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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不良人》第22章 送瘟神(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完全脫出李治與武媚娘的掌控了。

 他們本來的計劃很簡單。

 直接當眾宣布要蘇大為繼任兵部尚書一職。

 一來,當眾宣布,就是杜絕蘇大為拒絕的可能,讓蘇大為捏著鼻子認下。

 二來,也是用自己人,把兵部尚書位置給佔住。

 要說朝堂政爭,爭來爭去爭的是什麽?

 爭的是權力。

 可其中最關鍵處,說到極處,也無非是“兵權”二字。

 當年李治能扳倒長孫無忌,正因為長孫無忌專注於朝爭,被李治借征遼東等對外戰事,將兵權牢牢抓到自己人手裡。

 又取得李勣的允諾。

 這才一舉成功。

 這一手借長孫無忌對付門閥,再借兵權與武媚娘對付長孫無忌,借力打力,玩得是出神入化。

 但當時間來到乾封元年。

 老臣中的武將盡數凋零,何人可以接替蕭嗣業任兵部尚書?

 這成了李治心中,最迫在眉睫的大事。

 隨便任命一個人肯定不行。

 朝中大半官員,都是出自關隴高門。

 就算不是關隴,也出自山東士族,江南門閥。

 這些年他雖努力提拔寒門士子,用科舉一途來對抗世家門閥,避免大權集中在世家高門手中。

 但那些寒門出身的士子,大多為基層官吏,最多不過中層。

 朝廷中的高層權柄,仍舊把持在高門大姓手裡。

 到了現今,遍觀朝廷內外,能讓李治和武媚娘放心的寒門士子,要不是資歷不足,要不就是能力不夠。

 能力和資歷夠的,不是出身門閥,就是就是與各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數來數去,還真就沒有比蘇大為更合適的。

 無論其與武媚娘的關系,又或者出身,家世,功績,能力,遍觀朝廷上下,隻此一人。

 也只有蘇大為接任兵部尚書,才能讓李治和武媚娘放心。

 本來只要李治和武媚娘定下來,蘇大為什麽也不做,自有天皇天后聯手,把他抬上兵部尚書的位置。

 天知道怎麽弄的,本來隻用打醬油的蘇大為,變成了這出戲的主角。

 所有的矛盾,也全集中到他身上。

 要完犢子了啊。

 李治揉著自己的眉心,太陽穴突突跳動。

 每次回到朝堂上,就感覺自己要折壽。

 特別是遇到蘇大為這種不省心的,簡直是皇帝克星,可稱之為六味帝皇丸。

 頭又疼了。

 可別把朕的舊病給弄出來了。

 想想之前的痛風暈眩之症,李治心裡沒來由打了個哆嗦。

 他偏過頭,視線從冠冕垂珠中投向一旁的武媚娘,催促著她趕緊了結此事。

 武媚娘今日因為上朝,也是一身盛妝。

 眉心貼著梅花妝。

 烏黑的發髻中,插滿了金釵發簪,金鳳步搖和鳳翅金冠。

 脖頸間掛著那枚精致的玉佛,顯出武後的向佛之心。

 欺霜賽雪的臂上戴著紅瑪瑙鑲嵌碧琉璃的鐲兒。

 手執四獸鈕紋如意一柄。

 輕薄如雲的裙腰處,系著一枚銀色合香囊。

 淡淡的香氣從香囊裡透出。

 武媚娘手裡的如意輕輕擺動,像是在向李治說:陛下勿擾,臣妾為您分憂。

 她伸出塗了鮮紅豆蔻色指甲的纖細手指,輕撫著腰間香囊,似在權衡利弊。

 良久後,方才開口:“你二人真要作賭?”

 珠簾下,滿朝文武站立的大殿上,響起蘇大為與谷德昭的聲音:“臣願賭!”

 “如此,本後準了,準你二人自報功績,令百官為證。”

 武媚娘見身邊的李治似要發作,忙衝他搖搖頭,用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輕聲道:“阿彌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事已至此,不如就讓他倆作賭,以堵住百官之口。”

 “若真有人輸了要撞死在殿中……”李治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死一兩個臣子對他來說不要緊,可若是在含元殿中出這種事,傳揚出去,豈不是有損他李治的聖明?

 老子雖然腹黑,但面子還是要的啊!

 “陛下放心,真有結果,臣妾立刻出聲阻止,再開口求情,如此,就不會傷了和氣。”

 聽到武媚這麽說,李治這才點了點頭。

 不過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不會出什麽意外吧?阿彌真的能贏嗎?”

 “陛下,阿彌這些年參與滅國之戰不少了,就光論那些功績,他也不會輸吧。”

 “唔……”

 李治沉吟不語。

 一個文臣,與一個武將來論功績,總有種各自打王八拳的意思。

 政務與軍務,好像不太挨著。

 不過如此一來,怎麽評判,就看裁判的偏向了。

 天皇天后的喜好偏向,佔據更大的權重。

 這麽一想,似乎也不錯。

 “朕也準了。”

 珠簾後,傳出李治鄭重的聲音。

 站在殿中的谷德昭呵呵一笑,仿佛成竹在胸,轉臉看向蘇大為厲聲道:“既然天皇天后都應允了,那麽這場賭便立下了,蘇大為你不會後悔吧?”

 “當然不會。”

 “你為武臣,我為文臣,未知這功績怎麽算?”

 蘇大為眉頭一挑:“各自將生平得意之事說出來,讓天皇天后,滿朝文武百官評價。”

 “可。”

 蘇大為感覺這老頭有些自信過頭了,黃土都快埋半脖子的人,居然和自己杠上了。

 好,就佩服你這種找死的。

 滿足你!

 “既然如此,這便開始吧。”

 谷德昭向四方作揖:“還請各位同僚與我二人作證。”

 “谷侍郎放心,我們都睜大眼睛看著,絕不偏袒。”

 文臣中,發出整齊的聲音。

 武臣這邊議論紛紛,也有些聲音喊出來,替蘇大為打氣。

 “不知由誰先開始?”

 “天后方才說了,讓我尊老,谷侍郎年紀大,你先請。”

 蘇大為微微一笑,隨意的向谷德昭拱了拱手。

 谷老頭狂,他更傲。

 谷德昭冷哼一聲,撫須道:“那老夫便先說了。”

 略一沉吟,谷德昭深吸了口氣開口道:“太宗為天策上將時,我為秦王府僚屬,隨太宗南征北戰,出謀讚畫。

 還記得秦王與夏王竇建德一戰,我曾獻奇襲之計。

 後秦王與竇建德部將劉黑闥作戰,戰事僵持不下時,我又獻水淹之計,一舉扭轉戰局……”

 這些事,是太宗朝的舊事,但是文臣武將中,還是有不少人知道此事。

 原本有些遺忘了,此時被谷德昭提起,不少人不由暗自點頭。

 這資歷,沒得說。

 太宗當年的軍功,不少是征夏王竇建德和劉黑闥立下的。

 特別是劉黑闥起事時,斬殺大唐數員大將,兵勢洶洶,大有襲卷中原之勢。

 以至於朝中隱太子建成與高祖李淵,都有遷都避讓之意。

 但李世民擊敗劉黑闥一舉扭轉了局面。

 可以說是隻手力挽狂瀾,一手改寫了初唐的進程。

 而谷德昭居然參與其中,還在關鍵時刻建言。

 這份初創基業的功績,任誰也抹殺不掉。

 縱然蘇大為有參與滅國之功,但他畢竟只是從將,而不是主將。

 與谷德昭參與太宗戰事比較而言,相對大唐的影響,還真不好說誰更大。

 畢竟,若當時劉黑闥成勢,大唐遷都,那大唐還是如今的大唐嗎?

 而就算沒有蘇大為參與,難道大唐就不能滅高句麗,平突厥?滅吐蕃?

 珠簾後的李治顯然聽出這層意思。

 臉色立刻就不好了。

 這谷德昭,果然賊猾。

 一開口就提太宗時的舊事,這兒子總不能反老子吧。

 他李治是想做明君的,不能推翻自家老爹的功業,更不能說蘇大為的戰績,就比谷德昭參與的滅劉黑闥、竇建德更高明。

 否則就是不孝。

 大意了,這沒法閃!

 李治看向武媚娘,卻見武媚娘的鳳眸圓瞪,面色平靜。

 但是細看她的手,不知何時緊攥著玉如意,顯然也是緊張到極點。

 若是蘇大為在這殿上敘功敗了。

 不光是失去兵部尚書這麽簡單。

 只怕以後也無顏在朝堂上立足。

 除了外放偏遠處為官,只怕再難在百官面前抬頭。

 而她武媚娘,也會因此而變得窘迫。

 一子錯,步步錯。

 要保住蘇大為的命,就得犧牲皇后的尊嚴,去求谷德昭饒他一命。

 這以後還如何勒令群臣,如何彈壓這些桀驁不馴的世家門閥?

 武媚娘的貝齒咬緊,在發白的下唇上,咬出深深的齒痕。

 “陛下登基後,我先為戶部侍郎,為征西突厥大軍籌措糧草……後又做為轉運使,調度運河水運,為長安輸送糧草。

 此外,麟德年黃河決口,我負責為朝廷賑災,半月內跑遍數千裡的河谷地,調集工部、戶部、吏部各司,發動十萬民夫,歷時三月,終於堵住潰口。

 並調撥朝廷府庫糧草,以解百姓於倒懸。

 終於救活百姓四十余萬,關中百姓欲為吾設立生祠……”

 谷德昭每說一句,李治與武媚娘的臉色便黑一分。

 殿中的武臣們心裡也是直哆嗦。

 賊你媽,聽著好牛逼的樣子。

 動輒就是救了幾十萬人,又堵住黃河潰口,還幫太宗打贏了竇建德與劉黑闥!

 開始以為你只是平平無奇。

 現在一聽,特麽的原來是人中龍鳳古天樂!

 這還怎麽玩下去,蘇大為那些參與滅國的功績,在谷德昭的口述下,也變得有些岌岌可危了。

 能贏嗎?

 含元殿中,不知多少武人,替蘇大為暗中捏了一把汗。

 “臣愧為老臣,為官三十余載,隻做了這麽點微不足道的功業,未知蘇大為,又有何功於唐?”

 谷德昭抖了抖衣袖,嘴角處的那顆黑痣,因為激動,驕傲的顫抖起來。

 他手持笏板,雙眼如鷹一般狠狠看向蘇大為。

 “老夫在此,願洗耳恭聽!”

 殺氣騰騰的話,直衝蘇大為而來。

 這就是,直接乾上了啊!

 挑釁,驕傲至極的挑釁!

 谷德昭嘴角那顆黑痣與他的白眉一起上揚,顯得意氣風發,威風凜凜。

 雙眼盯著蘇大為時,居然也有了一種鷹視狼顧之相。

 氣場,這便是氣場。

 不愧是太宗時的老臣,那時代活下來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就看谷德昭頭頂那一圈脫發露出的頭皮,也知此老絕對是我禿了我也變強了那種猛人。

 雖為文官,但他現在身上透出來的氣勢,絲毫不亞於沙場猛將。

 凶悍異常。

 “還請開國伯,說說自己的功績,老夫洗耳恭聽!”

 見蘇大為好似啞巴了,谷德昭心中湧起得意之情。

 冷哼一聲,再次揚聲喝問。

 他的聲音在含元殿上回蕩。

 頗有氣壓全場的威風。

 說啊,就算你說出花來,你特麽也只是跟著李勣、蘇定方去的,最大的功績永遠是主將。

 我就不同了,我的頭上是太宗李世民,光憑這一點,就壓你一頭。

 再論功績,我有控制黃河決口,救數十萬百姓之功。

 對外殺敵的功勞再大,怎能與老夫相爭?

 殺人與活人,對內和對外。

 高下立判!

 滿殿文武大臣,起先一直沉默著,似乎被谷德昭的氣勢所奪。

 直到這一刻,文官中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忍不住喝彩。

 還有人顧不上殿前失儀,揚聲道:“谷侍郎救萬民與水花,拯救關中數十萬災民,此誠蓋世之功,依我看,開國伯的功勞,絕對比不上谷侍郎!”

 “谷侍郎的功勞大!”

 “解救萬民與倒懸!”

 “聖人雲,立德、立功、立言,為三不朽,谷侍郎的德政,可謂立德立功!當永垂青史!”

 “我看凌煙閣上,也可留谷侍郎一席!”

 “蘇大為拿什麽跟谷侍郎比?就算他殺敵數萬,那些胡人的頭顱,能與我大唐百姓相比嗎?”

 不光文臣在議論,就連武官中也有人忍不住竊竊私語。

 偷偷向著谷德昭豎起大拇指。

 服!

 上馬能管軍,谷德昭獻言秦王,水淹劉黑闥,可謂力挽狂瀾。

 下馬能管民,堵住黃河決口,調濟糧草輜重,救活數十萬百姓。

 這是實打實的功業!

 說他是立德立功,也不算誇張。

 這種功業,開國伯蘇大為拿什麽比?

 拿頭來比嗎?

 無數目光投向蘇大為。

 或嘲諷,或憐憫,或惋惜,或看戲。

 一種看失敗者,看敗犬的嘲弄之情,漸漸在殿上發散。

 珠簾後的李治與武媚娘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悄然握在了一起。

 這……

 早知谷德昭這麽硬核,真不該應下他與阿彌的賭約。

 這下撞上了鐵板。

 如今,怎麽收場才好!

 不祥的預感,令武媚娘的鳳眸湧起煞氣。

 若真的是阿彌落敗,那拚著阿姊這張臉,就算要與關隴門閥在這朝堂上撕破臉,也顧不得了!

 就在武媚娘準備開口時,珠簾外,突然響起蘇大為的聲音。

 說也奇怪,他的聲音一起來,先前滿殿嘈雜的嗡嗡議論聲,就全被壓了下去。

 “谷侍郎的功績的確非同小可,先前是我出言不遜,得罪之處,還請谷侍郎海涵。”

 說話間,蘇大為叉手向谷德昭深深一拜。

 嗯?

 這是認慫了。

 武臣之中,程務挺、契必何力、婁師德等人,不由面面相覷。

 做夢也想不到,以蘇大為的性格,也有放軟話的一天。

 這怕是要涼了啊!

 文臣之中,以右相李敬玄為首,人人交換著眼神,眼中露出輕蔑之色。

 薑還是老的辣。

 這蘇大為,畢竟還是認慫了。

 慫了便好。

 兵部尚書之位,還是得咱們世家高門來定。

 左相閻立本悄然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偷看向蘇大為。

 他對蘇大為有著不錯的印象。

 可惜……

 谷德昭拈須大笑:“既然開國伯如此說,想必也是知難而退,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也不願趕盡殺絕,只要你跪下,當著天皇天后的面,自認無才無德,不配任這兵部尚書,再向老夫磕三個頭。

 你這條命,老夫就還給你!”

 這話一說,武臣中有與蘇大為關系好的武將,頓時臉色大變。

 若蘇大為當著文武百官,天皇天后的面跪拜谷德昭,磕頭求活命。

 那和讓他死有什麽區別?

 殺人不過頭點地。

 人格上的侮辱,比殺頭更惡心。

 這是殺人誅心!

 程務挺與蘇大為關系向來好,眼神中掃向隊列沒看到其他熟悉的武將,也顧不得許多,走出隊列,叉手正要替蘇大為說話,就聽一側的蘇大為突然發出一陣笑聲。

 這笑聲來得突然,如滾滾雷音,將滿殿人的聲音,全都壓了下去。

 拈須微笑,一臉傲色的谷德昭愣了一下。

 “蘇大為,你這是何意?”

 “我笑,谷侍郎未免心急了些,誰說我會輸?”

 “那你剛才向老夫道歉……”

 “我道歉,是敬你為大唐做的功績,救活那麽多百姓,當得起我一拜。”

 蘇大為的面容平靜,向著谷德昭從容道:“但若論功績,我更勝你一籌!谷侍郎方才說的話,我都記下了,一會原樣奉還。”

 整個含元殿,文武百官一片嘩然。

 蘇大為這話,簡直是一巴掌呼在谷德昭的臉上。

 第一句就說,自己的功勞比谷德昭更大。

 第二句就說,你給我的,我會加倍還給你。

 當真是不留情面啊!

 好久沒在朝堂上看到這麽激烈的朝爭了。

 當真是……

 刺激!

 無論是以右相李敬玄為首的文臣,還是契必何力這一幫武臣,包括珠簾後的李治和武媚娘。

 乃至殿上的執金吾,千牛衛、太監侍女們,此時都是一腦門驚歎號。

 蘇大為憑什麽這麽有信心?

 能比谷德昭的功勞更大?

 谷德昭的功勞,方才文臣們可是說了,三不朽裡佔了兩樣。

 牛逼大發了。

 “嘿嘿嘿,好好好!”

 谷德昭黑著一張臉,咬牙切齒的冷笑道:“老夫倒要聽聽,你有何功績,能蓋過老夫!”

 說的是請教,但聲音裡刻骨的恨意與怨毒,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他與蘇大為的仇算是結下了,兩個人今天是不死不休!

 “既然谷侍郎想知道,那我就成全谷侍郎。”

 蘇大為叉手向著珠簾後的李治和武媚娘行了一禮。

 在文武百官,萬眾矚目之下,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衫,挺胸抬頭,在含元殿中,緩緩踱起了步子。

 那份信步閑庭的優閑,簡直如逛自己家的後花園一樣。

 看到這一幕,谷德昭當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恨得牙癢癢的,嘴角直抽抽。

 方才陛下給老夫賜坐,已經夠有面子了。

 這蘇大為居然在含元殿裡踱步,他麽的當自己是誰?

 你好大的膽子!

 這含元殿,除了天子李治,誰敢這麽肆無忌憚?

 心中暴怒到極點,還沒等他發作,蘇大為的聲音,已經如潺潺泉水般流出。

 聲音渾厚而低沉,充滿一種令人豎耳傾聽的魅力。

 “去歲我征吐蕃東歸……”

 呵,又提征吐蕃,就算你滅了吐蕃又如何,還是比不得谷侍郎的大功。

 “返回長安途中,接到陛下秘旨,令大軍回轉長安,留我獨在蜀中……”

 嗯?

 秘旨?

 陛下既然給他秘旨,那就是有什麽秘事,可以隨便說出來的嗎?

 蘇大為的聲音繼續侃侃而談:“隨後我才知道,原來在蜀中,發生了一樁大事,當是時,熒惑守心,天降疫毒,黃安縣幾成鬼域,百裡嫋無人煙。

 此後,我臨危受命,要查明疫毒來龍去脈。

 越查,便越是驚心,這疫毒可憑水源傳播,而且人若中毒,立時變成力大無窮,不知死亡與疼痛的怪物。

 而且疫毒傳播十分迅猛,若是任由散播,只怕不用半年,整個蜀中將再無完好的城寨,蜀中百姓人人都染疫毒,變成怪物。

 若疫毒若順江而下,從蜀中入關中,到那時……”

 蘇大為的聲音,到此戛然而止。

 然而殿上文武百官,隻覺得後背涼嗖嗖的,汗毛倒豎起來。

 “疫毒?”

 “真有疫毒?”

 “好像聽說過此事……”

 “但後來沒聽到動靜了,應該是被控制住了?”

 “這事,難不成與蘇大為有關?”

 “他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

 經過短暫的沉寂,含元殿內,各種議論聲沸騰起來。

 “等等!”

 谷德昭的聲音,帶著一種氣急敗壞之色,尖叫起來:“疫毒之事,憑你一人說出,有何憑證?”

 蘇大為微微一笑:“谷侍郎,且聽我吟一首詩吧。”

 吟詩?

 我淫你個頭啊!

 這當口吟毛的詩!!

 蘇大為卻不理谷德漲得黑紫的臉龐,欲吃人的眼神。

 昂首闊步,在殿中踱步,開口吟道:“綠水青山枉自多, 華陀無奈小蟲何。

 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萬裡,巡天遙看一千河。

 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

 此詩一出,整個含元殿為之死寂。

 這詩……

 妙啊!

 難不成是蘇大為所作?

 谷德昭問蘇大為有何憑證,蘇大為不屑自辯,以詩相應。

 這詩中,說的是瘟神。

 實則指的是蜀中大疫。

 乃不辯之辯!

 高明!!

 但僅憑這首詩,你蘇大為就想翻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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