓已在手中。
一但發現是敵人,他將和曹大頭一齊先遠程收割人頭。
若敵人衝上來了,他還會拔出長槍,與牛六郎並肩作戰。
全隊裡,唯一使不上力的,就是徐九郎。
他雖然雙手握刀,但手一直在抖。
帶著橫刀也微微顫抖。
他手裡的橫刀不是什麽好刀。
而是長安爛大街的貨色。
刃口也缺了。
還有些地方生了鏽。
這樣一把刀,若在會使刀人的手上,少說也收割三五顆人頭。
但在徐九郎手裡。
大家還要擔心,他會不會割傷到自己。
“別怕。”
曹大頭頭也不回,嘴裡小聲道:“你躲在我們幾人身後,不會有危險。”
牛六郎一笑,因殺氣顯得醜酷而猙獰的臉上,笑容竟有幾分溫柔。
“一會若是敵人,你便回頭跑,向城跑。”
徐九郎嘴唇顫抖著,聲音裡帶著哭腔:“我……我不想跑,我想,和你們一起,一起殺……殺敵。”
“別廢話。”
鄭二郎聲音沒有了平日的輕蔑和嘲笑,有的只是凝重。
“我們幾人裡,你最年輕,跑得最快。若真是敵人,你便拚盡全力跑,通知城裡的人,告訴他們敵人情況。”
“那你們……”
“當兵吃這碗飯,腦袋早就掛在褲襠裡了。”曹大頭嘴裡乾嚼著。
仿佛那唇上,還叼著一根看不見的草根。
他在借這個動作,緩解心中的焦慮。
“我不……不要,我要與你們一起……我不孬……”
“來了!”
鄭二郎一聲低喝。
所有人汗毛倒豎。
但見前方有人破開風沙,向這邊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