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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不良人》第23章 不朽之功
之前谷德昭否定蘇大為出任兵部尚書的資格。

 一為年紀,二就是才能。

 這個才能,不光是上馬管軍的才能,更是文化、學識。

 在大唐,要體現自己學識最好的途徑是什麽?

 無疑便是作詩。

 蘇大為一首《送瘟神》一出,頓時便是有力回擊谷德昭的話。

 至少無人敢再質疑蘇大為的學識。

 沒念過長安太學又如何?

 沒入過弘文館又如何?

 就光憑這首詩,不知壓過朝堂上多少文臣。

 就算是谷德昭自己,也沒把握能勝出。

 相當於蘇大為一巴掌糊他臉上。

 這臉疼不?

 這詩可不是隨便選的,乃是後世太祖所作。

 氣勢恢弘,冠絕當世。

 谷德昭的氣勢不由一窒。

 “就算……就算真有疫毒,是否有你說的那樣也還是未知之數!”

 谷德昭的聲音才起,珠簾後已經響起武媚娘的聲音。

 “若本後為蘇大為作證,谷侍郎可願相信嗎?”

 “這……”

 谷德昭眼角一跳,忍氣吞聲的道:“若天后開口,臣自然不敢懷疑。”

 不敢懷疑,不等於不懷疑。

 武後你親自下場,有點不地道吧?

 你這拉偏架,拉得臉都不要了?

 “本後就在此作證,去歲蜀中大疫,若非蘇大為力挽狂瀾,蜀中必定不能幸免。蜀中若失,關中亦危險!後果不堪設想,此事,除了劍閣都督府,朝中左相與右相,孫仙翁亦是知情者。”

 這……

 若說武後的話大家半信半疑,可提起右相李敬玄、藥王孫思邈,就沒人敢懷疑了。

 無數人的目光,投向文臣首位的右相李敬玄。

 但見李敬玄微微含笑,笑得莫測高深。

 嗯,一切都在本相的掌握之中……

 才怪啊!

 特麽的臉都笑僵了。

 你知道維持這份淡定有多難嗎?

 李敬玄差點把手裡的笏板給摔了。

 蜀中的事……蜀中的疫情之事,他當然是看過折子的。

 但當時他忙於朝政,打壓左右閻立本。

 蜀中那些事,與他何乾?

 況且那些事都是半年多以前了。

 早被他拋諸腦後。

 此時被武後一提,頓時記起來。

 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沒錯,蜀中確實出了一場大疫,而且當時十分凶險。

 不過這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什麽,居然是蘇大為解決的?

 對了,這事是陛下下的中旨,沒有通過中書省,直接以秘旨下予蘇大為。

 我也是後來才看到蜀中的奏折,才知道有這麽回事。

 若真有武後與蘇大為說的那麽嚴重,那蘇大為的功績,說救了蜀中與關中,也毫不誇張。

 細密的汗珠,從右相李敬玄的額頭滲出。

 他感覺自己算漏了此事,乃是重大的失誤。

 心中略有悔意。

 但此時被含元殿上文武百官以目光探詢,他也只能保持著令臉頰肌肉抽搐的微笑,來回應這些目光。

 蘇大為……

 此子太過危險!

 必須除掉此子,才能一統朝臣。

 牢牢掌握權柄。

 心中湧起這個念頭,就聽谷德昭艱難的道:“就算你參與蜀中抗疫,比之老夫的功績也不能說就勝出!”

 這話一出來,李敬玄心裡便是咯噔一下,知道要壞事了。

 蘇大為朗聲大笑,向著珠簾後的李治和武媚娘先是叉手行禮,又向著武臣班列作揖行禮,最後又向文臣方向拱了拱手。

 “谷侍郎,我這裡還有一首詩,你可願聽嗎?”

 谷德昭心裡湧起不祥的預感。

 可是左思右想,蘇大為哪怕真的抗疫有功,那與自己治理黃河,救濟數十萬災民,也就是半斤八兩。

 自己還有當初隨太宗讚畫之功。

 難道還會被此子比下去?

 硬著頭皮道:“願聞其詳。”

 珠簾後,武媚娘也揚聲道:“蘇大為,本後準你念詩,大聲念出來。”

 方才第一首詩,已經令她和李治,覺得耳目一新,大感新鮮。

 真不知阿彌還能作出怎樣的詩來。

 雖說早就有耳聞,阿彌頗有詩才,但當面時,還真的沒聽到吟過詩。

 有了武後開口,滿殿文武自然無人敢再質疑。

 就見蘇大為在含元殿上,緩緩踱步,氣勢沉凝。

 說也奇怪,明明是武將出身,身上平日裡透的是如山嶽般沉穩的肅殺之氣。

 但這一刻的蘇大為,真的從身上透出一種令人驚豔的優雅從容。

 如隱世大賢般。

 雖然在狂風暴雨,權勢博弈漩渦中,卻有一種在竹林裡信步閑庭,不懼風雨的浪漫曠達。

 “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

 天連王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此詩一出,滿殿皆驚。

 哪怕是端坐於龍椅上的李治,也情不自禁的站起身。

 “此詩……”

 好大的口氣!

 六億神州盡舜堯?

 紙船明燭照天燒?

 借問瘟君欲何往?

 這不光是指的蜀中疫情,而是包含了整個華夏的疫情。

 才有瘟君一說。

 要說困擾大唐的事,如今除了關中疲弊,天下時不時爆發的瘟疫,絕對是最令李治頭疼的大事。

 偏偏瘟疫之事,又與天人感應牽扯。

 他自從登基以來,苦心造詣,滅國無數,拓疆萬裡。

 其功績比之太宗也相差仿佛。

 西突厥在他的治下滅了。

 西域數十國在太宗朝時叛時降,現在也被馴服了。

 太宗沒能解決的遼東、高句麗。

 在他手上也變成大唐內藩,為安東都護府所統轄。

 西域設立大都護府,穩如泰山。

 唯一一個跳反的強國吐蕃,也被滅了。

 甚至遠到天竺,也成為大唐的羈縻州。

 普天之下,莫不以唐為尊。

 天可汗三個字,叫得堂堂正正,莫敢不從。

 乃敢自稱天皇。

 與天比肩。

 但唯有一樣,那是李治心中之刺。

 瘟疫!

 不說蜀中大疫。

 從大唐建立,從貞觀十年起,每隔數年,便會爆發一場大疫。

 如舊唐書《五行志》所載,永淳元年六月一場瘟疫:關中初雨,麥田澇損,後旱。京兆、岐、隴螟蝗食苗並盡,加以民多疫癘,死者枕籍於路。

 正因為這些天災,李治這些年被言官以天人感應彈劾,不得不下罪己詔,甚至武媚娘也不惜拋出賀蘭敏之等人去頂罪,以代表應了天人感應。

 為此,世家門閥趁勢而起,紛紛上言彈劾,說朝中有奸佞,陛下您應該好好檢討自己為政的得失。

 就差沒有把廢後直接說出來了。

 武媚娘為此也不得不忍氣吞聲。

 但是,實在沒法子啊。

 天災不斷,什麽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

 陛下您說您為政沒錯?

 那天災不是老天爺給的警示嗎?

 李治與武媚娘並稱天皇天后,二聖臨朝。

 人間的帝王都不足以評價他倆的功績了,都要成聖了。

 但是泰山封禪之後,現實卻是無情的給他倆狠狠一耳光。

 空有雄心萬丈,一個個敵人倒在這二聖夫妻檔的腳下。

 但,偏偏有一個敵人,他們是無論如何無法戰勝的。

 那就是老天爺。

 瘟疫的歷史和人類歷史一樣久遠。

 無數文明旋起旋滅,其歷史進程,都與瘟疫有著重大關聯。

 後世考古,殷墟甲骨文已有“蟲”、“蠱”,“瘧疾”、“疾年”等文字記載。

 “癘”字可見於《尚書》、《山海經》、《左傳》。

 《史記.秦始皇本紀》載:十月庚寅,蝗蟲從東方來,蔽天。天下疫。

 到漢代,漢書記載大疫十四次,其中確切時間記載的有九次。

 每次大疫,基本都在冬季。

 三國時期,建安二十二年冬,北方發生疫病,時為太子的曹丕在第二年給吳質的信中說:親故多羅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

 除孔融、阮瑀早死外,建安七子中竟有五人死於疫病。

 曹植《說疫氣》描述當時疫病流行的慘狀說:建安二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滅喪。

 史載唐從貞觀起,到大順二年結束,二百五十五年中,爆發大疫二十一次。

 每一次都是死枕狼籍,哀鴻遍野。

 這還是有官方記載的全國性大疫,地方爆發的,無記載或者散秩的疫情更是多如牛毛。

 更不用說,後世明朝從朱元璋稱帝,至崇禎殉難,二百七十七年裡,共爆發大規模瘟疫七十五次,甚至還有一年爆發多次的慘況。

 而明末闖軍能順利打入京城,覆滅大明,也因當時明朝都城鼠疫爆發,無力抵抗。

 清從入關至鴉.片,戰爭的一百九十六年,有七十八年爆發大規模瘟疫。

 至光緒二十一年後,爆發了京師直隸大疫。

 一九零二年黑龍江瑗琿霍亂流行、一九一零年東北鼠疫三場大瘟疫。

 無數王朝由此興滅。

 人力有時窮。

 人怎能勝過天?

 這正是如今最困擾天皇李治的頭等難題。

 難、難、難!

 此等天災級別的大難題,何人可以幫朕?

 朕空有雄心萬丈,奈何老天不許!

 朕何負於天?

 然泰山封禪之後,天下疫情洶洶。

 這是老天對朕的警告嗎?

 朕,做錯了什麽?

 又該帶著大唐,往何處去?

 眼前能看到的敵人沒有了。

 但卻有瘟疫這個看不見,也無法戰勝的敵人。

 但是……

 但是現在蘇大為站出來了。

 在大唐含元殿中,在“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含元殿中,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大聲以詩宣告:“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我來了,我經歷,我征服。

 瘟神被我送走了。

 大唐百姓安寧了!

 從此,瘟神不再有,四海為之靖。

 六億神州盡舜堯。

 紙船明燭照天燒。

 這是上告天地山川神靈,瘟君被我蘇大為送走了。

 含元殿上,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就連負責看時辰,負責更鼓的黃門內侍,也目瞪口呆。

 手裡舉著鼓槌更漏,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許久之後,突然有人厲聲道:“聖人,臣請治蘇大為欺君之罪!”

 無數目光看去,那正是右相李敬玄,從朝臣中出列,向著珠簾後的天皇天后行禮進言。

 壓抑的聲音在這一刻集體爆發出來。

 從來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遵守著君臣禮儀的大唐百官,在這一刻全群情洶湧,無法自抑。

 “臣附議!”

 “請治蘇大為欺君之罪!”

 “何人敢口出大言!瘟君乃天上神靈,此乃天之警示!何人能逆天而行!”

 “陛下,蘇大為妖言惑主,臣請斬之!”

 “就連道教天師都不敢說能除瘟君,蘇大為何德何能,敢口吐狂言!”

 “此人狂悖!陛下當遠離小人!”

 “狂言欺君者,當處五馬分屍之刑,以敬效尤!”

 威嚴莊重的含元殿,一時吵鬧得如同菜市場一般。

 蘇大為在一旁,只聽得眼皮亂跳。

 這班狗東西,老子捅你們菊花了?

 一個個跳出來,恨不得嫩死老子。

 我特麽招誰惹誰了?

 對了,掏小本本記下,今天誰在朝堂上喊著要斬我,呵呵……

 老子可是很記仇的。

 “肅靜!肅靜~~”

 負責維持禮儀的黃門侍者,內宮太監們慌忙敲響銅鍾,鍾鼓齊鳴,樂聲大作。

 這才將洶湧的聲音勉強壓下。

 接著是武後帶著怒意的叱責:“成何體統!諸臣可知這裡是什麽地方?!”

 鐺~~

 清越的鍾鳴聲重重敲響。

 文武百官這才清醒過來。

 一個個閉上嘴巴,鞠躬行禮:“臣等失儀,有愧。”

 嘴裡說著有愧,但一雙雙帶著懷疑、惱怒、責怪和冷笑的眼情,依舊悄然投向蘇大為。

 豎子。

 怎敢在含元殿上,以大言欺君!

 就算陛下好糊弄,真當我們這些朝廷重臣好糊弄?

 送瘟神?

 你以為你是誰?

 你是聖人嗎?

 古往今天多少聖人,也不見將瘟君送走。

 你怎敢如此大言欺騙,惑亂君上。

 實在是不當人子!

 群臣才安靜下來,就聽殿上珠簾一響。

 大唐皇帝李治,已經主動掀簾而出。

 甚至後面站起身的武媚娘都沒追上他。

 他這是迫不及待了。

 掀開簾幕,一雙透著急迫的眼神,向著蘇大為投過來。

 “蘇大為,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朕為何從未從奏折上看你報之此事?真的送走了瘟神?此後我大唐土地,不會再有瘟疫了嗎?”

 別人不了解蘇大為,可他李治,這十幾年可是看著蘇大為一路成長。

 為何一直壓著蘇大為,並不是他不想用此人。

 正相反,好鋼用在好刀上,蘇大為大才,此人可留給太子。

 若自己封賞太過,到太子登基時,又如何好用蘇大為?

 正如當年李世民晚年,故意冷藏蘇定方與薛仁貴。

 最後這兩人都成為李治朝的一代名將。

 李治也早早為太子鋪路,做人才儲備。

 正因為他了解蘇大為,知道此人從不輕易許諾,可一但他說出來,那必然是有把握的。

 “蘇大為,且從實道來,萬不可有任何欺瞞!”

 李治的聲音裡,甚至都帶著一絲顫抖。

 文武百官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聖人,為何如此失態!

 難道,這蘇大為真有通天徹地之能?

 那麽多沙門大賢,道家天師,千百年來聖賢都無法解決的瘟疫,能被此人給解決了?

 那是何等驚人的偉業,休說什麽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

 那是活人無數,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無數華夏苗裔都將因此而受益,說一聲當世聖賢也不為過。

 可是……可能嗎?!

 “回陛下。”

 蘇大為面色平靜,向著高立於殿上的李治叉手道:“本來臣是想等諸事底定後,再專上折子向陛下呈說此事,但因為急詔回京,所以還未曾上奏折。”

 略停了一停,在李治充滿期待與渴望的目光下,蘇大為繼續道:“臣任黃安縣令,主持抗疫的過程中,考查當地縣治,並遍閱古籍,最終發現瘟君的秘密。”

 這話,令滿朝文武,包括李治和武媚娘呼吸一窒。

 被蘇大為的話牢牢吸引住心神。

 甚至李治忍不住上前半步:“是何等樣的秘密?”

 “這瘟疫,實則是某種小蟲,只是太過微小,我們的眼睛不易察覺。這種小蟲或在水中,或在空氣裡,防不勝防。”

 蘇大為的話才落,早有李敬玄和氣急敗壞的谷德昭開口道:“荒謬,瘟疫乃是瘟君代天行罰,豈與小蟲有關?”

 “既然眼睛看不見,你又如何得知?”

 蘇大為向著兩人輕蔑一笑:“我自有我的辦法, 而且古籍中早有記載。”

 “什麽樣的記載?”

 “三國時期,赤壁之戰,曹操征東吳,其時擁兵四十萬,號百萬,而東吳弱小,不得不與劉備聯合,但實力仍遠不如曹操。

 但最後結果,以曹操大敗,兵船被燒之一炬,損兵折將逃回中原而告終。”

 不等眾人喘息,蘇大為接著道:“我在蜀中遍查古籍,得到蜀國古籍數車,其中有記載,當時曹操失利,乃是因為軍中疫癘流行。

 那種疫癘,能令人腹大如鼓,嘔血而死。

 待到劉備入蜀稱帝,為報關羽之仇,揮師沿江而下。

 在夷陵與吳將陸孫對峙後,蜀軍軍中爆發疫症,無力作戰,這才有了夷陵大敗。

 待劉備逃回白帝城,諸葛孔明趕到,細查軍中疫症,方知乃是水中一種小蟲,寄居於釘螺之中,士伍不識,被螺中小蟲鑽入腹中,乃有疫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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