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連長他們真囂張啊。”
“嗨,就別羨慕了,我倒覺得咱們上不了‘台面’,當個幕後挺好。”
“‘食指’說得也對,咱們,還是在水下的好。”
杜記典當鋪後院,傳出幾句感慨。
京城官場民間,短短三天,都知道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那天朝大使館不能去,去了就死人,還是‘白死’,沒見萬歲爺都不敢管麽,那死得可是國子監的太學生啊,二百個太學生就這樣被殺雞一樣給宰了,事後,聽說不禁沒給報仇,沒給撫恤,就是那些太學生的家裡,都受牽連,三代之內不得考學。
“哎,我都說不能去吧,果然看出事來了。”
舊香胡同那家茶館,少了兩個常客,聽說那兩人,趙哥神經了,王哥,魔怔了,有人靠近,那王哥就撕心裂肺的喊:“別過來,別過來,嗚嗚……”
時間就在紛紛嚷嚷之中過去,簽了國契,楊天帶人也就退了,天津衛也還了,隻不過那裡囤積的鐵料,火藥全沒了,糧食嘛,沒了一半,漕船嘛,沒了一百艘。
大勝明朝,就連那明朝皇帝都要出來見二郎神的消息傳回山咚,自是人人歡呼雀躍,高呼萬歲,他們的保護神實在太無敵了。
“四府的地盤,打的後金跟大明落花流水,咱們老爺,果然是真神下凡。”
這番話,就是天朝子民的心聲,上到那些僅余的盟友士紳,下到普通老百姓,他們翻遍歷史前朝,閱遍那神話傳說,都沒有這樣的無敵傳說,不,是無敵事實,就是神話故事都沒這麽‘吹’得,可他偏偏是事實,那麽,就隻有一個結論了,二郎神,是真的‘二郎神’,是真的從天上下來的,天朝的民心,把楊天推到了那高高在上的神壇,而天朝子民,自發的,成為了‘二郎神’忠實的信徒。
有人歡喜有人憂啊,天朝歡喜,明朝憋屈,而後金,他就憂了。
遼陽城‘皇宮’,奴兒哈赤自從回來後,聽說得了傷寒,在連山關吐了次血,回到遼陽,又吐了兩次,離那次大戰已過月余,後金大汗這身子還沒好利索。
“咳咳,咳咳,呸~”
寢宮內,三個燒的通紅的碳盆呈正三角擺放,室內溫暖如‘夏’,來來回回伺候的幾個大手大腳的‘宮女’,都是進來就熱的出一身汗,出去,就禁不住那冷熱交替,“阿嘁!”噴嚏不斷。
隻著一身明黃色單衣的奴兒哈赤上半身坐起,靠在‘龍床’上,臉色有些大病初愈的蒼白,不過精神卻還好,黃台吉剛剛通稟進來,這會拿個高凳正坐在龍床邊上。
“唔,什麽事?”奴兒哈赤直接問道,他知道他這個八子在他這些兒子侄子中是最精明的一個,沒事不會登門。
黃台吉進來這暖爐一樣的寢宮,額頭也是見汗,不過他顧不得擦了,臉色難看的說道:“父汗,宰桑那邊,要,要退親。”(宰桑,孝莊太后的親爹,歷史本該於天啟五年,那大玉兒就該嫁過去,現在,沒了。)
奴兒哈赤默然,過了會方開口:“退,就退吧。”
說完,父子兩人都沒再開口,碳盆裡時不時的“劈啪~”聲,陡然顯得很是刺耳。
以科爾沁左翼前旗為主力的萬余蒙騎死傷大半,隻回來不到四千騎,損失可以說是極為慘重,草原上一個萬人大部落能出兩千騎兵已是頂天,這就等於三個萬人大部落就這樣沒了。
那些科爾沁貴族怎麽能不暴跳如雷,洪果爾,宰桑等台吉貴族,將此事稟報科爾沁汗奧巴後,奧巴遣人過來大鬧了一番,沒等那些貴族下令,蒙八旗剩下的萬余騎月余內,已經散了大半,小部落是不敢再跟後金混了,而大部落,比如科爾沁,從十一月底開始,科爾沁眾部落台吉還有汗王奧巴都收到了一個消息:
“我是山咚楊天,誰再跟後金結盟,三年內,我必滅他全族!”
科爾沁其他部落的台吉有的嗤之以鼻,你楊天算什麽東西?山咚,草,離我們科爾沁草原十萬八千裡,等左翼前旗那邊幾乎等於全軍覆沒的消息傳過來,他們開始怕了,原來那楊天這麽凶殘,就是後金,也只會跟他們結盟,沒那個實力吞並他們,可那楊天,那火炮,鳥銃,簡直就是大規模草原輕騎的克星,於是,這些台吉貴族跟後金紛紛劃清界限,他們跟後金結盟,可是為了沾光,而不是為了滅亡。
“劈啪~”
熱氣升騰,黃台吉臉上出了細密的一層油汗,奴兒哈赤似是覺不著熱,臉上一會青,一會白,房中安靜了一刻鍾後,一道下定決心的話響起:“那楊天,無論如何,必須死!”
十二月十五日下午未時,七名破衣爛衫的金錢鼠辮過了廢棄的金州衛城,向南走去,一直向南就是旅順口了。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小徑西邊林子裡冒出來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楊家軍,持著長矛冷漠的看著他們。
帶頭那金錢鼠辮開口就是地道的複州口音:“軍,軍爺,我們是從複州衛逃難過來的遼,遼民。”
“雙手抱頭,跪下,動一下就死!”
“哎,哎。”這七人老老實實的雙手抱頭跪下。
幾名楊家軍檢查一番,身上並無利器,衝班長點點頭。
班長過去把剛才那說話的遼民扶起來,和善的說道:“呵呵,老鄉,受苦了吧?放心,到了我們天朝,就享福了。”
“嗚嗚~終終於……”帶頭遼民哭的‘泣不成聲’,其他人也是在那嚎啕大哭,旁邊幾名楊家軍見了,也是不由得心中一酸,這些遼民真是受苦了啊,他們混沒注意到,這七名遼民雖然臉上髒汙,一身破衣爛褲,光著髒汙不堪的腳丫,可他們那身體,怎有點‘結實’?
楊家軍大勝後金的消息,後金境內想堵是堵不住的,漢人贏了,漢人贏了!
複州衛,遼陽東面那些堡子,大批逃亡的遼民,去旅順口,去鳳凰城,去寬甸堡,從十一月十五日開始,被剃了光頭的遼民成船的被運回山咚,十二月十六日,又一批近千光頭遼民,被運回了山咚,而那七名遼民也在其中,他們到了山咚後,會被安排在各地的紅花農莊做佃戶,做五年後,方得自由身。
。。。。。。。。。。。。
鏘鏘鏘~
一座普通的二進宅子,上書陳府,陳府門前,近五百凶神惡煞的年輕軍漢團團把這座宅子圍住,陳府所處街道兩邊,不少圍觀的百姓跟幾十名衙門捕快,百姓們都是鄙視的看著身邊這些面色惶惶不安的捕快,這眼看陳老爺一家就要被這些反賊滅門了,狗日的怎麽不過去抓啊,平時一個個不很牛逼麽。
宅子大門洞開,中堂內,全副武裝的關二看著主位上一老者,抱拳躬身,很是客氣的說道:“陳師傅,走吧?”
老者一身普通的棉衣棉褲,臉色紅潤,看上去精神極好,身旁站著幾名中壯年男丁,觀相貌,想必是老者子侄孫兒之流,俱是一臉怒意,卻又敢怒不敢言的神態,“嗚嗚~”從後宅隱隱傳來女眷的哭泣聲。
老者目光灼灼的看著面前這年輕人,而關二,坦然與他對視。
“老夫若是不去,又如何?”
“不去,呵呵,奉我家老爺之命,來,保陳師傅一家全家安康,不,滅滿門!”
“鏘~”
手中刀出鞘,關二一臉平靜的環視一圈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丁,嘴角撇過一抹不屑,就這點人,真不夠他殺的。
“……老夫去了,我陳家,去了。”
南直隸通州東面,長江入海口北岸,十艘掛著大紅色旗幟的炮艦一字擺開在海面上,老者一家近五十口被關二帶著他的連隊‘護送’著出了通州,到了東面海岸,而一路那些地方官,沒人敢動,那可是四百多那什麽‘天朝’賊兵啊,誰敢動,至於他們劫的那人,劫了就劫了吧,反正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當然,通州有不少百姓很是不舍,可不舍又能怎樣,百姓,始終是‘弱者’。
老者上了其中一艘炮艦,甲板上海風冷冽,那帶頭反賊客氣的扶著老者下了甲板。
視線一暗,等老者適應船艙裡那有點昏暗的光線後,發現這船艙裡除了兩邊的大炮跟那些反賊之外,中間用厚毛毯鋪就的地鋪上,有兩名老者,一名雖坐在那裡,卻顧盼間自有股武人的氣魄,另外一名老者,面相清瘦,臉上有點悻然,有點驚懼,又有點無可奈何。
‘武人’老者抬手跟他打了個招呼:“來,老哥,坐。”
“唔,多謝,”老者上前坐下,當先開口介紹:“老夫陳實功,不知二位?”
‘武人’老者爽朗的道:“哦,老子,老夫俞谘皋,家父俞志輔。”
“令尊是俞志輔老大人?”陳實功又驚又喜,俞大猷的大名在南直隸可絕對是如雷貫耳。
“咳,正是家父。”俞谘皋心裡小小的鬱悶了一下,娘的,老子怎麽說也在福建當副總兵官,這老小子竟沒聽過自己的名頭,還得靠老子的老子,草。
“原來是毓仁兄,”無精打采那老者拱拱手,自我介紹道:“小弟張介賓。”
“原來是張景嶽,失敬。”陳實功真是被眼前這兩個小老頭給鎮住了,一個是抗倭名將俞志輔的後人,一個是年少成名的張景嶽,這反賊還真的是會找人啊,張景嶽他是聞名已久,無緣得見,原來如此,張景嶽精於內科,而他精於外科,那反賊,倒是識貨之輩。
當下三個小老頭就聊開了,張景嶽也是對陳實功聞名已久,兩人精於醫道,自是有很多話題可聊,倒把旁邊俞谘皋給涼那了,一番交談下來,方知雙方都是被那反賊給‘擄’上船了,同病相憐,兩人談得高興,過了會陳實功才發現俞谘皋在旁邊無聊的打著呵欠。
這可是失了禮數,陳實功趕緊笑問:“老弟也是被那反賊擄來的?”
“哼!”張景嶽在一旁冷哼一聲,顯然早就知道答案。
“哦,”俞谘皋撓撓頭,臉上有些不自然的回道:“老夫三個親孫子在那天朝當兵。”
“…………”
一路無話,九日上午,船隊到了登州港,一行人都下了船,陳家族人,張家族人,俞家族人加起來得有五百人,除了俞家族人心情還不錯之外,陳張兩家老少可都是哭喪著臉,這就到了敵國了啊。
戰戰兢兢的被‘押’到府城,在一家上面寫著紅花賓館的客棧住下。
“真,真乾淨啊。”
“哇,這什麽水煮魚真好吃。”
住著乾淨整潔的房子,吃著美味的菜肴,慢慢的,他們這驚懼的心也就放下些了,那反賊待他們這麽好,看來是不會加害他們了。
修整一天,第二天一早,五十輛稀罕的四馬大車拉著這些人出了登州府城,慢悠悠的在登州府裡逛,吃穿住行都讓他們體驗了一圈,漸漸的,大人不說,那些年輕人跟孩子都喜歡上這裡了。
三個小老頭坐在一輛車上,馬車平穩的在寬可並排五輛馬車的大道上走著,車上鋪著羊毛毯,右上角打著紅花標記,一人一個小暖爐在手,身上都穿著紅花羽絨服,別提多暖和了。
“……一路走來,想必是那楊天在向咱們展示他的治國能力,老夫……佩服。”
“……毓仁兄明白人,我張景嶽……亦是對這楊二郎佩服之至。”
兩個老頭來到這裡,不安,忐忑,平靜,激動,佩服,一路行來,他們見得百姓,面色紅潤,身上都穿著保暖的棉衣棉褲,這些百姓身上,有股昂揚上進的勁頭,他們年輕時候都去過不少地方,京城,遼東,江南,從沒見過百姓有這樣的昂揚,臉上表情有這樣的舒心。
吃,穿,住,行,老人活的久,見得多,活的明白,知道這治國安民,隻要這四點做好了,其他都是小事,而這反賊,做的也太好了,以前從沒聽過,從沒見過的好。
“咯噔~”馬車小小的顛簸了一下,陳實功臉上有些茫然的喃喃自語:“聽說這楊天屠戮孔家跟山咚四府士紳,老夫本以為此人必是個凶殘暴虐之輩,如今看來,這人,這人……大才啊。”
“毓仁兄,這人何止大才,就是太祖……怕也做不到像這天朝這樣,百姓真正的安居樂業。”張景嶽年少時從過戎,他祖輩就是紹興衛指揮使世襲,文武雖說他都不是很精通,可經歷過,這眼力在,像天朝這樣的百姓,這樣的‘吃穿住行’;就是那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怕,都是不如的。
“…………沒有士大夫,他怎麽做到這樣的?”陳實功百思不得其解,而張景嶽,也是同樣的疑惑,沒有士大夫,他怎麽就能讓這裡成了那天上人間。
“啟稟萬歲爺,那楊天派人去南通州把陳實功一家給劫了。”
“陳實功……啊,朕知道了。”
“啟稟萬歲爺,那楊天派人把那張介賓給劫了。”
“知道了。”
“啟稟萬歲爺…………”
“啟稟萬歲爺…………”
“啟稟萬歲爺…………”
天啟四年年關將至,朱由校接到了各地州府地方官報上來的奏報,那楊天,派人去河南,南直隸,浙江福建等地,或是醫者,或是什麽巧手下賤匠人,把他們都給擄到了山咚,隻除了那俞谘皋讓他很是在意外,其他人,朱由校毫不在意。
“哼,無知匹夫,那士紳跟孔家,殺的好,朕,還得謝謝你。”
士大夫方是一國的基礎,這楊天本末倒置,屠戮士大夫,朱由校,真是在龍床上睡著睡著都能笑醒。
注1:洪果爾,科爾沁左翼前旗台吉貴族,有女嫁奴兒哈赤,有女嫁奴兒哈赤的兒子阿濟格,其他台吉也是,宰桑,他的妹妹嫁黃台吉,兩個女兒歷史上也是嫁黃台吉,什麽大玉兒小玉兒,等等等,反正就是亂。
注2:陳實功,今江蘇南通人,外科專家,在醫道上大名鼎鼎。
張景嶽,紹興人,這年,他正好著書類經。
具體,大家有興趣可自己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