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猛巡檢司,明初設置,地處膠州州城南面偏西約五十裡,起初是個方圓不到一百平方,城牆高有一丈多的堡子,職責是巡視周邊要道,緝捕地方。
由於身處要衝之地,旁邊就是洋河,漸漸的,周邊的村民開始在這做小本生意,慢慢有了人氣,到了明朝中後期,已經形成了一個有上千人口的鎮集,當地人稱作逄猛鎮。
如今的逄猛巡檢司就在鎮東頭一戶三進大宅子裡,李家巡檢已傳承三代,這一代的巡檢即家主叫李本,是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此時他正在後宅正堂跟一個同樣白白胖胖,身穿員外袍的胖子說著話,看這兩個相同打扮的胖子那漲紅的臉色,看來聊的不是很愉快。
“哼!賢弟你不要再說了,我李家三代巡檢,我是不會向那楊天低頭的。”
“兄長,該低頭時得低頭啊,那二郎神如今發到什麽地步?登萊兩府,除了膠州州城,就是青州府的壽光安丘諸城三縣如今也被他納入囊中,咱們不若去低頭示好,這樣以後也能在那紅花商會得些好處,小弟可聽說,隻要入了那二郎神的商會,指定發財。”
這個在那苦勸的胖子就是靈山鹽場的管事方國華了,靈山鹽場現在的鹽根本出不了膠州州城附近一百裡地,原先即墨萊陽諸城安丘高密這五縣可都是吃的靈山鹽場的鹽,現如今,那濰縣二郎神的紅花鹽可遍布這些地方,他們倒是派人跟楊家軍打了幾場,被人戳死幾十個,當即不敢再出去了。
“可恨啊,兗州府那邊斷了三個月,如果有那邊支持,何愁乾不過這楊天。”李本恨恨的一拍桌子,一臉的不甘心。
“是啊。”
方國華也是一臉愁容,聞香教作亂,兗州府那邊已經斷了三個多月的音信,那邊的買賣做不成,這邊鹽路又被那楊天擠壓到只剩膠州州城周邊,坐吃山空的滋味不好受啊。
“老爺,”一皂帽家丁一臉激動的衝進來:“兩位老爺,大喜啊,那聞香教已經被朝廷大軍圍在鄒縣縣城了。”
“哦,太好了,”李本這有兩百多斤重的身子騰的一下子站起來:“哈哈,賢弟,咱們終於柳暗花明了,李茂,讓人準備好十萬兩銀子,老子寫封信,你帶人速速送去那邊。”
“噯,老爺您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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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的青州府城,午時了,城裡城外盡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隔壁兗州府打的熱鬧,對這裡似乎沒有什麽影響。
最近青州知府徐周很是得意,聞香教開在府城的幾家店鋪被他一口吃下,反正苦主眼看就要被朝廷大軍殲滅,正好便宜了自己,再加上新近納了一房小妾,那床榻上的魚水之歡,真是妙,妙不可言,權財色都有了,夫複何求哉兮。
想到美處,徐周得意的哼著家鄉小曲,穿著便服後面跟著兩個家仆,悠哉悠哉到了醉仙居。
“哎吆,府台大人萬安,您老雅間請,萬公公吩咐過,大人先請在雅間稍待,公公一會就到。”醉仙居掌櫃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看見徐周自是一番獻殷勤。
“嗯,好。”徐周吩咐兩個家仆在大廳吃飯伺候著,獨自上了二樓。
這醉仙居的東家就是這萬公公萬祥,今年年紀不到四十,是青州府城衡王府邸裡的首領太監,本該與長史管著王府內外大小事務,不想萬歷年間,連地方大小官吏都配不齊,不用說這親王府了,自打上任長史病故,萬祥儼然是衡王府的總管,府中大小事務都要過他的手。
明朝親王,雖不能隨便出封地,連進出王府都要嚴格按照規矩來走,政事民事一概沒有親王什麽事,就跟養豬一樣,可宗室始終是宗室,在封地裡開鋪子掙錢,沒有比他更便利的了,當地官員隻要親王不參與政事民事不造反,其他的一般就隨他去。
這王府的首領太監在府城裡算是位高權重之人,雖說入了親王府,沒那希望再進一步,可借著親王府的便利,自家發個財其他人也沒那個權利管,萬祥到了衡王府有八年,不說別的,這編織罪名拿人錢財的事做的就很有一套,很快就發了起來,而想要平白入那些富戶的罪,少不得要跟這知府打交道,分些份子,一來二去,萬祥徐周兩人倒成了生意上的拍檔,你看上這家富戶了,他明天就去編個借口,運作一番,不是敲詐一筆錢財,就是奪人家產,雙方都很是發了幾筆大財。
‘今日邀我吃酒,多半又是萬公公看上誰家的家產了。’
徐周邊想邊上了樓,走到東邊天字一號雅間,推開房門,邁步剛剛跨過門檻,一隻大手捂住他的嘴,左右兩邊各閃出一個人來,雙手雙腳被死死的按住。
“嗚嗚嗚~”
徐周驚恐萬狀,奮力掙扎,可那幾雙手像是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一個身穿普通青布道袍的高個年輕人關上房門,走到被按坐在椅子上的徐周身前,指著房間西北角:“徐大人,你看那是誰?”
“嗚嗚嗚!”徐周猛地睜大眼睛,是那讓他損失了兩萬兩銀子的沈言,閉眼坐在角落裡。
“嗚嗚嗚~”
“呵呵,徐大人,不必掙扎了,我先來個自我介紹,我叫楊天。”年輕人和氣的介紹著自己。
“……嗚嗚,嗚嗚嗚!”聽到這個名字,徐周更是掙扎的厲害,隻盼外面有人能聽見,搭救自己。
“呵呵。”楊天彎腰湊近看著他:“徐大人果然好記性,你看,這劇本我是這樣設計的,青州知府徐周與聞香教反賊沈言兩人同歸於盡,至於過程跟原因嘛……一個是朝廷命官,一個是造反的反賊,其他的真不重要了,不是嗎?徐大人?”
“……嗚嗚嗚!”
“呵呵,就這樣吧。”楊天拍拍徐知府那已經扭曲的臉頰。
噗嗤!噗嗤!
房間裡升起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徐周跟沈言兩人身上多了幾個窟窿,兩把盡沒體內的匕首刀柄分別握在兩人的手中。
楊天出了房間,外面有個面白無須的人在那等著,淡淡道:“萬公公,你做得很好,你那侄兒,我保他個錦衣衛總旗的前程,至於你嘛,年輕有為,我會在魏公公面前提起你的。”
萬祥身子不由更矮了幾分,諂笑著:“公子大恩大恩,小的沒齒難忘。”
“放心吧,等紅花商會開到青州府,我保你三年掙個十萬兩,不過,衡王府的封地,到時……嗯?”
“請公子放心,”萬祥瞧瞧左右,小聲附耳對楊天說道:“這一代衡王膽小如鼠,隻知喝酒玩女人快活,到時隻要來年出的糧食和銀子跟今年差不多,其他的……嘿嘿,他也不懂。”
“嗯,好,到時一起發財。”
“公子慢走。”萬祥點頭哈腰的恭送楊天一行人出了後門。
呼~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萬祥看著這幾年他的老搭檔:“……別怪咱家,那楊天可是有魏公公的拜貼,咱家的親侄兒在京城也沒個著落,有了個錦衣衛總旗的身份,好歹也對得起俺那死去的兄長,……咱家可不想一輩子窩在這豬一樣的王府。”
“來人呐,死人啦……”
天啟二年九月初二午時三刻,青州知府徐周與聞香教反賊沈言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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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軍營進了大門口,大約一百米處有個高有近兩丈的石碑,石碑頂端刻著兩個名字,吳滿敦,王健。
楊天站在石碑前,仰頭默默的看了一會:“……吳滿敦,王健,你們的仇我已經給你們報了,我來看看你們,王健,你家裡大哥已經說上了媳婦,在我的火器工廠工作,當個管事,過的挺好,你的弟妹跟爹娘也都活的挺好,吳滿敦……我找了個一歲大的孤兒,我給他改了個名,叫吳興,他就是你的兒子,等他長大了,給你吳家傳宗接代,……兩位兄弟,你們在那邊,過得好嗎?”
說了會話,天色晚了,楊天回到宿舍,抽出一張信紙看著。
“臭小子,你這次寄來的銀子讓我用在別的地方了,戚繼光大人知道吧?他的兒子們想給他出本年譜,卻沒銀子,老夫就把你給的銀子用在這上面了,戚大人一生戎馬,為我大明朝廷鞠躬盡瘁,到頭來,連這點銀子都沒有,老夫有時候想想,這樣一輩子,過的值麽?……老了,就喜歡嘮叨,對了,你跟我說你的那商會開滿了登萊兩府,那些盟友有的開始有了小心思,你準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要我說,你傻啊,到現在老夫都沒在官場上聽過你的名字,你是誰?你可是背後靠著當今皇帝的第一寵臣,有這身份,你那些什麽盟友要是知道了,誰還敢起小心思,還有,你可是北鎮撫司按察百戶,有監察山咚之權,我跟你說,北鎮撫司可不同一般的錦衣衛,你這身份亮出去,他們誰還敢起小心思?巴結你才是真的,你說你現在在他們眼中頂多是個巡檢,這破九品官,那些舉人進士的家族誰看的上?你這個破巡檢掙大錢,人家身後有舉人甚至進士的家族掙小錢,任誰也會起心思,看你小子殺人掙銀子都有一套,在這事上怎麽這麽不乾脆,要老夫說,你盡可以亮出你的身份背景,對有些人,就得囂張跋扈一點,臭小子!”
“……是啊,既然來了,這歷史,有些事……是該乾脆了。”