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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不良人》第88章 魚龍變
小溪在前方視線盡頭處,匯聚成一方大湖。

 那湖極為廣大,在落日余暉下,碧波萬頃,金光萬點。

 兩人沿著湖岸而行。

 夜幕漸起,忽見岸邊卻有許多垂釣客。

 影影綽綽,怕不有數十人之多。

 “阿兄,他們怎麽還在湖邊釣魚,天色都黑了。”

 “我也不知,不過這般光景,倒讓我想起昔年丹陽郡公在昆明池邊釣魚的光景。”

 蘇大為依稀記得,第一次見丹陽郡公李客師,親眼看著郡公以直勾釣起一尾大魚。

 聶蘇向離得近的一位老翁打聽:“阿翁,這天都黑了,你們怎麽還在這釣魚?”

 那老翁頭戴鬥笠,身上披著單衣,手裡提著一尾吊杆,旁邊放著一個大大的魚簍。

 聶蘇看了一眼,裡面竟連一條魚也沒有。

 收獲這般慘淡,還在這堅持釣魚,也是奇事。

 老翁看了看聶蘇與蘇大為,見他倆衣著談吐不凡,神情略微放松:“客,從何處來?”

 “哦,我們夫妻倆從洛陽來。”

 “那是貴客了!”

 老翁不禁肅然起敬。

 洛陽,神都啊。

 大唐二聖遷都至洛陽的事,已經傳遍天下了。

 老翁正了正頭上鬥笠,向著聶蘇和蘇大為微微頷首算是行禮。

 蘇大為見他右手一直抓著那根釣杆,紋絲不動,也起了好奇。

 “老丈怎麽一直抓著釣杆?夜色已經晚了,在這釣魚很重要嗎?”

 “客有所不知。”

 老翁臉上湧起一絲古怪神色。

 不知是豔羨、還是得意。

 “我們村裡出了一樁奇事……”

 停了一停,見兩位洛陽來的貴客都露出側耳傾聽之色,也許是枯坐無聊,又也許是有心賣弄,老翁繼續道:“前幾年雨季時,我們村有一位郎君,名許生者,在這湖邊垂釣,突然魚杆一沉,竟有大魚咬鉤。

 許生大喜提鉤,不曾想,那魚杆沉得像有塊巨石吊在上面,怎麽拽也拽不動。

 他一急之下,背過身,把魚杆抗在肩上,開始拽著魚竿往前走。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水裡便起了漩渦,居然拉上來一條跟小孩般大小的金色鯉魚。”

 老翁說得搖頭晃腦,有如親見一般。

 “許生一看這麽大的魚,喜出望外,連忙跑過去一把抱住了這條鯉魚。這鯉魚力氣大的很,在許生懷裡拚命掙扎,但它已離開了水,自然比不了許生,不一會便溫順了下來,在許生懷裡嘴巴一開一合,眼神可憐地望著許生,像是在哀求許生放了它。

 許生這時才發現,這鯉魚的肚子特別大,像是懷了孕一樣。

 他頓時起了惻隱之心,經過反覆思量,最終還是解下魚鉤將金鯉放生。”

 蘇大為與聶蘇面面相覷,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事。

 釣到大魚,還有放了的?

 “後來呢?”

 聶蘇忍不住問。

 老翁滿意的看了她一眼:女娃娃孺子可教啊。

 是個好捧哏。

 “去歲村裡發了洪水,良田全都被淹了,許生家因為地勢低,被洪水吞沒。所有人都以為許生死了,結果你們猜怎麽著?那一天,我們村裡人親眼看著許生踏波逐浪,從水裡走出來。

 那些洪水,一遇到他,便分開,像是不敢驚擾到他一樣,你說奇不奇怪?”

 “啊!”

 聶蘇小嘴微張:“莫非這許生,也是個異人?”

 “什麽異人?”

 老翁把頭一擺:“你是說那些修道的人嗎?不不不,許生自小村裡長大,是老翁我看著長大的,別說修道,便是連村子都沒出過。”

 “那是怎麽回事?”別說是聶蘇,蘇大為也來了興趣。

 若不是異人,怎麽忽然有了避水的神通。

 難道是突然開靈?

 “對呀,我們起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方知許生秘密。”

 老翁一拍大腿,談興起來了,收也收不住。

 村中人樸實,也沒想過把這秘密講出來,會有甚後果。

 “本地縣官王仁富,聽說許生的奇事,便特地設宴,請許生吃了一回酒,酒至半酣,才問出來。原來這許生在洪水那晚,做了一個夢,夢到金鯉報恩,吐了顆珠子給他。

 許生服了金鯉吐的珠子,於是立刻有了神通。

 哎呦,我們這些人,一輩子生在鄉裡,從未聽說過這等奇事。

 客也是來得巧了,這事還是這半個月傳出來。

 這不……村中人但是有閑,都在這湖邊垂釣,想著能不能再釣上那頭金鯉,得些奇遇。”

 說話間,他手腕一沉,大喜道:“有魚咬鉤!”

 當下,再顧不得聶蘇與蘇大為,全心全意與咬鉤的魚兒相搏。

 過得半晌,釣上一條兩尺長的草魚。

 老翁看得一眼,取下拋回水中,懊惱的罵道:“釣了半日,都是些草魚,怎麽不見金鯉!”

 蘇大為失笑:“這裡百姓純樸,若真想得那奇遇,也未必要釣金鯉。”

 他說的聲音極輕,只有身邊聶蘇聽見了。

 “阿兄,你說的是?”

 蘇大為搖頭,卻不細說。

 “那金鯉,多半也是某種詭異,吐出一顆妖丹給許生報恩,只不過尋常詭異,吐出妖丹,自己也得死了。”

 他笑道:“不是所有詭異,都如小玉一般,有雙妖丹。”

 聶蘇點點頭,小玉有雙妖丹的事,她是知道的。

 就在這一耽擱間,忽聽湖岸邊一片嘩然激動之聲。

 蘇大為與聶蘇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此時夜幕初臨,星月微升。

 借著淡淡星月光芒,隱隱見到一人,從湖中分波踏浪而來。

 湖面上波光粼粼,碧波萬頃。

 這人足踩水面,分萍渡水,如履平時。

 只見他年紀在二十上下,一身粗布灰衣,頭上戴著讀書人的襆巾,手上提著幾尾大魚,意甚昂揚。

 “是許生!許生回來了!”

 方才垂釣的老翁終於拋下魚杆,用極為羨慕的語氣道:“自從許生有了避水神通,可以任意湖中遨遊,簡直羨煞啊!”

 說到最後,長籲短歎,似是恨自己沒許生那般奇遇。

 其余垂釣的村人,也都放下魚杆一擁而上,場面熱鬧非凡。

 就如同追星者遇見明星一般。

 “許生,今日又去湖裡遊戲了?可曾見到那大金鯉?”

 “這些魚,是金鯉送給你的嗎?”

 “你這真是祖上積德啊!”

 “我孫女年方二八,待字閨中,許生你若有意……”

 你一言,我一語,圍在許生周圍,仿佛一群鴨子,聒噪不停。

 “各位阿翁,我急著回家準備晚膳,不知……”

 許生苦笑著,團團做揖,又拿了一半魚出來贈予眾人,才算脫身。

 剛呼了口氣,一抬頭,只見月光從夜空斜照下來。

 那銀色光瀑下,正站著一對男女,衣著氣度不凡。

 直如畫中仙人。

 一時間把許生看得呆住了。

 他愣了一下,心中頓時結交之心。

 上前主動行禮道:“村裡從未見過二位,不知客從何來?”

 方才老翁正收拾魚簍釣杆,聞言插話道:“這兩位是洛陽來的貴客。”

 “洛陽?”

 許生一呆,臉上流露出一絲向往之色。

 他再次行禮:“原來是洛陽來的貴人,不知可曾有住處?若是未有去處,可願去小生家中?今日恰好得了魚獲,一會收拾下來,正好下酒。”

 這已經是極為殷勤的招呼了。

 有魚有酒,這是村裡待客最高禮節。

 蘇大為看向聶蘇:“小蘇?”

 “阿兄,我們就去他家坐坐吧。”

 聶蘇顯然對金鯉報恩之事十分好奇。

 “也好。”

 蘇大為就向那許生點點頭:“那便打擾許生了。”

 “不打擾不打擾。”

 許生高興道:“請隨我來。”

 ……

 鏘鏘鏘~

 夜色暗沉。

 刺耳的鐵器摩擦音,來回不停。

 仿佛有人將鏽跡斑斑的鐵刀,在石上反覆磨礪。

 昏暗中,有人在耳邊低語:“如何?”

 “今夜,必見血……”

 低沉暗啞的笑聲傳出,直如夜嫋一般。

 隨即被夜風吹散。

 ……

 “客,試試這魚的滋味,還有這酒,是我自釀的。”

 小院破舊。

 蘇大為目光掃去,看到高低錯落的院牆,隱隱見到木頭編成的門扉有些歪斜。

 房頂的蓬草也十分凌亂。

 三人此時正坐在小院中。

 院中擺著一張不大的木桌,質地粗糙。

 桌上擺著三副碗筷,菜只有魚。

 有酒,但是酒色渾濁。

 也不是好酒。

 留意到蘇大為的目光,許生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自嘲道:“鄉野村夫,條件簡陋,讓客見笑了。”

 蘇大為主動端起酒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多謝許生盛情相待,我敬你一杯。”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許生身子一震,見對方舉酒來敬,慌忙捧起面前的酒碗,與蘇大為碰了一下。

 鏘!

 許生一口酒灌下去,由於動作太急,嗆得連連咳嗽,滿面通紅。

 他顧不上別的,稍緩一緩,忙向蘇大為道:“口吐錦繡文章,客定非常人,還沒請教貴客姓名。”

 “在下蘇大為,這位是我妻子聶蘇。”

 “蘇郎君!聶娘子。”

 許生忙鄭重抱拳,急忙追問:“方才念的詩,可有後面的?後面是什麽?”

 那副急切的表情,讓蘇大為不由生出熟悉之感——

 快更新!

 斷章狗!!

 輕咳了一聲,蘇大為索性將陋世銘全篇念出:“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孔子雲:何陋之有?”

 “好詩!好詩啊!!當浮一大白~”

 許生自小便以儒生自居,但何曾聽人念過這等絕世名篇。

 用力一拍大腿,險些把自己腿都拍瘸了。

 亢奮到不能自己。

 他在心中激動大呼:高人,眼前這位蘇郎君,一定是神都來的高人!這次請他們來家中做客,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事!

 聶蘇在一旁也是一臉微笑的看著蘇大為,小手在下面,偷偷握緊阿兄的手。

 眼神仿佛小迷妹一樣。

 有親昵,有愛戀,有歡喜,亦有一份驕傲。

 不愧是阿兄,念的詩也這般好聽。

 至於詩裡的內容是什麽,究竟好到什麽程度,小蘇也聽不出來。

 不過是阿兄念的詩,那一定是最好的。

 看對面這位許生的神色,也像是被阿兄的詩給震驚住了。

 “這詩,是蘇郎君寫的嗎?”

 許生舉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急切問。

 蘇大為倒是想說不是,但看兩人眼神不會相信。

 索性點頭,認了下來。

 陋室銘是唐中期劉禹錫所作。

 距今還有一百余年。

 “哎呀!大才!蘇郎君是大才啊!相見了恨晚!請~”

 許生忙替兩人倒上酒,雙手捧杯鄭重站起身,向著蘇大為敬酒。

 “不用這般認真,許生請坐。”

 蘇大為微微側身,以示不受主人全禮。

 這無關乎雙方地位,而是尊重。

 要是換一個人,如許生這般做派,難免會讓人以為是鑽營幸進之輩。

 但這山野鄉民,臉上只有赤誠,對學問的熱情,對貴客的敬意,絲毫不沾染利欲之念。

 倒讓蘇大為高看他一眼。

 兩人再喝一杯,這才放松一些。

 酒雖濁,但魚卻甚新鮮,也無後世那些作料調劑。

 光是天然鮮味,便讓人口頰留香。

 “許生念過書?”

 “小時候家境尚可,家中有幾畝田,還有一些書,據說祖上做過官,我便也跟著阿爺念過一些詩書。”

 “那你這現在……”

 聶蘇環顧四周,欲言又止。

 雖然有獨門的小院,但看這破敗程度,可不像是耕讀傳家的。

 “早就破敗了。”

 許生苦笑道:“本地雨水豐沛,每隔幾年,山洪便會發作,河水暴長,吞噬人命……”

 他臉上露出淒然之色:“自小阿爺教導我,要讀書,讀書才有出路,才能離開村子,去更廣闊之地,可惜……阿爺死的早,家裡田產也被洪水吞沒。

 如今我雖長成,但卻終日困頓,只怕有生之年,也難走出這裡了。”

 蘇大為默默無語。

 聶蘇忍不住道:“方才我們在湖邊,聽那位阿翁說,許生之前救過一條金鯉,得了金鯉報恩……”

 空氣瞬間凝結。

 許生仿佛在這一刻,突然換了一個人。

 沉默了片刻。

 他緩緩將酒杯放下:“山野傳言,多有誇大失實。”

 “但是之前看著你踏湖波而來……”

 “那是……那是我自小水性好,有踩水蹈波的本事。”

 許生輕咳一聲,明顯是不擅長撒謊,神情僵硬。

 聶蘇還想追問,被蘇大為在大腿上輕輕一拍。

 小蘇的臉立刻紅了,身子好似酥了半邊。

 眼角瞥向阿兄,紅唇微抿。

 阿兄,有外人在……

 蘇大為一時無言。

 “兩位貴客。”

 許生突然站起身,向蘇大為和聶蘇施禮道:“我身子疲乏,無法再陪席,二位請自便,屋內有床有蒲草,我去後院歇息,二位不必顧忌。”

 說著拱拱手,竟不顧蘇大為與聶蘇的驚訝,匆匆離開。

 聶蘇一臉驚訝:“阿兄,他……”

 方才那般守禮,那般熱情。

 突然一下子性情大變,毫無禮數可言。

 這實在太古怪了。

 蘇大為輕拍了拍聶蘇,盯著許生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本以為,就是救了個詭異,受詭異妖丹報恩。”

 蘇大為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色。

 “如今看來,似乎另有隱情,有趣……”

 鏘鏘鏘~~

 磨刀聲,時斷時續。

 “客,怎麽了?”

 後院傳來許生困頓的聲音。

 “沒,就是問一下,那磨刀聲是怎麽回事?”

 蘇大為聲音自黑暗中傳出。

 “哦,隔壁住著村裡的殺豬匠,客不必多疑,一會就好了……”

 許生的聲音低沉至消失。

 似乎終於熬不過倦意,沉沉睡去。

 夜色越發濃鬱。

 天邊飄來烏雲,遮蔽住月光。

 一時四下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似乎叫春的貓兒。

 黑暗中……

 鏘!

 一聲低沉的鐵器擊打聲。

 烏雲漸散。

 朦朧月光下,小院牆頭,突然多出一隻手爪。

 皮肉潰爛的手爪。

 腥臭中,隱隱露出白骨。

 那骨爪中,握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刀。

 刀鋒已被磨得發亮。

 呼嚕~~

 一種似人似獸的低吼,從怪物的喉嚨裡發出。

 它匍匐著身子,好似一隻大蜘蛛。

 緩緩爬上牆頭。

 鏘鏘~

 鐵刀摩擦著牆頭,發出悶鈍聲響。

 黑影漸漸隆起。

 似乎要沿著牆爬下來。

 就在這時,院內小屋中,陡然光芒一閃。

 院牆上的黑影發出吱地一聲尖叫,被光芒釘在牆上。

 寂靜的屋內,隱隱有人影晃動。

 “阿兄,我……唔唔~”

 聲音剛起,就好似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嘴。

 然後是一陣令人耳紅心熱的聲音。

 細微的呻吟聲起。

 霧氣重新籠罩。

 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

 時間不斷流逝。

 轉眼到了下半夜。

 後院院門,悄無聲息的推開。

 一個黑影從中穿出,貼在牆邊卻不急著走,而是摒息靜氣聽了片刻。

 確實沒有任何聲響傳來。

 黑影似松了口氣。

 緩緩移動腳步,漸行漸運。

 直到消失不見。

 月光從烏雲中透出,照亮了小路。

 不知何時,這裡竟對了一對男女。

 正是聶蘇與蘇大為。

 “阿兄,許生這麽晚要去哪裡?”

 “跟著去看看便是。”

 蘇大為低聲道:“我本來以為他身上有一顆詭異的妖丹,哪知細察之下,又不全是如此,看來村民的傳言也未必做準。”

 這話說完,兩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村外湖邊。

 沉寂的大湖上,微微泛著粼光。

 月色投在湖邊,無比靜美。

 許生一口氣奔到湖邊,扶著岸邊柳樹,微微喘息。

 終於到了。

 就是今日。

 他從袖裡取出一隻木笛,嗚嗚吹響。

 說來也怪。

 就在他笛聲吹響片刻之後,原本平靜的湖面上,突然泛起圈圈漣漪。

 湖心出現一個漩渦。

 數息後,但見金光璀璨。

 一隻幾乎有一人長的大金鯉躍出湖面。

 許生臉上露出喜色,仿佛見到好友,用力揮了揮手:“魚兄!我在這裡替你守著。”

 那金鯉仿佛聽到了他的話,衝他微微點頭。

 隨後仰首向天,對著月光吞吐起來。

 籠罩在湖面的月光,漸漸匯聚成一束,如同光柱般,消失在大金鯉的口中。

 銀白的光芒被吞入,一些異色雜質被吐出。

 隨著不斷吞吐。

 大金鯉的身形漸漸飛出水面,懸浮於月色光柱中。

 時間、空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瞬。

 天空中電光滾滾。

 隱隱聽到雷霆聲聲,疾如戰鼓。

 那金鯉身上被銀光纏繞,不斷漲大。

 從魚首兩邊,各有一尖角伸出,魚尾也不斷延長。

 傳說若有金鯉開了靈智,修煉五百年,便有化形成龍的機會。

 便是傳說中鯉魚躍龍門。

 一但脫去魚身,化身為龍,便突破了生命桎梏,成就頂級生靈。

 就如鯤化為鵬。

 許生在湖岸邊,遠看著金鯉變化,激動之情難以自抑。

 “化龍!真的要化龍了!”

 就在此刻,耳邊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大笑聲傳出。

 “果然如此!許生,你果然與這魚妖有勾連!”

 伴隨笑音,一群人從黑暗中走出。

 為首一人,身著縣令官袍,手提戒尺,一張圓胖的臉上,虯髯叢生。

 一雙細小的眼睛裡,閃動著狂喜的光芒。

 在縣令身後,還有一群服色各異之人,看上去是江湖上網羅的遊俠和好手。

 其中有數人氣息異常強大,看上去絕非常人。

 “王……王縣令!”

 許生一見王仁富,立刻面色大變。

 王仁富摸著胡須嘿嘿冷笑:“那日我怎麽灌你酒都不肯吐露實情,幸虧本縣多留了個心,今日果然找到魚妖。”

 說著,向身後一群人道:“來人,把許生抓住,再請諸位仙長,替我擒下魚妖……嘿嘿,這魚妖要是化了龍就難抓了,若抓到它,只要嘗上一小塊肉,應該都能延年益壽,甚至長生吧?

 若將此物獻與聖人,諸位都有重賞,說不定聖人一高興,給諸位封公拜相,到時取榮華富貴,易如翻掌。”

 一番話,說得身後眾人,一個個面露喜色,眼中流露貪婪之色。

 “你們……”

 許生心頭狂跳,猛地反應過來,向著懸浮在湖心的金鯉奮力揮舞雙臂大喊:“魚兄,有危險,快走,快走啊!!”

 還不等他多喊幾聲,早有武人一湧而上,將他按在地上,不知用何物塞住嘴。

 一股腥臭難聞的味道,直嗆得許生兩眼翻白。

 隻欲昏死過去。

 “嘿嘿,這妖物今晚要化龍,現在縱算想停下,也來不及了。”

 縣令王仁富眼中閃過冷酷之意,向著身後幾位身形高大,氣勢深如淵海的強人一拜:“還請眾位仙長出手。”

 那幾人中,一個頭髮凌亂,只露出一隻眼睛的獨臂異人獰笑:“擒下這金鯉,王郎君真要獻給皇帝老兒?”

 低頭行禮的王仁富眼中精芒一閃,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如此大機緣,見者有份,自然是我們幾位先享受,至於之後嘛,之後再說。”

 被他招攬的一眾異人,臉上流露出“果然如此”之色。

 這王仁富平日道貌岸然,但心裡則是精明厲害。

 他這種人精於算計,若是突然變成朝廷忠臣,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過也好,與這種小人打交道,至少眾人都可以撈到好處。

 獨臂異人點點頭,左右看了一眼:“幾位,啥也別說了,一齊出手吧。”

 “善!”

 左右兩邊,各有一名異人應諾。

 左邊那位,頭大如鬥,身材卻矮小,如同小兒一般。

 是蜀中聞名的異人。

 乃是天生的侏儒。

 據說在山中得了奇遇,修得一身神通。

 縱橫蜀中,無往不利。

 昔年蘇大為治理黃安縣時,也曾聽聞此人。

 只是最後準備一並清理時,竟被此人逃脫。

 也不知是這侏儒神通驚人,還是先嗅到了風聲。

 獨臂異人右邊一人,則是一位紅裙女子。

 身材高挑,面若桃李。

 發如堆鴉。

 隱隱透著冷豔之意。

 雖生得貌美。

 但她身上那種隱隱殺氣,銳利如刀鋒一般。

 只是遠望一眼,便覺遍體生寒。

 所以一路上竟無人敢多看她半眼。

 也不知王仁富是從哪裡招攬來這位女異人。

 隨著獨臂異人一聲長笑。

 他的右臂向前虛空一抓,大喝一聲:“給我開!”

 平靜的湖面,陡然掀起巨浪。

 波峰如怒。

 湖水仿佛被無形大手分開,從中裂開兩邊。

 從中露出一條通路,直通向金鯉。

 湖床淤泥露出。

 無數魚蝦在湖床上彈跳掙扎。

 那侏儒嘿嘿一笑,尖聲道:“多謝延兄開路,看我的。”

 話畢,大頭一晃,將身體蜷曲如球,順著分開的波浪,迅速滾出。

 隆隆隆~

 他的身形化作一團電球,貼著淤泥滾過。

 無數魚蝦瞬間化為焦黑。

 只是數個彈指,便滾至金鯉之下。

 此時那金鯉正化形到關鍵處。

 身長數丈,不斷搖擺掙扎。

 頭已經長出龍角, 身體仍在不斷延伸。

 肚腹下,隱隱有爪尖伸出。

 若是長出龍爪,再經歷雷霆擊打,便可化龍而去。

 侏儒一聲尖笑,身形猛地彈開。

 張開四肢,帶著騰騰電光,向那金鯉撲去。

 “給我下來吧!”

 月光下,天空雷光時隱時現。

 雷霆滾滾。

 那金鯉仰頭對著月光狂吸吞吐。

 而矮個侏儒帶著電光不斷飛近。

 “魚兄!!”

 許生被人按在地上,遠望著這一幕,從心底發出嘶吼。

 無能為力,他什麽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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