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邽,時年隸屬豫州,有“三秦要道,八州通衢”之稱。華夏這個震古爍今的稱謂由來也和下邽有關。
中年蛾賊終究沒有被救活,死於失血過多。這是華安來到東漢末年始,第一個沒有救活的人。
華安欲將其土葬,呂亓卻堅持要將其拋屍渭河。四名羽林衛護衛在側,呂亓的底氣很足。
“行吧,就依內侍所言。”
雖然死一個人在這個年頭無關緊要,可在華安眼裡,自己是負有部分責任的。
出於某些私心,華安並未對這個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蛾賊第一時間使用麻醉劑和術前清創,僅僅是用酒精簡單清潔傷口就開始縫合。
“內侍,今晚就在這渭河邊露宿?”
“自然不會,下邽縣衙咱們是不指望能去借宿。但附近的大戶人家府邸卻可以隨意借用。本內侍黃門侍郎的招牌足夠管用。”
呂亓趾高氣昂的模樣讓鄭憐兒非常不爽,若不是有四個羽林衛護衛在其左右,她早就又抽劍砍之了。
華安眼睜睜的看著兩個羽林衛隨手將已氣絕亡故的中年蛾賊複又扔進了渭河中,不免一陣唏噓。
老丈人啊,前世若是您能對您女兒也就是我的妻子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好,我也一定不會如此狠心。
對不住了,中年人,雖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我前世的老丈人。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讓他消失…
之所以救你,是因為我是個醫者。之所以不盡心救治,是因為我是我妻子的丈夫。
華安不是聖人,也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華安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合格的醫者。他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讓他救活一個二十年間數次幾乎將自己的女兒毒打至死的男人,他做不到。
就讓你的死,來彌合我心中壓抑許久的創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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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以後,萬物寂靜。
渾渾噩噩的華安被鄭憐兒牽著手,像沒有魂兒一樣任由她拉著向前走。
呂亓果然不負他小黃門的身份,三言兩語就讓下邽縣一戶大富之家奉其為上賓,且言語中極盡諂媚之意。
晚餐很豐盛,有魚有雞,肉湯管飽,香噴噴的麥粥管夠。
華汶吃的直打飽嗝,華安卻粒米沒有下咽。
鄭憐兒握著華安的手,感覺著他的手在一絲絲的趨於冰涼。
“夫君,你怎麽了?”
華汶終於注意到了華安的異樣,忙停下手中的筷箸,擔憂地望著雙眼無神的華安。
“呦,華太醫,怎麽?還在為適才未能將那蛾賊救活而自責?大可不必。咱們是官,他是反賊。官為賊憐憫,可不好!”
呂亓恨屋及屋,鄭憐兒幾次羞辱他,讓他對華安僅存的好感也消失殆盡。
尤其是大黃二黃兩條大狗,早晚屠了燉狗肉。
“嘭!”
毫無征兆,原本還仿佛丟了魂兒一樣的華安突然暴起,一拳打在了呂亓高挺的鼻梁上。
“你特麽知道個蛋!”
華安騎在捂住自己鮮血橫溢鼻子的呂亓身上,一拳拳砸了下去。
“我特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你知道不!”
狀若瘋狂的華安讓華汶嚇得大驚失色,鄭憐兒卻反常地笑了起來,兩顆小虎牙格外現眼。
這才是我鄭憐兒的夫君嘛。對,就是揍他,揍到你解氣為止,可不敢堵在心裡。
隔壁桌上的四名羽林衛並未站起來阻止華安,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只是看向華安的眼神裡多了一絲絲讚賞。 不是誰都敢欺辱宦官的,尤其這個宦官還是中常侍張讓的徒孫。
“別打了!醫者,再打就出人命了。”
華汶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擔憂醫者會因此被問責,影響前程倒是無關緊要,萬一影響到醫者的性命安危可就麻煩了。
被華汶強拉著起身的華安胡亂擦了一把淚珠,猶不解氣的又踹了已經滿頭鮮血的呂亓一腳。
“呂內侍,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
華安伸手入懷,取了一小瓶氰化鉀在手,要是這個小宦官敢對自己起殺心,他就敢喂他吃氰化鉀。
至於一旁正襟危坐的四個羽林衛,鄭憐兒加上大黃二黃應該能應付片刻。
只需片刻,自己就足以毒死呂亓,然後就隨便找把劍摸上氰化鉀,擦著誰誰特麽涼涼!
一名醫術精湛的醫者,殺人簡直不要太簡單。後世法律森嚴,想悄無聲息的殺人,容易!卻難逃法網。而在這東漢末年,如果華安一心想要殺誰,哪怕是皇帝,他也可以做到事了拂衣去,誰也不知道的境地。
兩千年的技術和認知差異,足以讓他傲視這個年代的任何人!
“哎呦!我的鼻子!華太醫!緣何如此?”
宦官,沒幾個不是欺軟怕硬的。如果華安對自己起了必殺之心,呂亓不認為自己能活過今夜。
那四個羽林衛可以忽略。他們不會對華安動手的。因為在他們眼中,能拯救皇帝於病患之中的華安遠比自己要重要。
“因為我見不得別人欺辱被我救治過的人!哪怕他是個死人!”
華安說的理直氣壯。心裡卻在想著如何善後,或者無法善後時又該如何抉擇。
毒殺一個宦官,華安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都是該死之人。
可要是讓他再毒殺四個羽林衛,他會良心不安。若是再為了保密再毒殺借宿的這一家幾十口老小,他華安估計死後會入拔舌地獄。
都是漢人,他也實在下不了手。
“呂內侍,揍你是你活該。不過不管怎麽說,揍的你這麽慘我難免心中不安。
這樣吧,我這裡有一副祖傳秘方。連綿用藥十載可生死人而肉白骨!”
十載?
或許用不了十載董大爺就該兵進洛陽了,我華安還怕你們這些閹人宦官來索魂不成?
不光呂亓猛然震驚,羽林衛四人,華汶,鄭憐兒,梅兒都震驚了。
生死人而肉白骨?我沒聽錯?
“華太醫!我呂亓雖一閹人,也不是癡兒,世間哪有此等醫術和能耐之人?”
呂亓明顯不信,心中卻有一縷怎麽也按耐不住的希翼。
“太公,你告訴他,對酂侯夫人施以刨腹奇術,治愈蓋府尹毒瘡之症的是何人?!”
“確是醫者無錯。”
滿堂皆驚。
呂亓不顧頭上鮮血淋漓,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呼吸急促地緊握住華安的雙手,“華太醫,此事可萬萬做不得假!”
“信吾玄冥者, 自得永生!”
華安悄悄將手裡的一小瓶氰化鉀塞回了懷裡,臉上卻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自信神色。
裝神棍麽,誰特麽不會呢。後世民國時期隨便一個街頭神棍都敢拉著你說你有天命之相。
你信還是不信?
“信你之人可得永生?”
這次是鄭憐兒這個傻妞問的。
華安沉沉點頭,手掌甩開呂亓的手後指向華汶,“看見沒,我太公如今已年過六旬依舊精神矍鑠,就是因為他信我!”
華汶張大了嘴巴,醫者所說…難道是真?怪不得自己這幾年無病無災,莫非真是因為信了醫者可得永生的緣故?
呂亓快信了!
“華醫者,酂侯夫人和蓋府尹的事很好求證,若是真如華醫者所說,我必向耶耶舉薦你!”
“隻管去求證!但凡有假,華安束手就擒!”
呂亓信了!
“你們兩個,這就返回長安求證,明晚歸來,速去!”
四名羽林衛也很想知道華安到底是忽悠人的還是真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本事。這可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於是,幾人對望一眼,從中走出兩人便匆匆出門,騎上馬就朝長安奔去。
留下胡思亂想的呂亓和正纏著汶爺爺問東問西的梅兒,華安拉著滿眼小星星的鄭憐兒走出房門,左右一瞧,四下無人。
“憐兒,你不會真信了我吹的牛吧?”
“信啊!你是我夫君啊!”
“那你今晚陪我睡吧?”
“啐!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